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浅析

亲属称谓词是指对具有血亲关系和姻亲关系者的称谓词。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方言逐渐被人遗忘，因此，保护方言的工作刻不容缓。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中亲属称谓词数量多且繁杂，主要特点是多使用单音节词与附加式合成词，具有同指异名、同名异指、偏称的现象。本文从分类、特点、形成的原因三个方面出发，对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进行分析。

一、中山市概況

中山市位于广东省中南部，总面积为1800.14平方千米。根据民系，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中山粤人、中山闽人、中山客家人，因此，中山方言主要是粤语、闽语和客家话三类，其中粤语占比最大。《中山方言志》记载：“中山粤语至少有六大方言：中山粤语石岐腔、中山粤语下方话、中山粤语水上话、中山粤语顺德腔、中山粤语新会腔和中山粤语东莞腔。后三种又泛称‘沙田话。”[1]沙田人大部分为曾经的疍家人，为生活在船上的渔民，说沙田话的人占据中山粤语人口的百分之七十。

二、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的分类

（一）对祖辈亲属的称谓

1.对（外）祖父母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祖父被称为“爷爷”“阿爷”，祖母被称为“嫲嫲”“阿嫲”，外祖父被称为“阿公”“公公”，外祖母被称为“阿婆”“婆婆”。祖父之兄被称呼为“伯公”，弟弟被称呼为“叔公”，祖父之兄妻被称呼为“伯婆”，弟妻被称呼为“叔婆”。祖母的哥哥和弟弟都被称呼为“舅公”，通过“排行+舅公”进行区分。祖母之兄弟妻被称呼为“妗婆”。祖母之姐被称呼为“姑婆”，祖母之妹被称呼为“姨婆”。

2．对曾祖父母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称呼者为曾孙时，一般称曾祖父为“太公”，称曾祖母为“太婆”“阿太”“祖婆”。称呼者为曾孙的妻子时，除了上述的一般称谓外，还会称呼曾祖父为“太老爷”，称呼曾祖母为“太安人”。称呼曾祖父的姐妹为“姑太”，还会加上其家族中的排行，称“大姑太”“二姑太”等。

（二）对父母亲的称谓

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中称父亲为“爸爸”“阿爸”“老窦”“爹地”“阿爹”“阿叔”。“阿爹”与“阿爸”前面的“阿”字是作为前缀存在的，无实义。称呼母亲为“妈妈”“阿妈”“老母”“妈咪”“老妈子”“阿婶”“（阿）家”。“老妈子”一般是子女长大后对年长的母亲的称呼。

（三）对兄弟姊妹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哥哥”“阿哥”“大佬”是对同父同母同胞兄的称呼，对同胞兄妻则称呼为“嫂嫂”“家嫂”“阿嫂”。“弟弟”“细佬”“阿弟”“阿九”是对同父同母同胞弟的称呼，对同胞弟妻则称呼为“弟妹”“阿嫂”。“家姐”“姐姐”是对同父同母同胞姐的称呼，对同胞姐夫则称呼为“姐夫”。“妹妹”“阿妹”“细妹”“细佬”是对同父同母同胞妹的称呼。对同胞妹夫则多直呼其名。

（四）对夫妻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夫妻之间直称，习惯直呼其名，或者从子称，跟着孩子称呼配偶，背称时才会有所区分。

1．对男性配偶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对男性配偶的背称为“老公”“爱人”“丈夫”“先生”“老板”“我家那位”。对夫之父称为“爸爸”“家公”“老爷”“老豆”，夫之母称为“妈妈”“家婆”“嫲嫲”“安人”“阿安”。夫之兄称为“阿哥”“大佬”“大爷”“伯伯”（伯伯是从子称），夫之兄妻称为“嫂嫂”“阿嫂”“家嫂”。夫之弟称为“细佬”“弟弟”“阿弟”“叔仔”（叔仔是从子称），夫之弟妻称为“阿细”“细嫂”“妗仔”。夫之姐称为“家姐”“姐姐”“大姑娘”，夫之姐夫称为“姑爷”“姐夫”，夫之妹被称为“妹妹”“细姑娘”，夫之妹夫称为“细姑爷”。

2.对女性配偶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对女性配偶的背称为“老婆”“爱人”“夫人”“太太”“我家那位”。对妻之父称为“外父”“爸爸”，妻之母称为“外母”“妈妈”。妻之兄称为“阿哥”“哥哥”“大舅仔”，妻之兄妻称为“家嫂”“阿嫂”“嫂嫂”，妻之弟称为“弟弟”“细舅仔”，妻之弟妻称为“弟妹”“阿细”“襟”，妻之姐称为“姐姐”“家姐”“姐”，妻之姐夫称为“襟兄”“姐夫”“老襟”。妻之妹称为“阿妹”“妹妹”，妻之妹夫称为“襟兄”“妹夫”“老襟”。“襟”指的是妻姊妹之夫的称呼。

（五）对子女及相关亲属的称谓

沙田话中对子女的称呼一般都很亲昵，与广州话基本相似。儿子称为“仔仔”“阿仔”“阿B”“崽”“细路”，女儿称为“囡囡”“阿妹”“阿囡”“阿B”“细路”“囡”。对儿子的妻子称为“心抱”“家嫂”“细嫂”“儿媳”“媳妇”，女儿的丈夫称为“女婿”。

（六）对孙辈亲属的称谓

对儿子或女儿的子女一般称呼孩子的小名或称为“孙仔”，曾孙的称谓为“塞”。

三、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的特点

（一）音节特点

1.多使用单音节词

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多可以用单音节词进行表达，如“崽”“孙”等。

2.附加式合成词

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中存在大量附加式合成词，沙田话亲属称谓词中有“阿”作为前缀，如“阿爸”“阿妈”等，除此之外，还有“阿+排行”这种称呼，如家中排行第四的会被称为“阿四”。有“家”作为前缀，用于与自己关系亲近之人如“家公”“家婆”等。有“细”作为前缀，表示排位最后的意思，在同辈中年龄最小的如“细叔”“细婶”等。有“仔”作后缀，与“细”一样，都有排行最后的意思，如“姑仔”“叔仔”等。

（二）同指异名和同名异指现象

1.同指异名

同指异名指的是同一人具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亲属称谓词，名称虽不同，但实指一物。沙田话亲属称谓词基本都具有这一特点，如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中对父亲就有六种称呼：“爸爸”“阿爸”“老窦”“爹地”等。

2.同名异指

同名异指指的是同一亲属称谓词可以指代不同的人。沙田话中的“阿叔”既可以指代父亲，也可以指代父亲的弟弟，“婆婆”既是对外婆的称呼，也是对丈夫之母的称呼。

3.偏称现象

偏称指的就是指某个称谓词本是称呼A的，却被用来称呼B。原本“叔”是指父亲/丈夫的弟弟，“婶”指的是父之弟媳，而在沙田话中，存在将父母亲称为“叔”/“婶”的现象。有些还会使用“排行+叔”和“排行+婶”的方式，此处的排行指的是父亲在家族同辈中的排序，如父亲在同辈中排行第二，则孩子会称父母为“二叔”“二婶”。有些人长大便会更改這种称呼，但有些人至自己成家，仍如此称呼父母。

另一种情况是称呼家中的女儿为“细佬”，“细佬”原本是对男孩子的称呼，而用男生名称呼女生，可能是因为以前的婴儿很难存活，夭折率极高，父母为了让女孩子健康长大，把家中女儿称作“细佬”，希望女孩子茁壮成长。

4.长幼有别

长幼有别主要体现在前缀“细”和后缀“仔”的使用上，这两个词都含有排行较小的意思，即在同辈中居于较年幼的位置。叫母亲的妹妹为“姨仔”“阿姨”，叫父亲的妹妹为“细姑”“姑仔”，叫母亲的弟弟为“舅仔”。对较年幼的长辈加上“细”和“仔”，既是一种亲昵的表现，更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长幼有别的成功体现。另外，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中多含有排行，如排行+叔、排行+姑、排行+哥等，是家族中辈分划分明确，严格遵守纲常伦理的体现。

四、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形成原因

（一）古语词的保留

爹，“爹”作为古语词，现今还经常出现在生活中，魏·张揖的《广雅》书云：“爹，父也。”[2]是如今对爹字最早的记载。《广东通志·卷五十一》中记载，“广州谓父曰爸，亦曰爹。”“爹”和“爸”两个称谓词均是古已有之，一般“爹”流传在北方，为口头用语，南方使用“爸”较多，但在沙田话中，两种称呼均存在，但是“爸”的使用频率会高于称谓词“爹”，旧时人们会称呼父亲为“阿爹”或者“爹”。英文单词daddy音译过来的“爹地”实则也是借用了古语词“爹”，虽然“爹”这种称呼在沙田地区越来越少见，但是笔者认为，称谓词“爹地”在某总程度上也算是它的一种延续。

嬷，据《康熙字典》记载：“俗呼母为嬤嬤。俗字。嬤乃妈之转音。”在如今被改为“嫲”，在广东大部分粤方言地区中广泛存在，且常以叠音词“嫲嫲”出现，指代的是祖母。

妗，《集韵》：“巨禁切，音。俗谓舅母曰妗。”[3]这与中山粤方言沙田区使用范围一致，在沙田话中称呼“妗”，主要用于祖母之兄弟妻和母之兄弟妻中，如曾孙称呼祖母之兄弟妻为“妗婆”，儿女称呼母之兄弟妻为“妗母”。

安人，《历代官制概略》对“安人”的解释为：“宋徽宗时所定命妇封号……如系封与其母或祖母，则称太安人。”[4]“安人”是古语词，沙田话中，“安人”作为单独一个亲属称谓词时，指代的是丈夫的母亲，“太安人”表示的是对曾祖母的称谓，与古代记载的基本一致。《宣和遗事》记载：“钦宗诏窜王黼永州，籍其家，得金宝以万计。其侍妾甚多，有封号者：为令人者八，为安人者十。”此书说明了，在古时，“安人”相较于其他妻妾身份是极其重要的，同时，“安人”在沙田话中也表示对家中有声望女性的概称，蕴含着新妇对丈夫家中长者毕恭毕敬的传统文化内涵。

家，《国语辞典》对“阿家”的解释为：“称谓。妇人称丈夫的母亲。”这与沙田话中的用法不同，旧时，沙田人称呼家中排行第一的母亲为“阿家”或者“家”，具有位高权重的含义，有很浓的权威性。后来，“阿家”或者“家”不再局限为对大母亲的称呼，转变成了儿女对母亲的称呼。

心抱，《广东新语》第三十八章：“广州谓新妇曰心抱。”[5]白宛如在《广州方言连读音变举例》中提出：“‘心抱中的‘心字则是‘新的变读，‘抱是‘妇的古音，粤方言便把‘新妇一词读如‘心抱了。”[6]沙田话与广州话有相通之处，都以为“心抱”便是对儿子的妻子的称呼。

崽，据汉·扬雄《方言·卷一》记载：“崽者，子也。湘沅之会，凡言是子者，谓之崽；若东齐言子矣。”[7]如今“崽”被写作为“仔”，沙田话中，“仔仔”“阿仔”是对儿子亲昵的称呼。

（二）旧时观念的影响

上文所提到偏称现象的情况都表明沙田人受到了旧时观念的影响，将父母亲称为“叔”/“婶”，将家中女儿称为“细佬”。体现出传统沙田人对以往观念的顺从，以及对大自然的尊敬，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带有旧时色彩的亲属称谓词在渐渐消失了，年轻一辈几乎不再使用。

（三）受外来词汇的影响

伴随着发展，越来越多的外国文化传入沙田区，同时，也改变了传统的词汇，包括亲属称谓词。受英文词汇的影响，沙田人会称呼父母为“爹地”和“妈咪”，这是源于外来词汇“daddy”和“mummy”。

五、结语

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受古语词的保留，旧时观念和外来词汇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特点。中山沙田话中亲属称谓词数量较多，叫法丰富，如对父亲的称呼就多达六种。另外，中山沙田话亲属称谓词从音节上看，有单音节词，有附加式多音节合成词。从意义上看，有同指异名、同名异指、偏称等现象。中山粤方言沙田话亲属称谓词承载了各时代中山地区的文化，积淀了浓厚的汉语文化底蕴。

参考文献：

[1]高然.中山方言志[M].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2018.

[2][魏]张揖.广雅[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宋]丁度，等.编.集韵[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4]俞鹿年，编.历代官制概略[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8.

[5][清]屈大均，撰.广东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97.

[6]白宛如.广州方言连读音变举例[J].方言，1982（01）：19-21.

[7][汉]扬雄，撰.[晋]郭璞，注.方言[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基金项目：本文系凯里学院2022年度校级规划课题（项目编号2022xs32）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吴祖怡，女，本科在读，凯里学院人文学院，研究方向：语言学；<指导老师>龚梅，女，凯里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汉语）

（责任编辑 肖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