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挂云天上

肖智群

出了家门，迎接我的是一排樟树，散发着清香的樟树。

硖口路两旁的人行道上各栽种着一排樟树，狂风来时，便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凭记忆，樟树大抵有十来岁了，再高大魁梧的男子在它身旁也像十岁的孩童一样，唯剩仰望的份。

夏天来了，太阳来了，阳光来了。知了藏在树叶里，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往日那些小鸟的叫声呢，给知了吞进肚子里去了。走过路过的人们，听着它们的歌唱，无不慢下脚步，有挑担者甚至索性歇息在树荫下，将汗水洒在地上，将耳朵挂在树上。那知了的声音听着的确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温暖。我爱听。经常去听。

只有一种例外的情景，烈日暴晒下的午后，人们都不愿亦不敢出门了。这时候，硖口路就是这些站着的樟树和鸣叫着的知了的天下。后来，挑担人又来了，小鸟也回来了。他们与它们都在问我，那时候，知了是否会像他和它一样，在高歌之际手舞足蹈吗？我不得而知。以前，没有来得及关注。

我曾问过许多人，那鸣叫的知了是公还是母，它究竟为的什么在激昂高歌呢？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我现在能够说个大概了。因为我用心查阅了相关资料：只有雄蝉能叫，但它是聋子，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雌蝉是可怜的哑巴，可是它能听见雄蝉的歌声。我还知道，雄蝉每天唱个不停，那声音分为集合声、求偶声、逃命声三种。挣脱孤单，找寻队伍，感受群体的温暖与力量，与人的本能本性多么相似。但其集合声受着每日天气变动和其他雄蝉鸣声的影响而变化不定，因而也就有了音乐的元素，旋律的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雄蝉的求偶声比人类来得更为直接，更为猛烈。雄蝉的逃命声则是被捉住或受惊吓飞走时发出的尖厉鸣叫，亦是通报敌情、群体互救之需。我恍惚看见了一个个的人，在紧急避险，在抱头大叫。大叫。

太阳下，久久伫立在硖口路上，我在想，反复想。知了只有一个夏天的寿命，只能享受一个夏天的太阳。可就是这短短的时光，它们却发出了长长的声音，且从不懈怠。如此挥写生命，是否值得我们人类学习与仿效？

硖口路的过往车辆业已虚构了每个人的想法。也包括风与知了的想法。樟树与樟树之间的距离，知了与知了之间的距离，我分明听见了它们的声音。我也听见了人行道下的自来水与路边排水沟里的废弃水的声音。自来水在进入，在爬坡，在上楼，声音在吭育吭育。排水沟里的水在下楼，在泼出，在下坡，声音是呜呜咽咽。吭育吭育，呜呜咽咽，与知了知了，還有出现在樟树上的鸟儿的咕噜咕噜，有时同频共振，多数情况是各唱各调。此刻的挑担人，他的水分蒸发了的菜蔬，他的热乎也使我伤感。看来，我有必要停下来换口气了。刚才走过的那个路口，通往老一中，那是我读高中的校园，位于文昌塔下。多日不去，已变成陌生的熟悉。眼前的一个路口，通向新一中，那里的植物那里的动物均让我感到陌生。迎面而来的你也让我感到了陌生，是那种熟悉的陌生。呆呆的，我叫不出你的名字。就像树上咕噜咕噜叫的那些鸟，我与它们是朋友，它们经常逗我玩，为我唱歌，更为我喝彩。我却也写不出它们的名字，只能呆呆地看着它们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