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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港”直播售假集团覆灭记

2023-08-17张宏羽

检察风云 2023年15期
关键词:小琳售假迪拜

张宏羽

“假包假包,保证假包,真一赔十!”在这些名字中带有“迪拜港”字样的直播间里,主播从货架上拿出假冒“大牌”的包袋、首饰、墨镜等,不加遮掩地展示着。“高仿+低价”路线吸引大量顾客涌入,高峰时直播间人数达上百人次。有粉丝留言:“放心买买买!”“等得流口水!”

“警察,不许动!”这是看似平常的一天:主播如约上线,观众心照不宣,没人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到警察冲进直播间,才打破这种“平常”。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此前,警方经过细致摸排,查清了所有窝点、住所分布情况,确保能在同一时间将所有犯罪嫌疑人抓获。

一瞬間,直播黑屏。观众从惊诧中缓过神来:记得有几次被查封,但只要主播们再注册些账号,换个马甲就能卷土重来。这一次,怎么回事?这一次,没有侥幸。人赃俱获,一网打尽,插翅难逃!

2023年“全国知识产权宣传周”首日,上海检察机关召开新闻发布会,以典型案例的形式通报这一直播售假案件的相关情况。同期,该案被列入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检察机关知识产权保护典型案例”。近期,记者独家采访了该案的承办检察官,了解到更多案件细节。

大叔老板的“迷之自信”

这个男人被称为“洪老板”:年近40岁,有着“迪拜港大叔”的花名,前述的直播间都是他说了算……洪老板终日奔忙于“台前幕后”,有时会看到他亲自上播,挎着一只粉色的腋下包,对着镜头展示上身效果,时而扭动腰肢,时而摆动手臂,极尽夸张之态。尽管“手眼身法步”搞笑十足,但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迷之自信”,凭此“斩获”了一众粉丝。

从直播间到被告人席,洪老板始终保持着“迷之自信”,坚称假货销售金额只有200万—300万元。而检察机关查证的涉案金额,达到“千万元级”。只要翻开案卷,便能看出些洪老板说辞中的破绽:仅仅是已查明的其向部分供货商支付的进货款就达310余万元,其支付的员工工资、提成亦高达119万余元——若是涉案的销售金额仅有290余万元,又该如何解释这种“倒挂”?难不成洪老板不是卖假货,而是“卖了个寂寞”?

洪老板的“迷之自信”不是没有来由的:在直播售假这类新型侵权案件中,犯罪人员的作案手法狡猾。在本案中,无论是在直播中,还是在客服上架的商品链接中,基本不会涉及具体的品牌名,往往用诸如“香奶奶”“迪家”等称号代替,有些产品还对应特定的编号、代号。即便如此,很多顾客仍一听就懂、一看就明。在内部的店铺业绩表上,大多不会载明具体品牌,显示的关键词多为“时尚包包、时尚墨镜、时尚饰品”等,另标注有英文字母组成的代号及具体主播昵称,多数商品无法在正品中找到对应的款式和型号。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检察院第三检察部副主任严佳颖告诉记者,相较于传统类型的案件,利用网络直播形式售假的案件有其自身特点,在侵权商品的认定、犯罪数额的计算等方面不同于以往。在本案中,检察机关全面审查证据材料,结合对直播间视频画面、交易时间、后台数据等的梳理、比对,认为在此种情况下,对侵权商品的认定,并不要求假冒商品与正品款式完全一致,且相关表格、数据是实际销售情况、收款情况的真实记录、客观反映,遂向公安机关提出补充审计意见。此外,既往供述笔录、被告人在直播中多次宣称“真一赔十”的视频资料、财务人员证言亦能佐证。最终,法院以店铺业绩表为基础依据,认定销售金额达上千万元。

在法院的判决中,部分被告人除了被判处有期徒刑,还并处700万元至5000元不等的罚金。上海政法学院讲师、法学博士梁春程告诉记者,罚金的适用原理主要在于对经济犯罪、图利型犯罪科以经济上的处罚。根据行为人通过犯罪获利多少配置轻重不等的罚金刑,以阶梯式经济处罚遏制严重程度不等的经济利欲。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是图利型犯罪,加大财产刑处罚,从经济上制裁犯罪分子,有利于惩罚和预防此类犯罪。

有人说“自信的人运气都不会差”。不知道现在面对着“铁窗”的洪老板,有没有想通——走上邪路的“自信”,永远得不到命运的眷顾。

业绩倒数,为何仍被留用

洪老板出生于南部沿海城市的一个小镇上。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这个小镇就成为当地重要的商贸中心。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很难不受到经商氛围的影响,对财富充满向往。但某些人忘记了:致富路有千万条,守法才是第一条。

早年间,洪老板通过名为“迪拜港”的店铺售卖香水,网店小有规模。然而,他从未满足,为追求更高额利润,购入大量冒牌商品,借助直播渠道销售。

严佳颖透露,“迪拜港”直播售假集团呈现公司化、规模化的经营特征,涉案人员达58人,内部分工细致且层级明确。从组织架构看,设立了主播部、客服部、仓管部、美工部等部门。主播部下设多个“带货”小组,负责在电商平台直播销售商品;客服部负责在直播过程中上架商品链接;仓管部负责统筹商品寄递、换退服务;美工部负责网店美化宣传。

值得一提的是,该犯罪集团人员基本上是洪老板的同乡,部分有亲属关系。大部分人考虑到系同乡开设的公司,且工资条件在当地较为优越,与住处距离较适宜,最终选择入伙。这些人觉得“跟着洪老板有饭吃”,却踏上了驶向犯罪深渊的贼船。现实中的中东迪拜港,带来商业繁荣;直播间里的“迪拜港”,带来的则是肆意膨胀的欲望及无尽的疯狂。

上了这条贼船的,还有直播间曾经的一些粉丝、顾客。甚至有人只是因为观看直播后产生兴趣,便不顾千里迢迢赶来。来自广东的小琳便是老顾客,听说直播间要招人,当时正待业的她便入职当了主播。她被分到了眼镜组,主要销售假冒“大牌”墨镜,品类达数十款。

“迪拜港”直播间的主播分早、中、晚三班。通常是根据情况任意调配客服,1名客服对应5名左右的主播。主播在直播时会将要求发至客服群,由当班客服上链接。然而,小琳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自己上链接,提及原因,她无奈地表示:“我的业绩比较差。”

令人费解的是,即便业绩再差,小琳每月都能拿基础工资。不止是小琳,多名销售量不好的主播,也被悉数留用。用洪老板自己的话说:“她们直播带来的直接利润,不及她们的底薪。”

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這或许与“迪拜港”直播间特有的“引流”模式有关。一方面,这些主播直播期间,客户不一定会购买商品,但会被“引流”至该账号的其他直播时间段购买;另一方面,这些主播也会将客户“引流”至“迪拜港”其他直播账号购买商品。这样就可以维持直播热度、提升销量,间接增加公司利润。

主播之间普遍存在频繁串访直播间、相互“引流”的情况,形成聚集效应,实质上对犯罪活动起到了帮助作用,且结合该犯罪集团通过面试招录、打卡考勤等相关制度对人员进行管理的事实,检察机关认为,应当认定共同犯罪。在认定共同犯罪的基础上,检察机关精准区分不同人员罪责:根据各行为人的分工层级、贡献程度等,依法认定负责人以及部门管理人员为主犯,对那些参与程度较低的人员认定为从犯,确保罚当其罪。作为主犯的洪老板,最终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罚金700万元。

在金钱中迷失,注定无法远航

洪老板有着一定的“经济头脑”和“互联网思维”。直播间的运营模式富有实效,且均由其本人制定。被抓前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在琢磨如何通过短视频营销。但黑白只在一念之间,走错了路,只能自食苦果。检察机关提醒广大商家,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贪婪或许能带来一时风光,但最终将承受巨大代价。

小琳等主播接受审讯时坦言,自己是“知假售假”。接着,她补充道:“市面上很多人卖这些高仿货!”诚然,“直播经济”在满足大众广泛消费需求和拉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带来大量售假问题。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知假售假”等侵权案件频发,不利于“直播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更严重损害了权利人的合法权益。

对此类现象,上海市海华永泰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孙宇昊建议,一是要加强监管力度和平台责任。政府应加大对电商平台的监管力度;平台应加强对直播营销主体的资格审查义务,并完善售后流程。二是要完善直播电商的规范体系,对售假活动进行打击,加大对售假者的惩罚力度。三是平台应建立更严格的诚信体系,加强对商家的审核和监管。四是要向消费者普及维权方法,如信息披露、12315投诉等“低成本步骤”,并引导民众从主动维权到主动监督。

(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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