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推进共同富裕的基本逻辑与实践路径

田 轩，丁 娜

一、引 言

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也是历代中国共产党人坚持的社会发展目标。从建国初期 “使农民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的目标到“三步走”逐步实现共同富裕，再到科学发展观的提出，均强调共同富裕的实现。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握发展阶段的新变化，把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随着脱贫攻坚战的胜利和小康社会的全面建成，当前已经进入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

金融是服务实体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本质是进行跨期的资源配置。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这也使得推进共同富裕离不开金融体系的支持。2021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指出要把促进共同富裕作为金融工作的出发点和着力点，各类金融机构也纷纷出台相关措施，以更好地服务于高质量的经济发展，并不断强化金融资源分配的公平性。共同富裕是一个集体性目标，只有当社会中大多数人都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时，这个目标才能够实现。在金融领域，推进共同富裕的理论依据是实现经济效率和社会公平的统一，通过更有效地配置金融资源，使资金流向经济发展的薄弱环节和需要扶持的行业，从而更好地服务经济发展。同时，金融机构应注重以可持续的方式发展，保证金融资源的长期稳定性，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

金融推进共同富裕仍面临诸多挑战，如，金融机构需注重服务实体经济，但现实中存在信息不对称、信息不透明、利益驱动等问题，使得金融机构更倾向于为大型上市企业以及高净值群体提供金融服务，而对于一些弱势群体和需要扶持的领域则缺乏足够的关注和支持。此外，金融领域存在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也对共同富裕的实现产生影响。因此，金融机构需要兼顾资源分配的效率与公平，确保金融资源的安全稳健高效流动，为经济的持续发展和共同富裕的实现提供有力支持。

推进共同富裕是当前中国的重要任务，也是金融工作的重要使命。金融机构应该以共同富裕为出发点和着力点，从加强创新、优化资源配置、加强效率与兼顾公平等方面努力，为实现高质量经济发展和共同富裕作出贡献。

二、金融推进共同富裕的基本逻辑

造成贫富差距的核心原因是人的能力差距。人的能力取决于两方面：一是先天的自身天赋，往往不可更改，属于内生性因素；二是后天的人力资本积累，属于外生性因素，最终导致不同个体在收入水平上的巨大差异。个人能力的形成依托于消费，父辈积累了较多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个体有更多资源投入这一消费。已经积累了较多财富的个体也会投入较多的资源到能力提升的消费上，从而形成富者能力更强，贫者能力更弱的局面。能力差距的扩大又进一步加大贫富差距。因此，共同富裕的实质是所有人能力的共同提升。(1)刘尚希等：《共同富裕与人的发展：中国的逻辑与选择》，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22年，第2-5页。而金融实质上是通过在不确定环境中对资源进行时间和空间维度的配置，影响人的能力发展，进而影响共同富裕的实现。

共同富裕作为一个特定范畴，包含“共同”和“富裕”两方面内容。(2)黄泰岩、刘宇楷：《共同富裕的理论逻辑与价值取向》，《理论导报》2021年第9期。其中“富裕”是基础，“共同”则指明了“富裕”的性质，因此，金融和共同富裕的关系也可从两方面进行探讨。一方面是金融对“富裕”，即经济增长的影响。金融在经济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极其显著。它不仅能够通过资金供应促进企业投资，而且能够改善市场交易环境，提高金融服务水平和投资效率，减少各类成本，提供跨时空的资源配置。另一方面是金融对“共同”，即对平等性的影响。金融不断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向上，各种创新性的金融工具不断推陈出新，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资源配置的效率，但是由于使用门槛的提高，导致其逐步成为少数人可以使用的工具，进而使得金融部门和高净值家庭的资产极速飙升，最终加剧贫富分化。向下，各种普惠性的金融产品借助新的科技不断触达低收入群体，使得更多的人能够打破其在人力资本积累上的劣势，获得更高水平的金融素养和更便捷的借贷服务，减少收入波动，进而缩小贫富差距。金融本质上也属于人的一种能力，客观上，不同人群对此能力的掌握差别较大，这必然加大贫富差距。因此，为了实现共同富裕，需要加强对各种金融创新的监管，规范不合理收入，同时也要大力发展普惠金融，提高中低收入人群的金融能力。

综上，金融推进共同富裕有以下两条路径：第一，发挥金融的本质作用，服务实体经济，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大蛋糕”。第二，积极发展普惠金融，提升服务中低收入群体的能力；向弱势群体倾斜更多的资源，让更多的人群享受到金融的财富效应。在“做大蛋糕”的同时，助力好“分配蛋糕”。

三、做大蛋糕——金融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实现共同富裕，经济高质量发展仍然是第一位的。共同富裕只有在社会财富的不断创造中才能实现，一个停止发展的社会不可能实现共同富裕。2021年12月8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实现共同富裕目标，首先要通过全国人民共同奋斗把“蛋糕”做大做好。(3)《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公报全文》，http：∥www.zygov.gov.cn/zfbm/sjj/gzdt/202112/t20211217_72072124.html，2021年12月17日。“蛋糕”做大从根本上讲是要提高我国的 GDP 总量，这样我国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才能上升，才会积累更多的财富，这是共同富裕的基础。而GDP总量的提升，核心还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问题。

经济高质量的发展，需要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第一，“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我国经济制度的重要内容就是要坚持公有制经济为主体，这也是社会主义的制度规定之一。国有经济的主导作用，是保障全国人民能够共享经济发展成果的重要基石。2022年世界500强中，中国企业上榜145家，其中国有企业99家，占据主导地位。国有企业在大型科技攻关，基础及应用技术研究等方面依然具有绝对优势，是我国维持国际竞争力的重要力量，是实现共同富裕最大的稳定器，其发展得到了传统金融业的大力支持(包括银行借贷和证券发行)。第二，“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改革开放 40 多年来，非公有制经济做出了“56789”的重要贡献：5 成以上的税收占比，6 成以上的 GDP，7 成以上的科创成果，8 成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9 成以上的企业数量。(4)易宪容：《非公有制经济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光彩》2022年第11期。非公有制企业在科创领域上发挥着关键作用。2022年我国科创板的上市公司中，80%为私营企业。在一些高新科技行业，比如新能源汽车、人工智能、互联网，非公有制企业担当着冲锋带头的作用，积极拉动产业升级，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庞大的非公有制企业数量及其带动的大量就业，成为中低收入人群就业机会的主要来源，也为中低收入人群能力的进一步提升创造了条件。非公有制企业在推动共同富裕的进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仅不能“离场”，还要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只有充分重视包括民营经济在内的各市场主体作用，在生产及分配环节兼顾公平与效率，才能全面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5)田轩：《共同富裕中的民企新机遇》，《21世纪经济报道》2021年11月15日，第3版。然而，目前的金融服务与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重要地位并不协调。(6)陈文华、李恩付：《金融支持非公有制经济高质量发展》，《中国金融》2020年第1期。非公有制企业获取金融服务的难点在于缺乏抵押和担保，难以在现有的金融框架下获得足够的信用资质。非公有制经济体在大型银行中获得的贷款比例低、成本高。此外，由于股权债权融资发展的滞后，非公有制企业获得直接融资的比例也较低。近几年，金融行业逐渐开始重视非公有制企业的融资，为其量身定做差异化的金融服务。例如，积极推动以云计算、区块链和大数据为代表的金融科技，为中小企业建立更加养料翔实的画像，破解其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

经济高质量发展，需要扎实推动产业结构升级。产业结构升级是指从生产效率低的结构形态转变为生产效率高的结构形态，从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升级到资本密集、技术密集型的高附加值产业。一个国家宏观经济水平的提升，一定会体现为中观层面产业的升级。按照与世界前沿的差距、是否符合比较优势以及研发周期的长短三个标准，(7)林毅夫等：《论中国经济的发展》，北京：中信出版社，2021年，第187-191页。可将我国的产业大致分为五大类：第一，追赶型产业，其同世界领先水平仍然存在差距，产业升级的主要压力在于科技创新；第二，领先型产业，其技术处在世界先进水平，想要更近一步或者保持目前的领先优势，只能靠自主研发，风险和收益均较高；第三，转进型产业，主要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曾经拥有比较优势，但是随着人力成本的增加，比较优势不再，或者转移到了内陆省份；第四，弯道超车型产业，研发时间较短，通常不超过 18 个月，在人力资本上比较有优势，比如一些独角兽企业；第五，战略型产业，研发周期比较长，同时也是关系到国防安全的产业。这五类产业的升级，金融可以发挥不同的作用。第一二四类产业的重点在于推动科技创新，大量研究证明金融能够为企业创新进行融资，并通过相关手段激励创新。(8)田轩：《创新的资本逻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8-13页。第三类产业的升级，可以考虑将这些劳动密集型企业迁至内陆等仍然具有比较优势的地区，改善区域发展的不平衡，由于这一产业中中小企业占大多数，所能享受到的金融服务十分有限，意味着提升空间较大。第五类产业由于其研发周期长，对融资的需求巨大，金融(尤其是国有银行)对此类产业有着较大的提升作用。

因此，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金融行业需在继续支持公有制经济的同时，补足其对非公有制经济服务的短板，增加对科技创新的支持，进而推动产业升级。金融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进而“做大蛋糕”的具体路径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支持科技创新

支持科技创新是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关键抓手。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从19世纪以来近两百年的世界历史告诉我们，任何国家的经济政治地位的跃迁，都伴随着一次次的工业革命。当下，我国处在亟须产业升级的重要关口，如何加快实现科技创新，并将其扎实有效地转化为生产力，成为一个关键命题。十四五规划强调：“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完善国家创新体系，加快建设科技强国。”(9)《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http：∥www.gov.cn/xinwen/2021-03/13/content_5592681.htm？pc，2021年3月13日。同时也制定了目标：在十四五期间我国的创新能力需要“显著提升”，到 2035年我国要“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并在关键核心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

科技创新最大的特点是不确定性。具体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技术可行性的不确定性。一个新的技术方向是否可行，事先并不确定，往往经过大量的试错后仍然有可能发现其不可行。二是商业上的不确定性。即使验证技术可行的方案，也会因高昂的初期成本，无法带来正向的利润。三是相关互补技术的不确定性。一个产品的成功是由多项技术的突破决定的。开年以来火热的大语言模型技术chatGPT，其核心算法“神经网络梯度下降”早在40年前就被发明出来，但是直到近年来随着GPU算力的不断提升，才展现出其最终的威力。单一技术的突破，可能会激发出多个产品的突破，也可能发现其仍然没有用武之地。四是制度和文化的不确定性。创新是破坏性的，往往会损害既得利益团体的利益，从而招来打压和阻挠。(10)张维迎：《从创新的不确定性看产业政策面临的挑战》，https：∥www.aisixiang.com/data/115277.html，2019年2月28日。这四个方面的不确定性，导致了创新融资的巨大风险。每一项技术创新成果最终转化为生产力，大致都会经历以下四个阶段：初始研究和开发阶段，实验室生产阶段，大规模生产阶段和产品产业化阶段。这四个阶段的不确定性依次降低，但对资金的需求依次提高。基于这一特点，不同类型的资金支持应该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财政资金重点参与前期阶段，对高风险、周期长的科研活动提供支持，发挥我国举国体制的优势。二是金融资金重点参与后期阶段，着重强调发挥市场调节机制对资源的配置作用，对冲科技创新在商业上的不确定性。(11)张晓慧等：《金融促进高质量发展之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2年，第95页。

发达国家的历史经验表明，金融在技术创新转化为先进生产力的过程中起到了加速器的作用，而我国的金融服务在这方面的作用仍然处在相对初级的阶段。核心短板在于以间接融资为主的融资模式与推动科技创新所需的直接融资不相匹配。(12)田轩：《构建创新型金融生态》，《经济日报》2022年11月15日，第5版；李艳：《金融支持科技创新：经验、问题与建议》，《宏观观察》2016年第31期。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商业银行在金融体系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但是银行体系与不确定性较高的科技创新存在着以下几个不匹配关系：第一，风险不匹配。商业银行追求本金的安全和投资收益的稳定性，这与科技创新的高风险特点存在着天然的矛盾。第二，周期不匹配。对于科创企业而言，技术研发、产品迭代都需要较长的周期，而商业银行提供的信贷资金仍然属于债务资金，其内部的考核更偏向短期，更注重当期稳定现金流。第三，抵押不匹配。商业银行注重资产的抵押，而不少初期科创企业普遍缺乏资产，没有健全的营收数据，拥有的仅是高科技人才和一些技术专利等知识产权。这些知识产权的价值评估较为困难，难以交易和流通，因而很难成为符合银行标准的抵押物。第四，人才不匹配。由于我国商业银行长期深耕较为成熟的传统行业，同时，不同的科技产业技术迭代迅速，导致能够在项目尽调、抵押物价值评估、贷后管理等各方面合格的科技金融复合型人才短缺，从而影响商业银行对科创企业的深度支持。

针对以上种种不匹配关系，必须推动间接融资向直接融资转变，建立起以股权融资为主的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提高直接融资比重是服务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迫切要求”。(13)易会满：《提高直接融资比重》，http：∥theory.people.com.cn/n1/2020/1221/c40531-31972981.html，2020年12月21日。直接融资的优势是“风险共担，利益共享”，这十分契合科技创新风险大、收益高的特点。具体而言，可采取以下措施。

首先，从拓宽源头的角度，全面贯彻落实股票发行注册制，(14)田轩：《破解中小微企业直接融资难》，《经济日报》2023年2月11日，第5版。推动长期资金入市。注册制改革意味着由市场供求决定股票发行数量、价格和时间，而不是由证监会等机构审批。这样可以提高股票发行的效率和市场化程度，促进优胜劣汰。推动长期资金入市，旨在引导保险、养老、社保等中长期资金通过多种方式参与股票市场投资，增加市场稳定性和活跃度。这样可以提高股票市场的价值投资比重，降低短期波动风险，为科技创新提供长期稳定的资金保障。

其次，从层次的角度，需要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通过主板、科创板、新三板等增加直接融资的包容性。综合考虑行业、市值、财务指标等不同特征，在不同市场板块进行区别设计，加强各板块间的互联互通，为科创企业融资打开多元渠道，引导长期资金流向具有创新潜力但短期可能经历挫折的优质科创企业。同时，加快私募股权基金的发展，政府部门要加大对私募股权基金的政策支持和制度建设，提供税收优惠、财政补贴、资金配套等激励措施；市场主体要加强自身建设和创新能力培养，提高私募股权基金的专业水平和风险管理能力，开拓多元化的募资渠道和投资领域；拓宽多样化的退出渠道，如上市、并购、回购等，利用区块链等技术手段提高退出效率和安全性。

最后，从配套的角度，鼓励建设知识产权质押融资平台，丰富科创企业的可抵押资产。例如，中知在线是中国首家知识产权金融创新服务平台，联合多家金融机构，提供专利融资、商标融资等服务。此外，金融机构应发展科技保险等创新型金融产品，这是一种针对科技型企业的风险管理工具，可以为企业提供科技项目失败、知识产权侵权、产品责任等方面的保障。

(二)大力改善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

大力改善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是补齐金融对非公有制经济支持短板的重要措施。小微企业数量占我国市场主体九成以上，GDP贡献比例六成以上，创造就业八成以上。在提高我国居民收入、保就业促和谐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目前小微企业的融资需求仍然没有得到满足。小微企业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同所获得的金融机构的贷款不成比例。据测算，我国小微企业的贷款需求约为当前规模的1.5～2.3倍，仍然有着较大的增长空间。(15)《中国中小微企业融资发展报告》，https：∥www.iresearch.com.cn/Detail/report？id=3877&isfree=0，2021年11月15日。

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核心原因是缺乏可抵押的资产，同时内部管理不规范，报表不规范，依赖其自身提供的运营财务信息难以评估其信用。这就导致银行在为小微企业服务时或以较差的风控水平进行运营，或花费较高的成本进行风险评估。因此，大型商业银行倾向于做“大生意”。近年来，国家出台了相关政策，鼓励降低小微企业贷款成本、鼓励大型银行建设小微企业专营机构等。因此，银行的普惠型贷款成为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问题的主力。

积极的政策引导是改善小微企业融资环境的重要手段，但仍需从根本上降低小微企业的信用评估成本，提升其融资能力，具体路径包括以下几点。第一，提升金融机构对科技的运用水平。运用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打造互联网金融服务平台。平台经济利用新科技实现四流信息的数字化、安全、共享，将四流信息通过隐私计算等手段同金融机构共享，提升小微企业的信用评估水平和信贷获得能力。第二，发展供应链金融。利用核心企业的信用优势为上下游小微企业提供信贷担保，提高小微企业融资可获得性；依据小微企业在供应链内的商品贸易往来，以其原材料、存货甚至未来的产成品等进行抵押借款，降低小微企业的融资成本；通过区块链技术赋能供应链金融，其能追溯不可篡改的特征能够降低链上机构间的信用协作风险和成本，智能合约有助于进一步降低违约风险，提高小微企业的融资效率。第三，深化债券市场化机制改革。既要妥善应对现有的债券违约风险，又要推出更多的债券融资产品，加速资产证券化进程，让小微企业能够更便捷地获得债券融资支持。(16)田轩：《破解中小微企业直接融资难》，《经济日报》2023年2月11日，第5版。

(三)积极发挥保险业的风险保障能力，提高经济循环效率

保险通过契约将资金集中起来，用以补偿被保险人的经济利益。保险有两个重要的特点：一是用集体的力量补偿个体损失，从而极大降低个体风险。二是聚拢大量的长周期资金，可以为科技创新、产业升级提供长期稳定资金。

非寿险能够提高经济循环效率。(17)邱晓华等：《新征程上我国保险业服务共同富裕的功能研究》，《保险研究》2022年第4期。非寿险主要通过两方面效应促进经济活动：第一是预期效应。投保非寿险的主体对未来经济活动的损失预期有明确的、可以量化的判断，因而可以更精准地分配自己的资金。同时，也促进低风险偏好的主体积极进入市场，提升市场活力。第二是补偿效应。当被投保人发生财产损失后，可获得保险合同上约定的补偿，增强被投保人的韧性，使其可以继续参与市场活动，不会因为风险事件而彻底退出市场。

完善的保险机制能够促进居民消费。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的动态平衡。(1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其中扩大内需是关键抓手之一。我国居民收入的主要构成部分为工资性收入。由于对医疗和养老等方面保障的担心，我国居民倾向于通过储蓄防范这些风险，从而压缩了消费空间。完善的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能够明确人们对未来不确定事件的预期，从而将储蓄转化为即时消费，促进内循环发展。

大规模的保费沉淀可以成为促进产业升级的资金来源。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是产业升级。保险通过契约将大规模人群的资金汇集起来，同时这些契约合同的签订周期较长，因此险资具有规模大、周期长、来源稳定的特点。“养老金融供给与资本市场长期资金相辅相成，以金融促民生”。(19)田轩：《统筹资本市场改革与安全》，《经济日报》2023年1月31日，第5版。险资可以引导资金投向新基建、城市化和战略性的新兴产业，提高对高端制造、创新性产业集群的支持力度。2022年第一季度，险资用于配置“股票与证券投资基金”的比例仅为 12.13%，(20)《险资对股票与基金配置比例处近3年低位 多家险企称已逢低加仓》，https：∥finance.sina.com.cn/jjxw/2022-05-24/doc-imizirau4474027.shtml，2022年5月24日。仍然具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为了更加高效地助力经济高质量发展，提升风险保障能力，保险行业可采取以下措施。一是提升巨灾风险保障服务能力。建立自然灾害综合管理平台，将保险纳入减灾资源管理和调用，支持保险行业建立和优化灾害分析与保险赔付模型；也可借鉴国际成熟方案，比如巨灾保险连接证券，拓宽保险资金的融资渠道。二是丰富第三支柱养老金融产品供给，包括养老储蓄、商业养老理财、商业养老保险、商业养老金等产品，满足不同层次和类型的投资者的需求。三是完善健康管理模式，从“事后赔付”向“事前管理”、从健康人群向亚健康或带病人群转型和延伸，提供疾病预防、康复护理等服务。同时，加强与医疗健康服务机构合作，通过患者行为管理、产品创新、数据共享和对接、服务规范标准建设等途径，构建管理型医疗保障服务闭环。四是立足资产配置优势，发挥风险管控能力，通过对养老金和保险资金的管理树立长期投资和价值投资的理念，挖掘与长期资金相匹配的优质资产，做好养老金大类资产配置，追求稳健收益，帮助客户穿透经济周期、抵御通货膨胀，实现养老金的保值增值。

四、分好蛋糕——金融改善低收入群体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

习近平总书记在《扎实推动共同富裕》中提出，要“着力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要抓住重点、精准施策，推动更多低收入人群迈入中等收入行列”。(21)习近平：《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求是》2021年第20期。国家统计局对于中等收入群体的标准定义为年收入在10～50万元的家庭(三口之家)，也即人均收入在3.3～16.7万之间。截至2020年，我国符合这一标准的中等收入群体大约有4亿人，低于全国总人口的50%，这表明我国大部分人口仍然是低收入群体。按照五等分分组法计算可知，约有五分之二的城镇居民仍然属于低收入群体，约有五分之四的农村居民属于低收入群体。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2020年我国约有9亿城镇居民和 5.1亿农村居民，(22)《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第六号)》，http：∥www.stats.gov.cn/sj/tjgb/rkpcgb/qgrkpcgb/202302/t20230206_1902006.html，2021年5月11日。这意味着我国有3.6亿城镇居民和4.1亿农村居民属于低收入群体。

因此，提升低收入群体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然选择。作为调节资源跨期配置的金融业，可从以下几方面发挥作用，进而促进公平高效地“分好蛋糕”。

(一)大力发展普惠金融

传统银行业集中了大量资源服务于大型成熟企业和高净值群体，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贫富分化。近年来，随着普惠金融的发展，弱势群体理财能力不断提升，农村金融相关政策的出台提高了农民的财产性收入，也为农业活动提供了更多的信贷支持。

提高弱势群体信贷能力。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应用，商业银行的各类成本有所下降，开始将越来越多的资源向弱势群体倾斜。同时，大数据征信技术的应用，使得传统的信用白户(农民、大学生、低收入群体等)能够获得一定的征信评分，进而在不提高银行坏账风险的前提下为更多客户提供信贷服务。

强化理财服务，提升居民财产性收入。银行通过运用互联网技术开发更多的创新产品，使得理财产品的购买门槛不断降低，满足不同层次、不同风险偏好的居民的理财需求，推动理财“平民化”，提高弱势群体和中等收入群体的财产性收入，实现普惠性财富管理。同时，随着图像识别、语音识别和自然语言处理等技术的应用，银行将开发机器人来替代大量人工，在开户、理财顾问等领域发挥作用，使得除了高净值群体以外的更多客户能够享受银行理财服务，促进金融资源的公平分配。

支持三农。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完善农业支持保护制度，健全农村金融服务体系”。(2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我国金融体系对乡村振兴建设的支持由来已久。2016年，国务院印发《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2016—2020年)》指出，要提高农村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农村信用联社服务“三农”的能力。我国专门成立了农业政策性银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用以扶持棉粮油业的发展。其他国有大型银行也积极发展农业信贷。为解决棉粮油领域的抵押担保问题，中国农业银行采取了农业设施抵押、种植业知识产权质押等针对性的担保形式。(24)彭江：《提升金融服务乡村振兴水平》，《经济日报》2022年11月1日，第7版。为提高农村土地使用效率，部分地区开展了“土地银行”试点。农民将土地承包经营权“存入”银行，定期获得利息，“土地银行”则将土地承包经营权“贷”给需要的企业，这不仅提高了农村闲置土地资源的利用效率，更为农民增加了财产性收入。(25)王震江：《中国农村土地银行研究》，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2018年，第5页。该模式值得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推进普惠金融发展，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开展。第一，鼓励发展地方性中小银行，鼓励其利用可获得的“软信息”对小微企业以及当地弱势群体进行合理的信用评估，在降低信息不对称的同时优化银行资金配置效率。第二，充分利用政府大数据，如当前正在建设的国家数据局，银行机构可将自身数据在该平台共享，同时接入其他部门数据，各层级数据互通互联进一步为银行赋能，使其在低收入群体中拓展信用可靠的客户。第三，提升科技水平，深入探索智能风控，在反洗钱、欺诈等风险领域加大侦查与防范力度，防止违法犯罪团伙侵害普通群体利益。第四，加强银行对农村家庭的服务，在农村设置便利服务机，与农村小超市、供销社、村支部、诊所等合作，为农村家庭小额取现、转账、查询以及生活缴费等提供金融服务。

(二)培育健康有序的资本市场

资本市场在资源配置和财富分配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健康有序的资本市场，能够促使全民共享经济增长红利，增加居民(主要指中等收入群体)财产性收入。

员工持股计划。虽然我国城镇居民的财产性收入已达到总收入的 10%，是农村居民该收入比重的数倍。但是相比于西方发达国家，这一比例仍然较低。美国在 2018年时，中等收入人群财产性收入占比高达 43.1%。同时，随着收入水平的不断增长，总收入中财产性收入的占比也在不断提升。当前，全球前百分之一的人群拥有着超过 40%的资产，这些超额的资产大多数由其所拥有的资本创造，属于“按资分配”。资本可以参与到分配当中，人力资本也应当参与到分配中，推行“按生产要素分配”的原则，而员工持股计划则是实现按生产要素分配企业利润的有效途径。员工持股计划既提升效率又兼顾公平。(26)宋志平：《共同富裕下的共享企业建设》，《中国企业报》2021年11月30日，第2版。员工拥有企业的股份，个人的收益就和企业的效益挂钩，能够有效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提升企业活力。同时，员工通过股票可以获得公司的分红，共享公司发展带来的利润，也可以通过股票变现获得财产性收益，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贫富差距的加剧。万得(Wind)的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A股252家公司发布了员工持股计划。为提高员工持股计划实施的合理性，应根据不同的企业性质制定差异化、针对性的激励方案，明确参与人群及参与比例，制定清晰明确的退出机制。

现金分红制度。资本市场为上市公司提供了面向公众的融资渠道，上市公司则应当为投资者提供合理的回报，与全体投资者共同分享企业发展带来的红利。作为企业经营利润的分配途径之一，现金分红体现了发展成果人民共享的思想。随着近年来证监会股利政策的不断完善，我国上市企业现金分红规模逐年增长。2021年上市公司年报显示，该年度现金分红规模达到 1.55 万亿元，80%以上的盈利公司进行了现金形式的股利分配。(27)《A股公司2021年盈利5.3万亿增近两成合计完成现金分红1.55万亿再创新高》，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22-05-05/doc-imcwiwst5626735.shtml，2022年5月5日。然而，目前我国仍然存在现金分红比例低、分红金额不稳定以及分红时间不确定等问题，应通过增加企业股票高送转成本、引导投资者长期持股、健全退市制度等方式提升现金分红规模。

独立董事制度。在资本市场运行过程中，财富的再分配也存在于所有投资者之间。而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作为财富分配中的掠夺者，使得中小股东蒙受损失。例如，大股东利用自身的内部信息优势，择时进行股票增持或减持(股价被低估时增持，被高估时减持)，并在此过程中谋利。这显然侵害了大量中小股东的利益，有违共同富裕的思想。我国证监会于2001年出台了独立董事相关制度，指出独立董事“尤其要关注中小股东的合法权益不受损害”。独立董事是指独立于公司股东且不在公司内部任职，与公司或公司经营管理者没有重要的业务联系或专业联系，并对公司事务做出独立判断的董事。实证研究表明，独立董事的存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大股东的“掏空”行为。(28)叶康涛等：《独立董事能否抑制大股东的“掏空”？》，《经济研究》2007年第4期。目前，纳入统计的 A 股上市公司独立董事有 15000 名左右，在公司治理过程中发挥了一定的正向作用。为进一步提升独立董事对上市公司的监督作用，强化对中小股东的保护，应以优化独立董事的提名和选聘方式等为重点创建相关制度，确保其独立性和专业性。(29)马春阳、周琳：《独立董事如何“既独又懂”》，《经济日报》2021年9月22日，第7版。

为进一步强化资本市场助力“分好蛋糕”，优化金融资源配置，可采取以下措施。第一，在全面推进注册制改革的背景下，推进资本市场基础制度配套改革，包括交易所公司制改革、采取更灵活的交易制度、完善强制退市标准、优化退市流程环节等。(30)田轩：《发挥科创融资的“活水”效应》，《经济日报》2023年4月1日，第5版。第二，加快资产证券化发展，重点支持中小微企业债券融资。第三，完善集体诉讼制度，减少中小投资者参与集体诉讼的成本与限制。第四，在资本市场设立举报人制度，鼓励内部人对财务造假、发行欺诈和内幕交易等有损广大投资者利益的行为进行举报。

(三)发挥保险业财富分配和基础保障作用

保险业在促进分配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它可以减轻因风险而带来的损失，缓解不确定性的影响，防止已经脱贫的群众或者已经步入中等收入群体的群众重新返贫。健全的社会保障制度能够缓解我国区域不平衡和城乡二元差异。保险金可通过直接投资和委托投资等方式，实现保值增值，进一步加强社会保障能力。

兜底保障，防止规模性返贫。我国五险(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参保人数从2012年的7.88亿、13.4亿、1.52亿、1.9亿、1.5亿提升到2021年的10.3亿，13.6亿、2.3亿、2.8亿、2.4亿。(31)国家医保局：《我国生育保险制度建设与20年发展数据一览》，《中国医疗保险》2021年第10期。其中基本医疗保险参保率已经超过95%。同时，我国的医疗保障体系针对低收入群体出台了相关倾斜政策，贫困人口的医疗保险参保率在99.9%以上。相比于普通居民，贫困人口的大病保险起付线降低了50%，报销比例提升了5%，贫困人口的医疗自付比例得到了显著的降低。为进一步提升社会保险兜底保障功能，应加快完善社会保险体系。保险机构应当通过与基本医疗保险、大病保险、医疗救助等制度衔接，为困难群众构建多层次医疗保障体系，解决因贫看不起病、因病加剧贫困问题；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由商业保险机构承办困难群众大病补充保险。

提高基金抗风险能力，缩小区域差距。2012年以来，我国社会保障体系建设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2014年统一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2016年进行医疗、医保、医药“三医联动”改革；2018年建立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中央调剂制度，该调剂制度要求每个省份上解本省份部分养老基金，构成中央调剂基金，再由中央统一调剂使用，以平衡各地区的养老基金负担，从而整体上提高养老基金的抗风险能力；2021年，我国东部地区共向中西部和老工业基地省份拨付养老金1768亿，有力缓解了社保基金收支的区域结构性矛盾。(32)敖蓉：《社会保障体系建设进入快车道》，《经济日报》2022年9月9日，第9版。未来应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的再分配功能，建立针对贫困地区、弱势群体的社会保障专项转移支付制度。

社保资金增值，增强社会保障能力。在我国，社会保障基金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是最基本的五险；二是企业年金、行业年金及个人养老金；三是由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直接负责运行的全国社会社保基金。根据《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社保基金年度报告(2021年度)》，截至2021年末，社保基金会管理的基金资产总额30198.10亿元，投资收益额1131.80亿元，投资收益率4.27%。(33)《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社保基金年度报告(2021年度)》，http：∥www.ssf.gov.cn/portal/xxgk/fdzdgknr/cwbg/sbjjndbg/webinfo/2022/08/1662381965418407.htm，2022年8月18日。各项社会保障基金均可投资市场上的各种金融产品，如股票、债券、基金等实现增值，抵御物价上涨带来的财富缩水，进而促进全民共享经济社会发展所创造的财富红利，为共同富裕做出贡献。

为更好地发挥保险业财富分配和基础保障的作用，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第一，强化科技赋能，利用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等技术，对客户数据进行深入分析，构造更加智能化的定价模型，为弱势群体提供更多符合需求的基础保险产品。第二，促进保险业与医疗信息深度融合，建设医保大数据，将医保服务与远程医疗、电子病例等结合，从而降低中低收入群体就医成本，防止因病返贫。第三，采用气象数据、全球卫星定位、遥感技术等科技手段对农业险进行精准高效定损和理赔，解决农民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