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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英才聚何处:新中国第一代图书馆情报人才的就业流动研究

2023-08-18郑炜楠

信息资源管理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图情流动图书馆

肖 鹏 郑炜楠

(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广州,510006)

1 引言

事业的创新发展离不开人才。如何“引才、育才、用才、留才”,对于图书馆情报事业而言是一个关键议题。本文尝试从图情领袖人才的流动切入上述议题的研究,期望从新的视角认识新中国第一代图书馆情报人才与中国图书馆情报事业之间的密切关联,并基于分析结果,对人才流动与事业发展之间的关系展开讨论。

在图书馆情报人才研究方面,1988年,程焕文[1]提出“图书馆四代人”的说法,其划分主要依据学人之间的师承关系;而王子舟[2]同时考虑学人的出生时代和学术创获时期,对学人断代提出了新见。“四代学人”乃至“五代学人”[3]的说法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是新中国第一代图书馆情报人才(下文简称“第一代人才”),这是基于已有断代研究、同时满足实证研究需求而提出的概念,指的是由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从事专门图书馆情报工作,在行业中处于相对引领性地位,对新中国图书馆情报事业作出贡献的群体。基于“十年一代”的断代惯例以及人才的主要活跃时期,我们将“第一代人才”明确为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1930年至1939年)的图书馆情报学人才。这批人才具有一些典型特征,例如:①大部分在1949年至1966年之间接受高等教育;②他们接受的图情专业教育以图书馆学为主,因此即便后来不少人成为情报学领袖,也一直与图书馆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③部分人才在1966年到1976年之间开始在学界、业界脱颖而出,相当一部分在改革开放前后成长为行业发展的关键力量[3]。截至2020年(本文相关的研究工作最早开始于2018年),这批先行者中年纪较大者已近90岁,而年轻的也超过80岁。在迈步走向中国图情学科发展的下一个百年之际,有必要对第一代人才的学术思想、事业贡献和人生轨迹致敬,并作出一些总结性的思考和展望。

2 相关研究综述

本文主要涉及三个研究领域:一是图书馆学人群体的历史研究,二是图书馆情报学领域的人才流动研究,三是科研人员流动研究。

由于时代的特殊性,第一代人才绝大多数都毕业于图书馆学专业,因此图书馆学人群体的历史研究是本文的重要基础。当前关于图书馆学人群体的研究大多通过定性描述的方式,基于学人的个人经历和学术著作,总结概括特定群体的结构和特点;也有学者以少量杰出图书馆学家为代表,探讨该群体的学术思想及事业贡献。已有部分研究开始采用定量方法刻画图书馆学人群体的特征。例如,韦庆媛[4-7]基于民国学人群体的基本信息和个人经历,对相应群体的构成和特点展开分析后得出,本土培养的优秀学者参加工作年份分布不均衡、留学生群体来源省份集中、外国华人图书馆学者群体以美国学者居多、北京的图书馆学者群体在接受新式高等教育后成为图书馆学术活动的主导力量等结论;还有研究探讨了文华图专毕业生的就业去向和发展情况发现,诸如1922—1928年的毕业生中多人担任图书馆馆长和图书馆部门领导、毕业生工作的机构中超过55%为国家和省级图书馆、25%为专业图书馆等,这些数据呈现了文华人才对图书馆事业的影响[8]。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忽略研究方法的差异,纯粹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来看,图情人才群体的研究也多以第一、第二代(民国是其主要活跃期)的图书馆学人为研究对象,然而关于第一代人才的回忆文字不少,学术性聚焦相比较稀缺,这一群体实际上成为盲点。

与本文相关的另外一个议题是人才流动。随着全球人才竞争格局的形成,各个领域人员尤其是科研人员的流动成为近年来颇受关注的跨学科议题之一。聚焦到LIS学科的人才流动问题上,有学者为了揭示LIS学校之间的关系,以美国44所大学1975年至2015年的642名LIS教师的雇佣数据为基础,通过可视化展现了44所LIS学校相互雇佣毕业生的流动网络,验证了网络中LIS学校的PageRank分数是了解美国LIS学校排名的有效手段,此外,他们还基于社会网络分析中的凝聚子群分析发现,网络中存在四个内部关系密切且内部相似度极高的子群[9]。Hillebrand等[10]则以参与2014至2016年iConferences的877名活跃图情研究人员为研究对象,从教育流动的角度展开考察,发现LIS领域中存在美国科研人员很少离开本土,而亚洲和欧洲的科研人员前往北美的流动率高的基本模式,进而指出英语是图情科研人员流动的巨大拉力。楼雯等[11]以美国27个iSchools的880位教师为研究对象,收集并梳理了相关人员的毕业院校、就职院校等信息,指出iSchools的师资具有全球、区域、校际三个方面的多元流动性;该课题组还曾以我国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学科点的795位教师为研究对象,发现师资流动的集中性和近亲繁殖现象,并指出地域因素是就业流动过程中的关键[12];后续又以56所iSchools的1123位教师为研究对象,剖析了其最高学历院校和现就职院校的流动情况[13]。

如果把视野扩大到科研人员流动的整体性研究上,会发现这一课题的研究已相当充沛。当前关于科研人员的流动研究聚焦于其流动频率、类型、模式、影响因素和结果。

在流动频率方面,刘俊婉[14]对分子生物学、物理学、化学、数学和计算机科学五个领域的高被引科学家的流动现象进行计量分析发现,大部分高被引科学家的流动频次在2—5次之间,而国内科研人员相对高被引科学家的职业流动频次较低。刘进等[15]通过对中国研究型大学教师的流动次数的调查发现,有流动经历的教师的平均流动次数为2.56次,并指出该群体的流动频次虽然较低,却呈现出上升的趋势。

在流动类型方面,Horta等[16]将科研人员的流动划分为教育流动和工作流动两大类型,前者包括跨国教育流动和跨学科领域流动,后者则包括跨国工作流动、学术机构间的流动、学术机构与非学术机构间的流动等。此类类型学分析多嵌入在相关的实证研究工作之中,此处不再赘述。

在流动模式方面,有学者运用社会网络分析研究海外华人高层次科技人才的职业流动发现,这些人才的流动主要集中于美国、英国、中国、新加坡及瑞典[17];也有研究基于Scopus数据库中1970至2014年的文献信息,揭示了近四十年全球科学家的流动情况,发现科学家的流动重心和科学知识生产的重心正在向东方迁移[18]。

在科研人员流动的影响因素方面,周建中等[19]以具有三个月跨国经历的高校、科研机构和企业研发机构的一线科技工作者为研究对象,认为吸引跨国流动的因素包括国外科技水平高、科研管理规范、工作条件好等;Børing等[20]通过分析欧盟27国科研人员的国际流动影响因素发现,留学经历、高学历、处于职业生涯早期等因素对科研人员跨国流动产生正面影响。

在流动结果方面,现有研究普遍认为科研人员流动具有促进创新扩散、提高生产力等积极影响[21];Cooke等[22]使用美国1991年至2008年间的雇佣数据,以实证研究表明,人才的流动和多样性能够提高STEM领域的生产力。

3 研究方法

作为一项探索性研究,本文充分吸收了上述工作的经验和方法,采用定量数据与定性资料相结合的研究路径。一方面,通过人才流动数据的梳理和社会网络分析的方式,可视化呈现新中国第一代人才的地理空间流动网络。研究对第一代人才生平的三种流动状况进行了考察,包括求学流动(从生源地到上学地的流动状况)、初次就业流动(从上学地到第一个工作地点的流动状况)、工作变动流动(从第一个工作地点到后续工作地点的流动状况)。另一方面,研究还尝试利用口述历史材料对这一流动网络的发生过程和内在动因进行探索性的解释。由于篇幅和主题原因,本文重点讨论的是包含“初次就业流动”和“工作变动流动”的就业流动问题。

在定量数据方面,基于前期的文献调查,研究团队采用了1999年出版的《中国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人物大辞典》(1)本书也包含了档案领域的人才,但是由于档案与图书馆、情报的交叉情况不明显,且流动的状况、原因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因此最终并未将其列入分析范围。(以下称《大辞典》)。《大辞典》的入编标准为“必须是高级职称且具有一定学术贡献的人”,符合本文对“第一代人才”的相关定义。该书编辑出版于20世纪末,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这一代图情人才在这时期正处于职业生涯的晚期或退休不久,因此相比其他工具书,《大辞典》对这一群体的个人经历、学术贡献、事业成就的记录是比较完整的。研究团队对《大辞典》进行了数字化,采用机器识别的方式抽取了每位人物词条的姓名、出生(出生年份、出生地)、工作经历(工作地、工作单位、工作起始年份)等信息建立数据库。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大百科全书 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图书馆学情报学大辞典》《中国图书馆界名人辞典》《中国图书馆界人名辞典》以及相关学术论文和网页资料进行手工校正。部分校正工作如下:

在地理信息的处理方面,由于《大辞典》完成于20世纪90年代,其中的部分地理名称与当前的表述存在一定出入,人物的出生地、学习地等信息也并未完全统一。研究以2019年的行政区划信息为参照,统一将人物的出生地、学习地和工作地集中限定在省一级行政区域,涉及国外的地点则限定在国家或地区级,而对于极个别与这段历史紧密关联、不宜替换的地理名称(如苏联等)仍做保留。为了便于处理工作经历信息,研究将人物在同一机构的升迁视为同一段工作经历,中途进行脱产教育后立即回原单位工作也被视为同一段工作经历,在此不再赘述。但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大辞典》中包含了少数我国台湾地区的第一代人才,如李华伟(1931年出生于广州,1949年移居台湾,后赴美)等,本文根据他们对中国图书馆情报事业的贡献情况,有选择地将其纳入到数据集内,故下文会涉及美国、泰国等地。

通过数据清洗和规范化处理,最终获取了393位出生于1930年到1939年之间的图情人才的信息。研究团队以第一代人才流动中涉及的中国省级行政单位、其他国家作为网络节点,以第一代人才在这些地点之间的流动作为连接网络节点的有向边,利用Gephi软件进行流动网络分析,绘制可视化结果。

由于现有的数据缺陷,要通过人才流动网络来分析其与图情事业发展趋势的互相影响,存在过多的内生性问题,难以得出可靠的结果。在研究推进的过程中,随着本团队另外一项工作“图情人物口述历史研究”(2)从2014年开始,本团队即开始了一系列针对图情人物的口述访谈工作,部分人物的访谈稿均已刊发于笔者主持的《高校图书馆工作》“口述历史”专栏。我们还以数据库名单为基础,搜集了一系列重要图情学人才(如彭斐章、吴慰慈、谢灼华等)。的进展,研究从定性素材中发现了解释流动网络的可能性。

4 研究结果

4.1 描述性分析

4.1.1 出生时间与出生地分布

本文研究的第一代人才集中在1949年至1966年前后接受高等教育,并多在“十年特殊时期”后半段或改革开放后陆续成为学界和业界的主导,引领中国图书馆情报事业的稳步发展。

图1提供了第一代人才的出生时间分布。本文的数据样本总体上分布较为均匀,出生于1938年的第一代人才最多,占13.23%;出生于1931年的第一代人才最少,占6.87%。更重要的是,在每一个年份我们都能找到重要的第一代人才展开个案性的分析和研究,如出生于1930年的彭斐章教授、出生于1931年的黄宗忠教授……一直到出生于1939年的谭祥金教授等。这种相对平滑的人物分布图景为后续充分利用质性材料奠定了基础。

图1 第一代人才出生年份分布图

表1展示了第一代人才的出生地信息。在393位第一代人才中,有2人没有可信的出生地信息,其余人员的出生地覆盖了28个省级行政单位和3个国家(朝鲜、马来西亚、印尼)。地域分布的不均衡性较为明显,东部沿海地区、东北三省和湖南、湖北、四川比例较高。出生于广东和江苏的数量最多,共计占17.85%。

4.1.2 高等教育经历

表2为第一代人才高等教育经历次数情况。这一代人才接受高等教育的时间主要集中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巅峰出现在1956年,共有38人在这一年入学或进修。他们接受高等教育的次数平均为1.10次。其中仅有1次教育经历的人数最多,占76.34%。通过更为详尽的考察可以发现,第一代人才的学历背景以本科/专科为主;教育经历次数超过1次的人员,许多是先就业后再进修研究生(3)由于当时有相当一部分人员是边就业边读书,或是脱产读书后回到本单位,因此无法直接从相关数据中获得证据支撑。。

4.2 初次就业流动网络分析

4.2.1 基本情况

初次就业流动网络反映的是第一代人才在“毕业”到“初次工作”这一过程中发生的地域流动。393位第一代人才中,有220人在初次就业时未发生跨省级单位或跨国流动,173人在此过程中发生流动,展现了教育体系对地方人才的吸附能力。初次就业流动网络在规模上涉及29个省级行政单位和3个其他国家,具体如图2所示。

注:所有流动网络图中节点越大表示点度中心度越大;边越粗表示流动越频繁。

4.2.2 初次就业流动网络的中心度分析

本文主要基于点的中心度对第一代人才的初次就业流动地区展开考察。点的中心度是比较常见的用于探究个体在网络中关系和作用的指标,分为点度中心度、中介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三种。

首先,点度中心度越大,一般说明该节点和网络中其他节点的关系越密切,在网络中的核心程度越高。在第一代人才的初次就业流动网络中,点度中心度排名前10的地区分别为北京、湖北、黑龙江、吉林、上海、辽宁、四川、天津、陕西、河南(见表3),前八位的点度中心度均高于该流动网络的平均值11.13,这些地区在流动网络中与其他地区关联关系密切。其中北京的点入度和点出度均为最高;湖北和上海是主要的第一代人才流出地;黑龙江、吉林、辽宁、天津、陕西、河南则是比较有代表性的流入地。从流动人才的顺逆差来看,湖北、北京、上海、苏联等地的人才流动存在逆差,总体表现为人才流出;浙江的人才流动相对平衡;余下网络中的其他省级行政单位均为人才流动顺差。

表3 就业流动点入点出度和人才顺逆差排名前10地点表

其次,中介中心度越大,说明该节点在网络中建立与其他节点间联系的能力越强,一般理解为在网络中的“桥梁”作用越强。中介中心度排名前10的地区分别为北京、湖北、黑龙江、四川、天津、辽宁、上海、陕西、苏联、江苏(见表4),前六个省级行政单位的中介中心度高于平均值20.17,这些地区提供了与其他地区取得中介关联的机会。

表4 就业流动网络中心度排名前10地点表

最后,接近中心度越高,即节点的独立性越高,越不受其他节点的影响。其中,接近中心度排名前10的分别为北京、湖北、苏联、天津、江苏、四川、上海、黑龙江、陕西、山东(见表4),且均高于该网络中接近中心度的平均值0.33,展现出高于一般地区的流动辐射能力,能更便捷地与其他地区产生联系。

4.2.3 初次就业流动网络的流动路径

第一代人才在初次就业时,有33.15%从北京流出、24.72%从湖北流出,作为主要流出地的北京和湖北,其人才主要的去向路径如图3和图4所示。从北京出发的59名第一代人才中有55.93%毕业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流向全国19个省级行政单位,且主要流入北方,工作单位类型排名依次为高校院系、高校图书馆、公共图书馆、研究所、政府部门和医院、中小学等其他单位。从湖北出发的52名第一代人才中有84.62%毕业于武汉大学图书馆学专业,流向全国18个省级行政单位且南北分布均匀,工作单位类型排名依次为公共图书馆、高校图书馆、高校院系、研究所、政府部门和其他单位。

图3 就业流动路径(北京流出)

北京在网络中同时也是最大的人才流入地,此外依次为吉林、黑龙江、辽宁,流动路径如图5—7所示。在初次就业网络中,流入吉林的第一代人才有15人,其中有55.10%毕业于北大和武大图书馆学专业,工作单位类型以高校院系和公共图书馆为主;流入黑龙江的有13人,其中有53.85%毕业于北大、武大等,工作单位以公共图书馆和高校图书馆为主;流入辽宁的有13人,其中69.23%毕业于武大、北大和吉林师范大学图书馆学专修科的图书馆学专业,工作单位以高校院系、高校图书馆和研究所为主。

图6 就业流动路径(流入黑龙江)

图7 就业流动路径(流入辽宁)

初次就业流动网络的高频路径主要包括从湖北到北京(12次)、从北京到吉林(7次)、从北京到辽宁(5次)、从北京到陕西(5次)、从北京到上海(5次)。可见,高频路径主要以北京和湖北作为出发地,且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图书馆学专业在这一阶段为全国输送了大量的专业人才。

4.3 工作变动流动网络分析

4.3.1 基本情况

在393位第一代人才的职业生涯中,有271人在初次就业后未发生单位的流动,而其余122人,共计产生165人次的工作变动流动经历。有86人发生了1次工作变动流动,30人发生2次工作变动流动,5人发生3次工作变动流动,1人发生4次工作变动流动,这一流动网络规模涉及32个省级行政单位和4个其他国家,如图8所示。

图8 工作变动流动网络

图9显示,工作发生变动的第一代人才中,有88.44%的变动发生于1960—1991年,在1953—1965年、1966—1976年、1977—1991年三个阶段发生工作变动流动的人次分别有50、38和59人次,年均流动3.84、3.45和3.93人次。从整体上来看,1979年和1985年形成了两个人才流动高峰。值得注意的是,从文献层面上来看,许多领域的人员流动都呈现出这样一幅图景,即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工作流动比较少,80年代尤其是1985年以后开始增多——这种80年代前后的差异在本研究中显然也是存在的,但客观而言并不十分明显。这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总数据量不大,因此导致差异不够明显。在本文后续的访谈中发现,由于种种原因,有部分工作流动的数据并没有被清晰记录下来。实际上,改革开放后的流动频率应该会更高一些。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本文主要聚焦于行业中处于领袖地位的人员流动状况,这类人才通常需要配合国家和地方的人员配置需求,对于流动事宜也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因此,其流动情况并不能直接等同于图情领域的整体流动状况。如果将聚焦对象从行业领袖拓宽到所有图书馆情报事业的人员,整体流动率大概率会低很多。

图9 第一代人才工作变动流动年份分布

4.3.2 工作变动流动网络的中心度分析

首先,在第一代人才的工作变动流动网络中,点度中心度排名前10的地区分别是北京、湖南、广东、吉林、湖北、江苏、四川、广西、辽宁、黑龙江(见表5),均高于该网络的点度中心度平均值9.17,显示了这些地区与其他地区间的密切联系。其中北京、吉林、湖北、辽宁的点出度较高,是主要的人才输出地;湖南、广东、江苏、北京、广西的点入度较高,对人才的吸引能力较强。从流动人才的顺逆差来看,北京、吉林、辽宁、陕西、云南、江西、湖北、河南、重庆等地的人才流动存在逆差,总体表现出人才流出;黑龙江、内蒙古、新疆、中国台湾、美国、泰国、四川、日本、宁夏和中国香港的人才流动平衡;余下网络中的其他省级行政单位都有人才流动顺差,总体表现为人才流入,其中广东、湖南、江苏、福建、天津、广西等地的人才流入较多。

其次,中介中心度排名前10的地区分别为北京、江苏、上海、天津、辽宁、广西、吉林、湖北、黑龙江、陕西(见表6),均高于该流动网络的中介中心度平均值31.11,这些地区在流动网络中控制着人才流动。比较特别的是上海,上海的点度中心度不高,但中介中心度位居第三位,这意味着上海在这一时期虽非人才流动的核心地区,但却发挥着人才中转的功能。

表6 工作变动流动网络中心度排名前10地点表

最后,接近中心度排名前10的地区分别为北京、美国、中国台湾、吉林、辽宁、中国香港、泰国、江苏、四川、黑龙江(见表6),均高于该网络的接近中心度平均值0.41,一般而言,在这些地区的人才可以较为便捷地流往其他地区。

4.3.3 工作变动流动网络的流动路径

发生工作变动流动的第一代人才中,有26.67%从北京流出、7.88%从吉林流出,两地的流出路径如图10和图11所示。从北京流出的44名第一代人才,主要去往广东、河南、陕西、湖南等地,从去向分布来看,南北分布均匀,且流动的人才主要就业于高校院系和公共图书馆;从吉林流出的第一代人才13人,则主要去往广东、北京、四川等地,向南方流动的迹象明显,流动的人才主要就业于高校院系和高校图书馆。

图10 工作变动流动路径(北京流出)

图11 工作变动流动路径(吉林流出)

在工作变动流动网络中,第一代人才中分别各有10.9%流入湖南和广东,两地的流入路径如图12和图13所示。他们主要从湖北、北京、河南等地流入湖南,从北京、河南、吉林、四川、云南等地流入广东,从事高校图书馆工作的人最多。

图12 工作变动流动路径(流入湖南)

图13 工作变动流动路径(流入广东)

工作变动流动网络的高频路径仍以湖北和北京作为出发地,主要涉及从湖北到湖南(7人)、从北京到广东(5人)、从北京到河南(5人)、从北京到湖南(4人)等路径。

5 第一代人才的就业流动特征及其原因初探

5.1 整体特征

从第四部分的分析结果可以看到,第一代人才的就业流动主要是毕业后的初次就业流动,工作后的流动明显较少,有许多人终身在同一个单位任职。如果把求学流动网络(由于篇幅原因,本文并未涉及)也列为对比对象会发现,求学流动网络才是第一代人才最大规模的流动网络。概言之,第一代人才随着其职业生涯的发展,流动规模逐渐减小,也即是“求学流动”强于“就业流动”,“就业流动”又强于“工作后的流动”,随着其人生发展历程推进,三个阶段的流动网络结构逐渐疏散,发生流动的人数越来越少。

在初次就业流动方面,第一代人才有以下几个特征:①393位第一代人才中,有220人在初次就业的过程中未发生跨省级(或跨国)单位的流动,这实际上意味着在毕业分配的政策背景下,本地的教育体系对地方人才依然具有较强的吸附作用。②基于就业这一事件,北京的人才流入和流出都是最多的,而湖北和上海是主要的第一代人才流出地,黑龙江、吉林、辽宁、天津、陕西、河南是主要的第一代人才流入地,人才流动有着相对明显的“支边”效应。③两个最重要的人才流出地是北京(占比33.15%)、湖北(占比24.72%),两大图情学院在这一时期承担了为全中国输送人才的关键重任。④北大和武大两大重镇的人才输送情况存在一些区别,从北京流出的第一代人才有55.93%毕业于北京大学,流往全国19个省级行政单位且主要流入北方;从湖北流出的第一代人才中有84.62%毕业于武汉大学,流往全国18个省级行政单位,与北大相比,其南北分布比较平均。

而在工作之后,第一代人才的工作变动流动体现出以下特点:①在393位第一代人才的职业生涯中,有271人在初次就业后未发生单位的流动。尽管本文关注的是行业领袖的流动情况,其工作流动情况在整个行业中较为频繁,但也依然能够从现有的数据中看到,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人才政策和社会观念的变化,人才流动频率日益增长。②北京和吉林是主要的人才流出地,从北京出发的第一代人才的流出地南北分布均匀,从吉林出发的第一代人才往南方流动的现象明显。这些流出的人才主要前往高校院系、公共图书馆和高校图书馆工作。③在改革开放后,第一代人才的工作流动开始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孔雀东南飞”现象,较多第一代人才南下或流往东部沿海地区,其中广东、湖南、江苏的流入现象尤为显著,这些第一代人才的到来促进了当地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此外,这些流入还具有一定的细分行业特征,例如,流入湖南和广东的第一代人才,多从事高校图书馆工作。

5.2 原因探析

基于现有的数据,上述特征的出现或许可以有几个方面的解释:

第一,图情学科的教育格局对人才流动有着深远影响。尽管第一代人才并不都有着图书馆情报学的教育背景,但接受过图书馆情报学教育的许多大学生或研究生多数都进入图书馆情报事业。武汉大学和北京大学在图书馆情报教育中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地位,正是由于教育对人才的吸附和影响,这种地位在初次就业流动网络、工作变动流动网络中都得到了体现。

第二,初次就业的工作单位深刻地形塑了图情人才的职业生涯。将从初次就业流动网络与工作流动网络进行比较,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第一代人才中,有68.96%(271人)在初次就业后,终身没有发生过单位的变换。这种流动状况显然与20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90年代间的毕业分配制度、择业观念、就业岗位等都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其中许多影响要素大多在今天已经发生变化,但也有一些例外。例如,在第一代人才职业生涯的主要阶段,图书馆、情报领域的就业单位主要都是事业单位,这一类单位本就被认为是比较缺乏流动性的——由于编制、定岗等各方面的原因,这些因素对今天的图情人才流动可能仍存在类似的影响,后续的研究或可以此为切口展开对比研究。

第三,上述第一、第二在一定程度上与政策相关,有必要专门讨论国家教育与人才政策对第一代人才流动的影响。从初次就业的角度来看,第一代人才的就业经历了从毕业分配到自主择业的政策转变历程。从1950年政务院(国务院前身)发布政策并规定全国高等学校毕业生主要由政府统一分配工作,到1958年4月中共中央确立对地方院校毕业生实现“中央抽取一定比例统一分配,余下由地方政府分配”的“分成分配”办法,新中国成立起一套比较完善的面对高等学校毕业生“由国家负责、按计划分配”的制度体系[23]。这一国家统一分配的原则,主要到改革开放后才开始转变为个人意愿与国家分配相统一。但全国各地则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才普遍取消毕业分配。由于毕业分配机制的存在,第一代人才的毕业去向与专业培养目标高度一致,主要包括公共图书馆、高校图书馆、高校院系、研究所、政府部门等;同样由于毕业分配机制的原因,这代人才是面向全国服务的,北京、黑龙江、吉林、辽宁、天津、陕西、河南、广西、湖北成为其主要的工作去向,尽管数量有偏差,但总体是均衡的。而从更为宏观的整体就业政策和人才政策来看,第一代人才实际上到了职业生涯最后十几年,相关政策才进入到强调个人主导、更重视发挥社会和市场功能的阶段,并且和当时社会的主流大潮一致,人才开始整体向南方出现流动。通过个体的访谈,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北方南下的第一代人才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广东、湖南等地图书馆事业的发展。

6 结语

第一代人才是改革开放后新中国图书馆情报事业的重要建设者,为相关领域的事业崛起和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也留下了诸多宝贵的精神和思想。本文尝试从定量角度考察第一代人才的工作流动问题,并探究第一代人才生命经历与事业成就的时代互文。作为一项探索性研究,本文存在数据精细度和解读深度方面的局限,但当前的研究已足以引发我们对图书馆情报领域人才政策的初步思考。

人才是图书馆情报事业发展的核心动能。然而,今天的图情领域仍面临着一些典型的人才问题,例如,基层一线和边远地区对专业人才的需求较难得到满足,部分区域或单位存在一定程度的人才流失现象,特定领域(如古籍修复等)紧缺人才的培育和引进仍存在障碍等。面对以上问题,第一代人才的流动经历带来如下启示:

(1)考虑到图情的教育格局对事业格局的影响,在全国层面构建更为健全、完整、均衡的图书馆情报学教育体系具有重要意义。立足当前事业人才的需要和就职情形,鼓励更多的机构参与专业硕士、专业博士的培育具有更强的现实意义。

(2)对于图情相关领域的从业者来讲,初次毕业工作单位对职业生涯的长远影响是比较明显的。有必要站在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全局高度,通过不同方式增强在读学生对事业意义的认知、对学科价值的认同,增加对图书馆情报相关职业和工作单位的了解,减少教育体系和从业体系之间的信息差,让专业人才拥有施展专长的天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3)从专门政策和制度层面展开探索,引导和鼓励图情人才向基层一线、艰苦边远地区、国家重点领域流动。图书馆领域与基层一线、艰苦边远地区、国家重点领域的关联最为密切,图书馆人才对于县域与基层发展、乡村振兴、文化传统传承与活化等都至关重要,但在当前各地“引才、育才、用才、留才”的相关政策中,这一领域的人才尚未受到充分的关注和重视,有必要完善相关的良性发展机制。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相关的实践领域,一些政策方向无疑值得图情领域的教育者和政策制定者关注。例如2019年,卫生健康委、中央编办、发展改革委、教育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中医药局联合发布《关于做好农村订单定向免费培养医学生就业安置和履约管理工作的通知》,提出加强农村订单定向免费培养医学生工作。这一工作被视为是深化医改、加强全科医生队伍建设的重大举措,是现阶段提升农村基层医疗卫生队伍整体素质和水平、推动建立分级诊疗制度的治本之策,是推动城乡区域协调发展、保障和改善民生的重要内容,是乡村振兴和脱贫攻坚工作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批学生在享受录取、经费等福利的同时,在录取后、获得入学通知书前,须与培养学校和定向就业所在地的县级卫生健康行政部门(含中医药管理部门,下同)、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签署协议,承诺毕业后到定向农村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服务六年[24]。这种定向培养人才的模式,或许正是发展基层与边远地区图书馆情报事业(主要是图书馆事业)所迫切需要的。

第一代人才的贡献和成就已经证明了专业人才的重要性,当下我们也需要找到可行模式,让今天的图情人才同样发挥他们的价值,寻求个人、社会和国家利益的统一。当此之时,正是图情专业百年之际、也是学科更名焕新之际,面向学科的下一个百年,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新生的“信息资源管理”回归到为事业输送人才、服务国家需求的本位上来,或许定向人才培育体系的建设将为之提供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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