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之叙述铺垫
2023-08-16邱建农
邱建农
名家引路
丑 石
◎贾平凹
我常常遗憾我家门前的那块丑石呢:它黑黝黝地卧在那里,牛似的模样;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谁也不去理会它。只是麦收时节,门前摊了麦子,奶奶总是要说:这块丑石,多碍地面哟,多时把它搬走吧。
于是,伯父家盖房,想以它垒山墙,但苦于它极不规则,没棱角儿,也没平面儿;用錾破开吧,又懒得花那么大气力,因为河滩并不甚远,随便去掮一块回来,哪一块也比它强。房盖起来,压铺台阶,伯父也没有看上它。有一年,来了一个石匠,为我家洗一台石磨,奶奶又说:用这块丑石吧,省得从远处搬动。石匠看了看,摇着头,嫌它石质太细,也不采用。
它不像汉白玉那样的细腻,可以凿下刻字雕花,也不像大青石那样的光滑,可以供来浣纱捶布;它静静地卧在那里,院边的槐荫没有庇覆它,花儿也不再在它身边生长。荒草便繁衍出来,枝蔓上下,慢慢地,竟锈上了绿苔、黑斑。我们这些做孩子的,也讨厌起它来,曾合伙要搬走它,但力气又不足;虽时时咒骂它,嫌弃它,也无可奈何,只好任它留在那里去了。
稍稍能安慰我们的,是在那石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凹儿,雨天就盛满了水。常常雨过三天了,地上已经干燥,那石凹里水儿还有,鸡儿便去那里渴饮。每每到了十五的夜晚,我们盼着满月出来,就爬到其上,翘望天边;奶奶总是要骂的,害怕我们摔下来。果然那一次就摔了下来,磕破了我的膝盖呢。
人都骂它是丑石,它真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丑石了。
终有一日,村子里来了一个天文学家。他在我家门前路过,突然发现了这块石头,眼光立即就拉直了。他再没有走去,就住了下来;以后又来了好些人,说这是一块陨石,从天上落下来已经有二三百年了,是一件了不起的东西。不久便来了车,小心翼翼地将它运走了。
这使我们都很惊奇!这又怪又丑的石头,原来是天上的呢!它补过天,在天上发过热,闪过光,我们的先祖或许仰望过它,它给了他们光明,向往,憧憬;而它落下来了,在污土里,荒草里,一躺就是几百年了?!
奶奶说:“真看不出!它那么不一般,却怎么连墙也垒不成,台阶也垒不成呢?”
“它是太丑了。”天文学家说。
“真的,是太丑了。”
“可这正是它的美!”天文学家说,“它是以丑为美的。”
“以丑为美?”
“是的,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正因为它不是一般的顽石,当然不能去做墙,做台阶,不能去雕刻,捶布。它不是做这些玩意儿的,所以常常就遭到一般世俗的讥讽。”
奶奶脸红了,我也脸红了。
我感到自己的可耻,也感到了丑石的伟大,我甚至怨恨它这么多年竟会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而我又立即深深地感到它那种不屈于误解、寂寞的生存的伟大。
(选自《自在独行》,有删改)
◆技法提炼
记叙文常常采用先叙事描写,后议论抒情的写法,这样既可以让后面的议论抒情有依托,又可以让前面的叙事描写有价值。因此,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可以利用铺垫这一技法来丰富作文内涵,深化作文思想。这里的铺垫,是为了突出主要人物、事物或事件,为主要情节积蓄、酝酿气势。铺垫是主要情节的基石,能够增加情节张力,渲染叙事氛围,增强作品的吸引力。贾平凹这篇文章就将一块石头的遭际娓娓道来,用丑石在人间的遭遇铺垫蓄势。文章最后的议论揭示了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要学会忍受寂寞的道理,要有丑石的坚韧和顽强,即使受到一时的冷落也坚持自我,不去迎合和俯就世俗的標准。一般来说,我们可以采用以下两种方式在叙述中展开铺垫。
1.铺陈
叙事描写,能够揭示内涵和本质,让读者通过事物的铺陈明白某个道理。例如《丑石》中,丑石从天上陨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起,便遭到了人们的咒骂。对于世俗的种种误解、冷眼,丑石已默默承受了二三百年。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因为丑石的异相、丑陋,才体现出它不同寻常的来历:“它补过天,在天上发过热,闪过光。”即使陨落凡间,它也保持自己的高傲、顽强,而不像一般顽石那样用来垒墙、铺台阶,用来雕刻、捶布,而是在误解中执着地生存。
2.对比
先对所叙述的事物进行阐述、挖掘,然后再举出事物与之进行比较分析,找出二者的相同点或不同点。例如《丑石》中,收束部分的“我感到自己的可耻,也感到了丑石的伟大,我甚至怨恨它这么多年竟会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而我又立即深深地感到它那种不屈于误解、寂寞的生存的伟大”,也是通过前文对丑石遭际的铺垫,与此处“我”的态度形成对比,让这里的议论抒情有了依托。
学子佳作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一考生
初春的北京依旧披着寒冷的外衣,虽然草木已开始冒出了嫩芽,但仍旧无法拂去冰凉了一整个冬季的大地的忧伤,和内心无法摆脱的难以名状的不安与惊慌。在山海关的铁轨上,一辆辆列车奔驰而过,最终驶向远方。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闭上眼睛,耳边隆隆的汽笛声与心中的撕裂声交融着,壮烈且狂放。他紧紧地用双手捂住耳朵,想要驱散内心的阴霾,他试着去回想安庆暖香的麦浪。金黄的麦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在飒飒的凉风中,任金色的光辉流淌。安庆的麦浪和北方农村的麦浪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农家人的命根子,都被寄予了生活的希望。然而,它却又显得与众不同。
“麦地/别人看见你/觉得你温暖,美丽/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被你灼伤/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
阳光般的麦子,安静祥和地在风中飘摇,带来了丰收的喜悦,也带来了诗歌的灵感,更带来了诗人的愉悦和痛苦。每天迎接太阳,拥抱每一束照射在身上的阳光,这是他所想要的,瞬间的感触如同幸福的闪电般穿透每一个沉睡的细胞,将灵感唤醒。然而苏醒之后,充溢心中的,却是无法完全表达的苦闷。他的痛苦终究无法摆脱,就如同阴暗凄凉的影子始终伴随着太阳。于是他感慨:“麦地啊,人类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诗歌和光芒。”家乡的麦香,伴着寒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进鼻,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醉心。家园,那是家园的味道,让人不忍心丢弃。
一辆载满了货物抑或是载满过客的列车奔驰而过,他从想象中回到现实。列车将驶向何方?那里是否没有阴影,只有充满阳光的净土?他不断地问着自己。
是否离去?心灵与现实的家园在一条线的两端拉扯着他。汽笛声不停地重复着,从远方来,又到远方去;从渐渐加强,再到消失踪迹。尘世的种种依旧在不变中变化,痛苦与快乐频繁交替,打破了内心的平衡。终于,他做出了选择。
悠长的汽笛声,呼啸而来的列车,冰冷的铁轨,让失去灵魂的躯体在一瞬间毁灭。这瞬间是痛苦的,痛到麻木后永远地睡去;这瞬间是幸福的,灵魂终于摆脱了沉重的躯壳,乘着天梯找寻到了那没有阴影的太阳的家园。
他告别了浓纯麦香的家园。
他到达了心中向往的家园。
那个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