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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一个重生的巴黎

2023-08-20曾震宇

歌剧 2023年7期
关键词:歌剧院音乐会歌剧

曾震宇

“如果你年轻时有幸在巴黎居住过,那么不论你这辈子走到哪里,巴黎都会跟随着你, 因为巴黎 是一场不散的盛宴。”海明威用这句话比喻他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的岁月。2009 年,我同 其他东亚人一样,满怀着浪漫幻想第一次来到巴黎, 结果在地 铁玛德莲(Madeleine)站里便闻到了尿骚 味和下水道混合气体的味道。地面也不干净,烟头遍地都是、还有一些狗屎。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结果在地 铁玛德莲(Madeleine)站里便闻到了尿骚 结果在地 铁玛德莲(Madeleine)站里便闻到了尿骚 结果在地 铁玛德莲(Madeleine)站里便闻到了尿骚 结果在地 铁玛德莲(Madeleine)站里便闻到了尿骚但当我进入卢浮宫、奥赛博物馆,以及数不清的其他博物馆时,我就原谅了种种不如意,并很快就爱上了这座城市。伴随着法国在国际地位上的相对下降,巴黎早已不再是绝对的世界艺术中心,但它的重要性并未真正降低,因为就其文化的丰富、层次、活力而言,仍然很少有其他城市能与之相比。不久,抱着学习的目的,我开始在法国最重要的大学——索邦大学担任访问教授,从此与巴黎紧密相连,并在中法之间建立了一些直到现在我仍然乐意谈论的、弥补空白的项目。后来为了专注于国内的工 作,我与巴黎渐行渐远,只偶尔去看看朋友 。

2 019 年 的4 月 15 日,我想从马德里飞到巴黎过个生日,却在候机时看 到了电 视里播 放的圣母院被烧的画面。这令我难以置信。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起恐怖袭击,这对任何一个曾在巴黎生活过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创伤。这个悲剧发生在我生日那天,更令我无法忘记。更巧的是,当年的4 月,我去了巴黎两次。就在事故的前一周,我约了以前的学生见面 。我至今记得那个下午阳光非常好,他问我去哪里散步,我说去圣母院看看吧。在圣母院广场,鸽子飞过,夕阳洒在建筑上,无数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呈现在眼前,我情不自禁地感叹: “真美啊” !

我也在网上给圣母院的修复捐了款,扣款结束后并没 有任何凭证。 我很快就忘了这个事。一年之后,电子版收据姗姗来迟,并表达了还需要更多捐赠的意图。对此我感到啼笑皆非,甚至还有点生气。后来,关于巴黎的新闻也未减少,各种抗议活动让巴黎的煎熬尽人皆知。

年轻的超级巨星

这次,我在巴黎听的第一场音乐会是钢琴家王羽佳与巴黎管弦乐团演奏的新作品,由她的绯闻男友迈凯莱(Klaus M?kel?)指挥,在巴黎爱乐大厅(Philharmonie de Paris) 举行。迈凯莱是迅速蹿红的超級巨星,才27 岁。他的职业生涯太过奇妙,这几年先后把奥斯陆爱乐乐团首席指挥、巴黎管弦乐团音乐总监、荷兰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候任首席指挥等职位收入囊中,这可是杨松斯(Mariss Jansons)、索尔蒂(Georg Solti)、海廷克(Bernard Haitink)等人的乐团!这种顺利免不得让一些比他更资深的同行心生嫉妒,拿着放大镜对他吹毛求疵。

第一首曲子是西贝柳斯的《悲伤的圆舞曲》(Valse triste, Op. 44),这首短小的作品被迈凯莱指挥得非常清新,完全不像那些流传更广的版本那般沉郁或鬼魅,反而像室内歌剧般有一股奇妙的忧郁之美(Melancholy)。声部很清楚,也很有活力,是我听过的最令人满意的对西贝柳斯的演绎之一。我不禁在想:也许因为他是北欧人,所以对西贝柳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理解?

王羽佳演奏由巴黎管弦乐团、纽约爱乐乐团、旧金山交响乐团、多伦多交响乐团及中国国家大剧院等机构联合委约的、芬兰作曲家马格努斯· 林德伯格(Magnus Lindberg,1958-)的《第三钢琴协奏曲》。林德伯格在欧洲被视为当代作曲家的引领者之一,他把这首曲子题献给(dedicated to)王羽佳。他曾说过“我所有的协奏曲都是为特定的独奏家写的——所以我知道他们的个性。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的确,作曲家和演奏家互相促进、互相激发的瞬间,常常改变音乐史。曲子长达32 分钟,王羽佳把对比、变化和冲突都表现得非常充分、游刃有余。她与整个乐队势均力敌, 体现了协奏曲(Concerto)这个词的本意——据说, Concerto 这个词来自拉丁语Concertare,既有协同、又有竞争的意思。有能力把当代人的作品弹给当代人听,而非重复几百年前的老曲子,是最能衡量音乐家能力的尺度之一。王羽佳的技术、力量、耐力都是一等一的,她是个极少见的天才,更是国外乐迷买了票不会后悔的极少数几名中国音乐家之一。当晚她返场三次,选曲非常成熟:既懂得展现自己那不可思议的、在快速炫技中仍然保持声部清晰的能力,又懂得刻意藏住她钢铁般的技巧,展现她对有深度的、音乐性强的曲目的驾驭。这值得真正热爱音乐的人为她喝彩。

她穿着青绿色的长裙。很显然,她的衣着总是一个焦点。对此她曾经试图解释:15 岁自己就到了美国,并没有长辈教她应该怎么穿。在争议中,尽管有很多人——包括我作为一名男性的女性主义者强烈主张她有穿衣自由,但现在王羽佳似乎已经完全超脱,不在乎关于衣着的评论了——这的确是非常无聊的,甚至臭不可闻的话题。作为一位站在金字塔尖,并处于黄金期的钢琴家,她毫无疑问是在世界上传播中国文化的主要代表之一,而在大后方的她的乡亲们却在讨论她的裙子开衩会不会太高, 对她在演奏上的成就谈论甚少。当然,后一个话题, 对很多人来说门槛太高了。

巴黎管弦乐团在改变。这个世界顶级的乐团从未因为善于合作而出名,但邀请与研究生年龄相仿的年轻指挥担任音乐总监,在迈凯莱到来之前是无法想象的。我看到巴黎管弦乐团在拥抱这位年轻人: 节目单上注明“迈凯莱在乐团四名学者的帮助下, 准备了今晚的整套曲目”;在演奏《柴六》的时候, 乐手努力配合指挥,甚至当他显得有点过于兴奋的时候,也尽力跟上他。巴黎管弦似乎真的已经准备好了,愿意走向一个由少帅引领的、没有历史包袱的、形象清新的新时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纸质节目单首页的内容是订阅和卖票的各种渠道介绍, 而官方机构、赞助商的Logo 则放到了后面。这种做法令人耳目一新,体现了乐迷对乐团的重要性。恰恰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撑起一个交响乐团永葆青春。

演出结束,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看的第一场没有已故乐团首席、小提琴家菲利普·艾希(Philippe A?che)的音乐会。我们曾一起合作过大型跨国青年交响乐团,虽然那时我们有过争吵,但是我们对彼此专业的尊重和认真,让我们很好地完成了合作。我想这场优秀的音乐会,帮我沉淀了过去,并走入了新的纪元。

夹缝中的音乐家

自巴黎爱乐大厅开张首演以来,巴黎的剧场分工有了重组。以演奏交响乐出名的普莱耶大厅(Salle Pleyel)现在以演奏流行音乐为主,而香榭丽舍剧院(Thé?tre des Champs-?lysées)则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推出独奏和室内乐音乐会。俄罗斯传奇钢琴家、指挥家普列特涅夫(Mikhail Pletnev)的独奏会就在这里举行。

演出前几天,我跟旅居巴黎的钢琴家黎耘说起这场音乐会,她表示意外:“啊?他自己弹吗?”的确, 普列特涅夫是21 岁就获得第六届柴可夫斯基音乐比赛(1978 年)第一名的钢琴家,近年来他更多地把精力放在指挥和作曲上,甚至早在2006 年就曾宣布不再开钢琴独奏音乐会。所以听他的独奏音乐会全靠缘分,这也是我第一次听他现场演奏。

开场前的剧场前厅有一种“剧场化”的场景: 乐迷们盛装出席,其中当然包括俄罗斯人;另一边, 戴着支持乌克兰的胸花的年轻人,正在售卖场刊、CD 和支持乌克兰的纪念品。大家互不干扰。2400 公里之外的战争既遥远又迫近。

我从来只相信自己挑剔的耳朵,对演奏家的名气毫不在意。曲目安排很有意思,勃拉姆斯和德沃夏克的作品穿插,往往只弹某个乐章,并不呈现全部。钢琴家变成了策展人,他把最精华、最能代表自己意图的那部分挑出来,重组以后、形成一个整体再呈现给“观众”(听众)。舞台上一束追光照着, 他走上舞台,看不到任何表情,也没有展露任何情绪。在他指尖流出的乐音不急不躁,中国人会将其称之为“禅意”。他的控制能力很强,很多熟悉的曲目经过他的处理变得陌生,几乎成了另一首曲子。以他的年龄、他的修为以及他在音乐界的地位,开这样一场音乐会展示他自己对音乐的理解是极为合适的。在观众的热烈欢呼声中,普列特涅夫加演了肖邦《夜曲第19 号》和格林卡《云雀》,前者被一些钢琴后辈誉为他的“封神之作”。

整场演出可以用“充满魔力”来概括,但这不是我一个月之后时常想起这场音乐会的原因。我似乎能感受到钢琴家的痛苦。自2022 年以来,他很少发表相关评论。在重大事件发生之时,天性敏感的艺术家们感受到的苦痛比常人更强烈,他们进退两难、无能为力。这一位经历了苏联时代,又和俄罗斯一起融入世界的艺术家,在历史漩涡之中求存, 也创造历史。1988 年,他结识了戈尔巴乔夫,并在后者的帮助下成立了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个独立的管弦乐团——俄罗斯国家管弦乐团(Russian National Orchestra)。以这个乐团为基础,他不仅制造美好的音乐,也致力于消除障碍、促进和平。他大概会愤怒于他一生都在进行的工作对大局没有丝毫作用, 他亲手创建的乐团也中止了与他的合约。几个月后, 他创立了拉赫玛尼诺夫国际管弦乐团(Rachmaninoff International Orchestra), 由欧洲各地的乐手组成, 当然也包括俄罗斯和乌克兰乐手。在俄罗斯作品在很多地方被“取消”(cancel)的今天,他们演奏那些对人类具有重大精神价值的俄罗斯作品,并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录制了首张唱片。乐团以拉赫玛尼诺夫命名,纪念这位热爱自己的国家,却因政治原因离开并客死异乡的艺术家。30 多年后, 普列特涅夫从头再来,创立一个新的乐团,并以拉赫玛尼诺夫命名,这是不是他的自述?

他仍然相信理查· 施特劳斯的那句话:“在精神财富比物质财富更稀少,利己主义、嫉妒和仇恨支配着世界的时代,音乐将为重建人类之间的爱做出很大贡献。”

引领一场文化运动

在埃菲尔铁塔顶上,一边听年轻人演唱,一边看铁塔在身边闪烁,是很奇妙的体验,像一场梦。这是“和平歌剧院”的音乐会。虽然称之为“歌剧院”, 但它既没有剧院,也没有剧团,目前只有两次短期培训和少数演出。它很新,没有人可以预测它的前景,只知道它致力于和平。

演唱的13 名年轻人来自世界各地,通过公开选拔来到巴黎。有的来自乌克兰、俄罗斯、亚美尼亚这些正处于战火中的国家,也有的来自法属瓜德罗普(Guadeloupe)这一与歌剧脱节的地区。在演出开始之前,他们庄重地报出自己所代表的国家的名字。演出不设主持人,每个人唱完之后,须为下一名演唱者报幕,用充满创意的方式把队友请出来。从他们充满朝气的少年之美,我看到他们真诚地相信可以以自己为媒介,促进国与国之间的沟通。演出最后,著名韓国花腔女高音曹秀美(Sumi Jo) 演唱《在幻想中》(Nella Fantasia),她说她是为年轻一代的梦想和希望而唱。

演出前的几天,我旁听了由和平歌剧院主办的曹秀美的大师课。这位亚洲女高音单枪匹马闯到欧洲,成为世界顶级的歌唱家,她的一举一动令人关注。她在和平歌剧院不仅热心参与各项活动,而且分文不取。她鼓励每一位歌手“一定要相信自己,你一定会有前途”:她告诉年龄比其他学生大的阿根廷女高音玛利亚(Maria Belén Rivarola)“你看起来好美”; 对来自南非的黑皮肤男高音卢拉玛(Lulama Taifasi) 在技术上给出真诚的建议;对23 岁便大放异彩的克罗地亚男高音马特奥(Matteo Ivan Ra?i?)则希望他好好沉淀,鼓励他几年后可以参加比赛。她的一举一动堪称典范:毫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原本两个小时的课上了四个小时;在教授乌克兰女高音奥克萨娜(Oksana Sliubyk)柳儿的咏叹调“主人,你听我说” 时,按表演场景,学生需要跪倒,她会把自己的外套提前垫在地上,防止学生伤到膝盖……我非常佩服, 她之所以能够在亚洲歌唱家中走得最远,并不断为亚洲歌唱家们扩展边界,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演唱技能。这一天又是4 月15 日,我的生日。我对生日很关注,绝非自恋,我总相信这一天的感悟,可能是某种超自然力想要对我说的。

和平歌剧院的联合创始人、总经理朱莉娅· 拉加乌泽尔(Julia Lagahuzère)今年44 岁,她聪明、平静、有激情,看起来有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力量。她是英国人,长住在伦敦,后来又去美国工作,曾是巴黎歌剧院的选角总监,辞职创业是因为做选角总监不一定能够帮助到更多年轻音乐家们。她坦言, 在20 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她对许多有才华、积极进取的歌手却在职业生涯中失败的原因进行了观察——有些是因为他们来自弱势背景或是来自困难的国家,抑或因为他们缺乏必要的支持;而歌剧只有在向世界开放、更加接近所有人的情况下才会有生命力。我特意问了她很多刁钻的问题,譬如“到底是谁在主导歌剧世界的议程?歌剧是西方人的歌剧吗?”“歌剧确实能成为一种世界性的语言,并且促进世界和平吗?”她轻松回答了这些问题,很明显,这些问题她都想过并且想得颇为深入。她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努力的方向是什么——遗憾的是,这在文化领域并非常态。脑子清醒的人容易成为我的朋友,朱莉娅赢得了我的尊重,讓我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支持她。

入选的每个人不仅唱得好,还充满着故事。譬如来自伊朗的瓦格纳女高音芙洛兹(Forooz Razavi)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国了;又如来自俄罗斯的尼基塔(Nikita Volkov)在团队建设中说他在“寻找平静”……他们年纪尚轻,经历却不普通,尤其他们以艺术家的敏锐和恣肆的情感在感受着这一切。我总是给这些年轻的歌手一个拥抱。我深知这些年轻人的辛苦,所以最近开始做音乐家孵化,希望能够帮帮他们。朱莉娅谈到今年入选的歌手时,会非常兴奋。我问她:“你对他们有所期待,但是你很了解, 他们生存下来都已经那么艰难,他们准备好了为社会、为和平做贡献了吗?”她说:“他们必须准备好。当战争来临的时候,并没有给人时间去准备。我期待这些年轻人都能够成为领军人物,不要只当一个发声的机器,而要意识到自己拥有力量,能够跟大众沟通,这样他们才能真正被听到。他们应该当文化大使、文化领袖,时时想起他们身后的国家和人民,帮他们的国家和人民做一点什么。”没想到她这么坚定。我继续与她交锋:“那他们这么年轻, 他们真能担得起这么多责任吗?我们会不会揠苗助长?”她说:“其实也不会施加压力强迫他们,因为从‘意识到到‘做到是有一个过程的。每个人的旅程都很独特,他们贡献自己的方式也是独特的。”在坚定之外,她那么平和,正如“和平歌剧院” 的名字。

从歌剧的诞生的历史来说,它是普世的、人性的,这让它成为一个庞大的、影响深刻的艺术。而歌剧面临的挑战是,它现在所处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它诞生时的那个世界,它自己也不再是当初诞生时的那个样子。就如同酒的“旧世界”“新世界”一般,新世界的歌手近年来非常强,几乎有与“旧世界”分庭抗礼的趋势。但歌剧显然是古典音乐中最保守、等级最森严、“种族歧视”最严重的。这阻碍了歌剧的发展。回到那个问题,歌剧是否能够成为一种世界语言?这完全取决于歌剧自身会不会改革,歌剧圈、歌剧的从业人员会不会变化。如果一个文化组织的高管只有白人,表演的都是西方艺术的话,那他们做的事情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促进和平, 确实是令人生疑的。和平歌剧院就是一个反例,与西方世界大多数歌剧组织不一样的是,这个团队里有亚洲人,而且非常活跃,这个充满多样性的团队支持着朱莉娅,在做着了不起的事情。

他们的工作正在被看到,并被越来越多的朋友支持。这也吸引了欧洲投资银行——和平歌剧院的赞助者之一,他们的代表锡瓦(Shiva Dustdar)说, 他们希望给人带来价值、让音乐团结大家,让灵魂真正歌唱世界和人性。我问朱莉娅:“这到底是一个项目,还是一个系统?”她说:“这是一个文化运动。”啊!文化运动,从巴黎开始!巴黎已经太久没有引领一个文化运动了!

来自新世界的委内瑞拉人

我在巴黎歌剧院的两个场馆看了两场歌剧,一场是在设施更现代化的巴士底(Opéra Bastille)、另一场是在著名景点、《剧院魅影》的发生地——加尼耶(Opéra Garnier)。

在开演前三个小时,我收到歌剧院发来的电邮: “您还来看吗?由于全国范围内的跨行业罢工,原定于今晚7 点首演的《阿里奥丹特》(Ariodante ) 将以音乐会的形式进行。”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特地上歌剧院官网看了一下,看到一个道歉启事:“为补偿演出给观众带来的任何不便,巴黎歌剧院提供50% 的部分退款;对于那些不想观看演出的人,巴黎歌剧院提供100% 退款。”

我对这个歌剧特别期待:这部基于阿里奥斯托(Ludovico Ariosto)的《疯狂的奥兰多》(Orlando furioso )、由亨德尔作曲的歌剧,此次由英国协奏乐团(The English Concert)、巴黎歌剧院、大都会歌剧院共同制作, 比凯特(Harry Bicket) 指挥; 加拿大女中音迪安吉洛(Emily DAngelo)领衔主演阿里奥丹特。她是2018 年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Operalia)第一名及其他三项大奖的获得者,果然名不虚传。她声区统一、音色醇美、花腔灵活,表演和舞台形象也非常完美;而同台的假声男高音杜莫(Christophe Dumaux)亦不遑多让。他打破了观众甚至同行对假声男高音的刻板印象;他音色明亮、戏剧性强、不女气,是目前世界上少数能够真正胜任歌剧表演的假声男高音之一。假声男高音近来有明星化的趋势,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观众对他们过于宽容,使大量没有达到舞台规格的假声男高音凭借脸蛋和身材横行于世,这也招致坚持传统声乐美学的歌剧迷反感,从而反噬了这个声部。杜莫显然值得拥有更大的名声。从选角来看,巴黎歌剧院是严肃的,坚持了歌剧传统。还有一些在欧洲很重要的专业人士也来看了这场演出。

我原本认为,舞台上有没有布景,对作为专业听众的我影响并不大,因为我主要用耳朵欣赏。但是由于演出实在精彩,我也觉得遗憾:如果有布景的话,也许就会更好看一些吧?于是,这部《阿里奥丹特》就如同不远处卢浮宫里的《断臂的维纳斯》一般,令人惋惜其残缺。不同的是,维纳斯的手臂是如何断的已不可考,而这部歌剧以音乐会版这种残缺的方式,把被毁灭的、美好的东西展示给人看, 也是一种无奈之举。截至我写完这篇文章,罢工仍在继续。也许在整个演出季,《阿里奥丹特》都不会有太多的以非音乐会版演出的机会。在当前的环境中,文化机构想要涅槃是不容易的。

歌剧院的新任音乐总监杜达梅尔(Gustavo Dudamel)于2021 年4 月被任命,任期6 年。考虑到疫情,2022-2023 演出季,才是他工作的真正开始。在这周我看到的另一部歌剧中,杜达梅尔亲自指挥,展现了他作为当今乐坛最重要的指挥之一的实力,而且他带来了一个非常宏大的制作,是巴黎舞台上并不常见的,看得出他非常用心和努力。

一个事业重心在美国的委内瑞拉人,现在当上了巴黎歌剧院的音乐总监,这在以前是不可接受的。“新世界”交融在“旧世界”中,朱莉娅的愿景并非遥不可及。巴黎的文化领域,目前的确焕然一新, 巴黎管弦乐团的音乐总监芬兰人迈凯莱、企图领导一场文化运动的英国人朱莉娅纷纷被接受,以往被法语人口垄断的核心文化领域正在进一步融入世界,呈现出吐故纳新、万物生长的面貌。在2024 年奥运会到来之前,巴黎已重生,它恢复了海明威念念不忘的那个样子。(作者注:此文交稿后,2023 年5 月底,杜达梅尔宣布提前结束他与巴黎歌剧院的合同, 比原计划提早了4 年。他在声明中说:“我没有其他计划, 只是想和我的亲人在一起。我深深地感谢他们帮助我继续坚定地成长并保持挑战,无论是个人还是艺术上,每一天都是如此。”在此之前今年2 月,他宣布将于2026 年开始任纽约爱乐音乐总监,并于同年离开洛杉矶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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