鲟女王厚福
2023-08-28郑俐
在北京海洋馆巨大的透明水池中,一群鲟鱼正追逐嬉戏着,那硕大却灵活的身躯,在水中犹如一把把暗银色的巨剑。它们是中华鲟,长江流域体型最大的鱼,曾与恐龙生活在同一时代,被称为研究古代鱼类演变进化的“活化石”,是长江里的“水中国宝”。2010年,中华鲟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升级为“极危级”保护物种。
与其他活泼好动的鲟鱼不同,在水池边,有一尾中华鲟正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它叫厚福,体长3米多,重达300公斤,年龄近40岁,是馆中体型最大的鲟鱼,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尾在人工环境中生存的野生中华鲟。
厚福常常向后辈们讲起它的童年,它曾经生活过的水上乐园。讲着讲着,厚福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妈妈,想起它儿时的伙伴们……
我的故乡,在遥远的金沙江
我们家族是江海洄游鱼类最典型的代表,出生在金沙江,成活在长江,长大在大海。每年夏秋时节,分布在各个水系,包括旅居外海的成年中华鲟,都要遵循古老的基因,历经数千公里的逆流而上,回到长江上游产卵繁殖,完成种群代代延续。正是这样执着的“千里寻根”,拼死也要奔向长江的思乡情结,人们才用“中华鲟”为我们命名。
20世纪70年代的某一天,我的妈妈跟随着万余尾发育成熟的伙伴们,从东海出发,逆长江而上,历经3000多公里,回到了故乡——金沙江宜宾段的一片卵石滩。在这里,妈妈产下了80多万粒绿豆大小的鱼卵,我也在其中。我和兄弟姐妹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水中的一切,一大群铜鱼、黄颡鱼已经恶狠狠地冲向了我们。兄弟姐妹们九成葬生鱼口,而我侥幸落在了石缝里,逃过一劫。
一周后,我孵化了,成了一条细细弱弱的小鱼苗。我和幸存的其他伙伴们依靠基因引导,向着光亮处前进。在食物丰富、水流平缓的水域,我们休养生息。当我们长到手掌那么大时,又继续顺江而下,以每天6至8公里的速度向大海的方向游去。
第二年6月,我终于游到了崇明岛附近,而同行的小伙伴历经大鱼捕食和人类捕杀,已经所剩无几!
在咸淡水交界处经过2个多月的适应后,我们“住”进了舟山海域。这是个鱼虾贝类大量聚集的地方,我们捕食、嬉戏,探索每一片未知的领地……
15年后,艰难的洄游之路
15年一晃而过,我长大了。
有一个声音总在召唤着已经成年的我回到故乡,去完成一个中华鲟母亲的使命。这个声音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急迫。于是,我像妈妈那样,和伙伴们一起出发了……
我们成群结队地从长江口外的浅海区开始迁徙,沿长江逆流而上。
顶着巨大的水流,我们奋力洄游。在湍急的江水中,时常有同伴被石块、枯枝划伤皮肉,因感染而死。还有的同伴被渔人捕获,被水中的天敌猎食……
我悲伤地发现:洄游的队伍越来越小,数量越来越少。
寒冷的冬天到了,食物很难寻觅,我们只能不吃不喝,完全依靠体能和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妈妈从出发到产卵结束返回海洋,整个生殖周期平均需要18个月,其间会消耗掉大约35%的体重。我们也一样,为了繁衍生息,只要还有力气,就拼命游啊游。
就在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座崭新的大坝——葛洲壩挡住了我们的洄游之路。我和伙伴们一次又一次奋力跳跃,碰得头破血流,却怎么也无法跨越高高的大坝。
返回产卵地的路被大坝阻断!我和伙伴们尝试了无数条新线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去金沙江的路。我幸运地找到了返回海洋的水道,和幸存的伙伴们在东海休养生息。
在以后的十几年里,每到产卵的季节,我便会重返长江,洄游几千公里,然后无功而返。可我必须坚持,因为,这是妈妈传递给我的使命!
2014年11月15日,当我又一次返回长江,游至武汉新洲的长江阳逻双柳街江段时,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巨大渔网网住。我拼命挣扎,渔网割伤了我的皮肤,撕裂了我的腹鳍,鲜血染红了四周的江水。我挣扎了许久,最后晕死过去……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水池里,水池的周围,有许许多多陌生人正看着我,他们的表情看上去那么激动。我有些不知所措,想要逃走,身体却动弹不得。
后来,通过人们交谈的内容,我还原了自己晕死之后的经历。一个渔民误捕了我,他联系了渔政部门,很快,我被送到荆州太湖中华鲟保育基地。在武汉长江中华鲟保护中心主任危起伟和其他专家的彻夜救治后,我与死神擦肩而过!危起伟还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后福”,意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调头,只因那是长江的方向
2015年11月15日上午,我从湖北荆州出发,千里跋涉,前往北京海洋馆。在运送途中,工作人员惊讶地发现:我的头部原本与车头方向一致。结果,我悄悄地在长4.8米、宽2米的狭窄水箱里,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转体动作,“调头”朝向车尾。
工作人员担心我头部朝后会导致“晕车”,于是将我重新调转过来。但到了傍晚,我又一次艰难地把头调转向了车尾。大家这才意识到:那是长江的方向。
不会开口说话的我,希望用这两次“调头”的动作告诉人类:我舍不得离开我深深眷恋的母亲河——长江!
11月16日,我到达了我的新家。那时的我很瘦,总是躲在角落里,既不游动,也不进食。海洋馆里的“鱼爸爸”知道,当鱼类对外界环境不适应时,就会本能地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但长此下去,我会丢掉性命。
为了帮我尽快恢复体能,我每日的主食变成了北京海洋馆自主研发的“鲟鱼汉堡”——别小看这些绿色的小汉堡,里面有着非常丰富的营养成分,混合着新鲜鱼肉、海藻和粗纤维等食材,不仅美味,相比野外的食物更加营养均衡、易消化吸收。而且,我还拥有自己的专属饭盒,饭盒上面的“66”就是我的代号。一日三餐由专门的饲养员依据我的身体情况,定时定量打饭、喂食,我享受着“一鱼一份”的VVIP待遇。
在这里,我还见到了我的后辈——这些与我长相相同、体型却比我小了很多的同类,是人工养殖的子一代和子二代中华鲟,从出生起就是池鱼,没有一尾像我一样,从出生起就在大江大海中闯荡。所以,我的尾巴和鳍要比它们大得多,那是我无数次搏击激流险滩,在大自然里九死一生的明证。
从它们口中,我知道了许多新鲜事,也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动力。来海洋馆参观的孩子们都喜欢我,我的名字也从“后福”变成了“厚福”。人们希望我这位40岁的中华鲟母亲,能够健康快乐地活着,福泽深厚!
2023年,是我从武汉到北京的第8年。没有人知道我还能继续活多少年,但所有人都希望我能顽强地活着——因为,我存在的每一天,都延续着一个物种1.4亿年的进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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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贴士
葛洲坝水利枢纽位于湖北省宜昌市境内的长江三峡末端河段上,是长江上第一座大型水电站,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低水头大流量、径流式水电站。1988年12月全部竣工。
拦坝截流前,长江原有中华鲟产卵地16处。截流后,原有的产卵地被阻断。直到1983年,中华鲟族群才在葛洲坝下游找到新产卵地,而新产卵地的面积,仅有原来的1%!
小贴士
1988年以来,为加强对中华鲟的保护,中华鲟升级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被列为长江流域水生态系统的“旗舰种”和“伞护种”。自1984年以来,三峡集团中华鲟研究所已连续实施了65次中华鲟放流活动,累计向长江放流中华鲟近530万尾,对补充中华鲟种群资源、实现中华鲟可持续繁衍生息发挥了重要作用。
2005年,北京海洋馆联手中国水产科学院长江水产研究所正式启动中华鲟迁地保护行动。18年来,396尾中华鲟来到北京海洋馆,在这里得到精心呵护。其中,228尾野生及子一代中华鲟在这里康复成长后,回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