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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春天

2023-08-15杨晓升

山西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菜菜救护车居家

杨晓升

傍晚时分,我大汗淋漓、兴冲冲地刚回到家里,妻子就火急火燎地冲我吼:“哎呀呀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老不接电话啊,真是急死我啦。”

我像被冷不丁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感觉自己正像只刚出水的青蛙不停眨巴着眼睛,问:“咋啦,出啥事了,这么急火火的?”

妻子捶胸顿足,急煞的一张脸早已皱成一块抹布:“哎呀呀你还咋啦咋啦的,心真大。我是说你怎么老是不接电话,要不是我炒的扁豆刚下了锅,另一只炉子上的鲈鱼也刚煎了个半熟,我早就跑下楼去找你啦。”

我没好气怼她:“到底出啥事啊,至于这么急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小区会所打乒乓球,满屋子乒哩乓啷的,我哪里听得见手机响啊?”

妻子这才像被戳了一个针孔的皮球,说话时气开始泄了:“行了行了,我没时间再同你扯闲篇,言归正传吧。刚才居委会给我打电话了,要求咱们俩居家隔离……”

我一听,像被烟蒂烫着了:“什么?你没听错吧,咱俩既不是新冠患者,又不是病毒密接,再说咱俩回来后不都严格按市里的防控要求及时到社区报备了吗?而且72 小时内的核酸也都是阴性呀,凭什么还要咱们居家隔离?”

妻子也一脸委屈:“是呀,我跟居委会的人也是这样说的,可人家就是不听,说反正是镇防控办下达的通知,一会儿就派人到家里来封门。”

我一听脑袋像被灌入了糨糊,有些发懵,真的假的? 遂丢下外套和球拍,急火火地抓起手机拨通了社区居委会电话,大声质问。彼时,我说话的口气肯定喷着火,感觉火舌通过电话都快要灼着对方了。居委会接电话的是一位瓮声瓮气的女人,被我的火舌舔着了却还异常镇定。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向我解释:“大哥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是镇防疫办下达的通知,说是大数据追踪到你去过深圳了,我们只是照章执行。”

我厉声道:“这通知有依据吗,有加盖公章的红头文件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我凭什么相信这是上面的要求?”我的疑问像一梭子弹,打得对方支支吾吾接不上茬。末了她说“那我再打个电话,问问镇里吧”。说完将电话挂了。我越想越生气,挺高兴的日子,莫名其妙掉下条铁链一下套到脖子上了,真是憋气。与此同时,疑问像一团加了酵母的发面在脑子里不停旋转、发酵……

春节的时候,我和妻子利用长假到深圳陪年逾八十的老母亲过年。我弟弟在深圳工作,母亲这几年住在弟弟那里,而我客居燕都,与深圳远隔两千余公里,平时我俩工作忙,只能时不时用视频与母亲通话聊天,好不容易等来春节长假,怎么说我们都应该抓住机会去陪伴母亲吧。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谁知道这辈子我们还能有几个春节陪伴母亲一起过呢,这事母亲虽然不说,我们姐弟几个却都心照不宣。春节前订机票的时候,航空公司的航班第一时间便在网页上弹窗通知,列出去深圳及返燕都时的各项要求,我当时就都背得滚瓜烂熟了。所有要求,我们一点都不马虎,一一遵守,也都一一提交了。再说,我们回到燕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这一周我和妻子像重回大江大河里的鱼,无拘无束、一直自由自在正常生活,怎么忽然间又冒出幺蛾子?

正郁闷着,手机响了,还是居委会刚才那位女人的声音:“大哥你听着,我刚才打电话到镇防疫办给你问了,人家说要是不同意居家隔离,你可以报警。”

我一听胸中的火苗像被泼了汽油,呼地又冒了上来。我冲对方嚷:“这是谁说的,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来问问他。什么素质?”那女人显然被我的愤怒吓着了,怯怯地说:“啊,不是的,啊,可能吧……可能他以为你们拒绝隔离呢。”“谁说我不同意居家隔离了?我是要你们拿出依据。即便我现在是犯罪嫌疑人,警察对我执法按规矩也得出示警官证吧?”我这番话像一块塞过去的棉花,一下将对方的嘴给堵住了,对方只是哼哼唧唧地辩解:“这……这个我们管不了,我们只是按要求执行上级的指示……”她还想辩解,我却不耐烦地打断她:“这样吧,我看你也说不清楚,你把镇防疫办的电话告诉我。”这下倒是给对方解了围,那女人爽快得像马上要给她发奖金似的,连声说:“好呀好呀,我这就告诉你。”

记下号码,我当即拨通了镇防疫办电话,将自己的困惑和不解一股脑儿全倒出来。接着,我说,况且我们从深圳回来都过去一周时间了,这一周我们该上班时上班,该外出办事时外出办事,该朋友聚会时我们聚会,怎么现在还要居家隔离,这样的隔离还有意义吗?

接电话的女人,听声音像是位年轻女孩。刚才我说出的这番话像挡在她面前的一堵高墙,让她无言以对。她嗫嚅着说,这样吧,你先等等,我先问问我们领导。那边的话筒咔嚓一声,瞬间陷入沉寂。大约过了十几秒钟,话筒那边又响了起来,传出底气十足的男声。这男声说你好,听说你对居家隔离有意见?我问你是镇防疫办的领导吧?对方说是,你有什么问题?我将刚才对那女孩所说的话又义正词严地重复了一遍。

对方听罢,理直气壮:“你是想知道哪一级下达的通知?对不起无可奉告。我们只执行上一级主管部门下达的通知,这点常识难道你都不懂吗?至于盖公章的红头文件嘛,对不起我这儿没有,因为这只是电话通知。这政令只要求通知到需要居家隔离的相关人员,其他无关人员概不外传。你和你妻子行程码中的大数据显示,你七天前从深圳回来,深圳有疫情,所以按上级新的防疫要求你和你妻子还需隔离七天时间,你听明白了吗?”对方的这番话铿锵如铁,掷地有声,几乎无懈可击。这回轮到我一时语塞,正想寻找反驳理由,对方却不由分说将电话挂了,我窝在肚里的那口气瞬间像马力不足趴在半坡挣扎着的汽车发动机,突突突地哀号着,干着急。

无奈,我收起手机,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打转。因为刚才手机开了功放,对方的话,妻子也都听到了。虽然她也一脸焦急,却也已显出无奈。她见我在屋里转圈,叹着气劝我:“要不咱们就算了,听从社区安排吧,好在只需要隔离七天,好在前七天咱们是自由的,还办了不少事,要是前七天刚一回来就被隔离,岂不更惨。这样想的话,咱们已经赚了。”

我挥挥手,不耐烦地制止她:“去去去,仗还没打呢,你怎么就当逃兵了?”

妻子点头说:“是的,你说得对。可居委会都下达通知了,再三说他们是执行上级防疫部门的指示,一会儿就要来封门了,胳膊再粗,也肯定拧不过大腿吧,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我抓起手机,随手给同是在镇政府机关工作的高中同学宋春玲打电话,将情况一五一十同她说了,请她帮着到镇防疫办问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春玲是我高中的同桌,毕业后虽然她没考上大学而我上了大学,但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她听了二话没说,说我这就去找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你和嫂子的健康码和行程码截屏发我吧。她这话让我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和妻子当即将健康码和行程码的截屏发给了她。

不一会儿,宋春玲就给我回电话,说已经找到防疫办的李主任了。人家说这是上级电话下达的通知,因为深圳南山区近日出现了数例疫情,为慎重起见,严防疫情外溢,上级防疫办要求凡从疫情地区或途经疫情地区回燕都的人员,回程时间前移至2 月4 日,也就是说需要14+14,在市里原来防控公开规定的时间点上再前移14 天,也即凡2 月4日之后回燕都的人员都需要从回来的当天起居家隔离14 天。宋春玲还说,至于通融根本不可能,李主任说了,防疫抗疫这几年一直是各级政府头等大事,疫情无情,军令如山,怎么可能有哪怕一丝半点的私情可徇?李主任还说,你们回来都已经自由自在一周了,相比于刚刚回来就要隔离的人已经占便宜了,再说你们也就居家隔离一周,一周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们就克服一下,配合一下吧。宋春玲转达完镇防疫办沟通的结果,反倒又劝慰起我来。她说,吴飞你就想开点吧,我看防疫办李主任说的也都是实话,我没办法再同他通融了。

听着宋春玲竹筒倒豆子般的一番话,我内心像落了水滴的热油锅,吱吱喳喳地闹腾开了,还想说点什么,只听宋春玲在电话那头又抢先补了一句:“吴飞你甭纠结了,你不在政府机关工作,不知道眼下我们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压力有多大,工作有多难,凡是上级下达的指令,落到我们每个负责的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压力再重、困难再大,你也得咬紧牙关扛着,无论如何你都得不折不扣执行,何况防疫抗疫这事,眼下是各级政府的头等大事,谁敢打折扣啊,万一出了事,谁负得了责任?防疫办李主任那边其实也挺难的,你要是换位思考,也就能理解了。所以你和嫂子还是想办法克服一下吧,还好居家隔离只需要一周时间,真的是咬咬牙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对不起我这边正忙着呢,就不再跟你多说了,有事咱们回头再联系啊。”说完,她便将电话挂了。我却仍愣愣地抓着手机,呆若木鸡。

恰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响了。妻子急忙开门,来的正是居委会的人,共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均为短发的中年女人,都用口罩将自己的鼻子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即使如此,那位个高脸瘦的女人仍在楼道里躲得远远的。门一开,个矮脸胖的女人开口说话了:“你好。我们是居委会的,按上级防疫要求,你和家人需要居家隔离。呶,这是上级下达的相关电话通知,你们可以看看。”说着她抖了抖手里的A4 纸张,递给了我。我冷冷瞥她一眼,接过纸张,上面用印刷体写着通知,并且列了需要居家隔离的对象及对应的若干要求。内容跟之前我电话了解的差不多,不过那通知并非如我所期望的盖着公章的红头文件,倒像是电话记录和电话传真件。事到如今,我已经懒得与眼前居委会的人理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意识到这些,我开口问:“居家隔离,影响了我们上班,要是被扣工资,这损失怎么办、谁来补偿?我们的正常生活受影响,谁来管?”

“这个你放心,一切按本市防疫规定办。至于个人生活,你们缺什么、需要买什么,就上网店购买,货到了电话通知我们,或大姐给我发微信也行,我们安排人员帮助你们开门交接。”说话的是躲在门外数米远的那位个高脸瘦的女人,听声音有些耳熟,我猜出是一周前我们从外地回燕都后到社区报备时负责接待和登记信息的那个女人,我妻子有她的微信,那女人的微信名字叫菜菜。

话说到这里,妻子已经从我的身后答应:“好吧,我们知道了,遇到问题我们肯定得找你们。”妻子的声音也是不冷不热。

个矮脸胖的女人接着说:“那我开始给你们安装门禁监控了。”她又掏出一只盒式铅笔转刀大小的白色方块小物件,说:“你们关上门吧。注意,关上了就不能再擅自开门,若开门,系统就会即时报警,报警信息第一时间会传到镇防控办那里。到时候你们可就不仅仅是居家隔离,而是会被带到指定的地点集中隔离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心里依然抗拒,妻子却识趣地在我的身后扯了下我的衣袖,赶紧替我回答:“明白了明白了,反正是从现在起我俩不能擅自开门,有事先找你们对吧?”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妻子终于“呯”的一声将门关上,转过身来却朝我挤眉弄眼扮着鬼脸,推着我往屋里走,显然是生怕我与他们论理又惹出什么事来。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脑袋“嗡”地一响,感觉到天地骤然缩小了,房子像经过了压缩,家里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瞬间也逼仄起来,我平生意识到自己头一遭失去了什么。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和妻子只能龟缩在家里,像被关进笼里的狗一样得服从人的安排。虽然如今通讯和物流发达,家里缺什么都可以网购,可网购的物品即便送到自家门口,我们却也不能擅自开门,只能电话请居委会帮忙,由居委会上报镇防疫办同意之后派人到我家门口监督,我们才能开门取东西。即便是扔垃圾,也得由社区安排小区的保洁员定时前来敲门取走,我们自己是无权擅自开门扔垃圾的。一念及此,内心不免郁闷。尽管如此,我们已别无选择,只能强迫自己安下心来服从安排,心想就权当经历一次特殊的人生体验吧。

为防无意间不小心擅自开门,我还用一张A4 纸写了“不许开门”的字样,郑重其事地用双面胶粘贴到房门内侧的把手上。这一招既博得了妻子的赞赏,也让她乐不可支笑个不停。

问题是人想通了,可动物想不通呀。自打居委会的人上我家封门,我家养的小博美就冲他们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幸好我妻子及时将它关进里屋。居委会的人离开后,妻子将它从里屋放出来了,可它仍冲到门口汪汪汪一阵狂吼,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刚才受委屈了,它要替主人出出气。我将它抱起来,摩挲着它茂密柔软的毛发,一个劲安抚它。可它依然不依不饶,在我怀里拼命地挣扎,冲着门口的方向疯狂叫喊。待它叫累了,声音由大变小,慢慢只剩下哼哼声,我才将它放到地上,可它仍焦躁不安,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漫无目的地乱转。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即将进行的居家隔离,也即将拖累狗狗了,对狗狗犯下了我们无能为力改变的错。因为居家隔离,狗狗也将跟着我们遭殃,平常我们每天是需要遛狗的。工作日的时候,我们遛狗的时间一般是安排在晚饭后,每逢周末或节假日,我们有时候也将遛狗的时间安排在白天,比方早上或中午,反正狗狗已经习惯了每天必须到外面疯跑,呼吸新鲜空气,闻闻草木花香,与它的同类伙伴嬉戏玩耍,无拘无束地撒欢。从现在开始到隔离结束,至少需要整整七天时间,这七天时间狗狗也要跟着我们接受禁闭了,这对于它来说是多么想不到。春节的时候,我家狗狗可没有离开燕都,我们去深圳之前将它寄居在朋友家了,可它竟然很无辜要跟着我们遭受隔离,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好同情它,多抽出时间陪它哄它。

让我和妻子闹心的还是从明天起我们无法上班。妻子还好,她是一家中学的英语教师,学校本来就是公办的。明天起她虽然无法上课,可她给校长或教务主任打电话请假,让校长和教务主任调课或安排其他教师代课,这事并不难搞定。我就不一样了,我在一家民营通讯科技公司上班,春节前谈成的一个合作项目按要求正在抓紧时间紧锣密鼓地研发设计,春节后我回燕都过去的这一周,我们项目小组的几个人每天都早出晚归,在公司办公室扎堆研究协商,集大家的智慧正全力以赴推进项目的研发,我不上班自然无法亲身参与到项目研究中去了,影响进度不说,一向吝啬的老板肯定要扣我工资,这个谁来补偿?我忐忑不安地给老板打电话说明情况,他一听就火了,开口就是一句:“操!这事怎么就摊上你了,你他妈的尽给老子添乱,你不知道咱们公司的项目攻关正在关键阶段么,你不上班影响了项目的进展,这损失你赔啊?”老板向来粗鲁,还暴脾气,他这架势都快把我吓尿了,我哪敢再提上不了班公司是否能不扣我工资的事?我只好哭丧着脸一个劲向老板解释赔不是,再三强调自己也很无辜,是防疫部门强行要求我这么做的,我哪儿敢抗拒啊?老板也懒得同我废话,我话没说完他就气哼哼将电话挂了。我心一沉,原本的郁闷又平添了几分。

当晚,妻子睡得倒还踏实,可我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居委会的人带来一位全副武装身着防护服的人,说是防疫部门的,要给我们检测核酸。门一开,那位穿着防护服像一头白熊猫的防疫人员二话没说就蹿了进来,她的手里抓着数根棉签和数个核酸检测管,还未等我们开口说话,就行动神速地在我家的茶几、桌子、电视柜来来回回涂抹采样,用棉签这里一划、那里一抹,之后分别装进检测管里,这情景既严肃紧张,又有点滑稽可笑,似乎我们家里真的到处都潜伏着新冠病毒。忙乎完了,白熊猫又开始给我和妻子做检测。她让我张大嘴,然后举着长长的棉签意欲伸进我的嘴里取样。由于我个子高,白熊猫个子矮,她踮脚探脑的仍然有些够不着,只好使劲嚷嚷着让我弯腰低头,总算采着样了,她却已累得气喘吁吁,显然是穿了密封的防护服行动不方便造成的。看着她笨拙滑稽的样子,我哭笑不得,调侃说她们是如临大敌小题大做。

白熊猫隔着防护服瞄我一眼,打着哈哈,说:“这都是领导安排的,我只是一小兵,领导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执行,其他的我哪里管得了,你们就委屈点吧。至于说的这么做是不是小题大做,谁也说不清,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疫情面前,谁都不敢怠慢,你说没事也就罢了,可万一真有事呢,谁能负得了责?多理解吧。”这番话既实际又不乏人情味,这让我心气平顺了很多:“这个你说到点子上去了。”

刚才门铃响时,我家的小博美又冲到门前叫个不停。开门之前,妻子依样画葫芦,习惯性地及时将小博美抱起来关进里屋,即便如此它也一直叫个不停。其实它以前也一样,只要是家里来了陌生人,它总是高度紧张和警觉,并以狂吠表示抗议。

送走了白熊猫,房门也重新关上了,小博美依然不依不饶哼哼唧唧叫个不停,样子很是烦躁。我抱起它,一只手不停摩挲着的它的毛发,企图安抚它,让它尽快平静下来,这也是之前我们安抚它时屡试不爽的最好办法。不料小博美这次却不卖账,它在我怀里不停挣扎,我将它放到地上它依然冲门口的方向不停狂叫。我有些生气,一边恐吓它一边试图上前抓住它,不料它毫不客气凶神恶煞回头朝我的手咬了一口,虽然不是狠咬,可我的右手也已经感到一阵疼痛。再一看,发现食指被它咬过的牙印处竟然出血了。我一阵惊骇,脑子闪过一个词——狂犬病,糟了,我会不会得狂犬病?妻子见状也一阵惊恐,大呼小叫蹿到我的跟前查看我的伤口,还操着一本书追打狗狗大骂狗狗。末了回到我跟前查看伤口,又从厅柜的抽屉里找来药棉、棉签和碘伏,帮助我擦干血迹、涂抹伤口。我内心却依然怦怦狂跳,似感觉到有十五只铁桶在七上八落地打水。妻子则安慰起我来:“还好,伤口只是这么一点点,只不过是被咬破了皮,再说咱家的小狗每年都是打了狂犬疫苗的,按说应该没啥事吧?”我不置可否,内心却像爬进了蚂蚁,无法安下心来。谁都知道狂犬病厉害,有的狂犬病毒潜伏期很长,开始可能相安无事,可一旦发作,国内外医学仍不具备有效治疗手段,必死无疑。当然,妻子说得没错,自家养的小狗,每年都打狂犬疫苗,哪来的狂犬病毒?大概率应该是没有的。被咬的伤口确实只那么一点点,但关键是破皮和出血了,要紧还是不要紧,到底是治还是不治?如果现在立即到医院打狂犬疫苗,相当于让自己吃下定心丸,肯定是比较安全的。可如果忽略不治,将来万一有事呢?是的,要命的是这个万一,几率虽小,可对人的心理却杀伤力十足,难怪世人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因为一万反倒会引人重视促人防患,最可怕的就是这个“万一”,一旦疏忽,就让人防不胜防,一旦出了问题,就无可挽回,让人追悔莫及。左思右想,权衡再三,我决定不能大意,得马上出发到附近医院打狂犬疫苗。

妻子听了我的决定,也表示支持。可我们现在被要求居家隔离,哪能擅自出门去医院?毫无疑问,只能找社区了。好在妻子有菜菜的微信,她遂打了菜菜的微信语音电话,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并明确告诉她现在我急需去医院。菜菜说你们稍等,这事我得请示领导和上级。大约过了十分钟,菜菜来电话了,说领导同意你们去医院,但因为你们是居家隔离人员,按规定只能叫120救护车送你们去医院。从我家到距离我们最近的医院是燕城医院,大约是五公里,开车只需要十分钟时间即到。我夺过妻子手机,对菜菜说:“我们有私家车,自己开车去医院路上也是封闭的,跟大动干戈叫120 送我们去医院有何区别?如果非要叫120 送,那么费用谁出?到了医院怎么衔接?如果120 就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进医院挂号缴费打疫苗,势必与医护人员和众多的其他患者接触,那我居家隔离又有何意义?”面对我这一串疑问,菜菜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不明所以,末了说:“这个嘛,我也不了解,我得再问问领导,大哥你先别焦急,你再等等吧,我这就问。”菜菜口口声声叫我大哥大哥的,态度倒是不错,就是不知该如何答复我,我只得叹口气,告诫自己耐心等着。

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不停行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又过去十几分钟。我寻思着如果我家的狗狗要真身带狂犬病毒,那我伤口传入的狂犬病毒此刻肯定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正不断在我体内扩散。我有些急,遂用妻子的手机打通菜菜的微信语音电话,质问她:“菜菜你到底联系得怎么样了?向领导请示汇报过没有?时间都过去十分钟了,你怎么还没回话?狂犬病毒正威胁着我呢,人命关天啊你们知不知道,万一出了人命你们谁能对我负责?”菜菜听我这么一嚷,显然也急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末了她说:“哎呀大哥实在是对不起,我早就向镇防疫办那边汇报过了,可那边迟迟未有回复,据说是正在紧张协调。我这就再催一催,问一问。你再等等啊。”话音刚落她就将电话挂断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操起一本杂志卷成的纸棍冲自家的狗狗出气,作恐吓状,边追打边骂它:“你这小杂种,都是你给我惹的祸。”狗狗被我吓着了,且退且躲,一边扭回头龇牙咧嘴哼哼哼地露出凶相,作防御和反击状。妻子见状赶紧上来劝架,将身子挡在我和狗狗之间,生怕我真打了她心爱的狗狗,殊不知,我只是吓唬它而已。尽管狗狗当初是妻子心心念念要养的, 因为她天生就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喜欢小狗狗。开始时我多少有些抵触,觉得家里养只小狗必然会到处拉拉撒撒,乱滚乱抓,实在是太脏了。可我同妻子感情笃深,她非要养,我只能顺着它,并且养着养着我也渐渐喜欢上它了。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片刻,心想特殊时间,可能是防疫部门的人打来的,遂按下了通话键。对方自报家门,果然我猜对了,来电话的正是镇防疫办的那位李主任。这位李主任说话总是理直气壮,底气十足,像极了旧时大臣手握皇上的御旨,随时都可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李主任说:“喂,你是吴飞吧?我们同燕城医院那边联系好了,你现在打120 急救台派车接你到燕城医院发热门诊门口,那边有专人接你,他们已经为你开了专门通道。”我正想询问其他问题,对方却“咔嚓”一声将话筒挂了,看样子似乎是急着忙别的事情。正纳闷,我的手机又响了,显示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固话号码,我当即接通了电话,是一个女声:“你好,你是吴飞先生吧?”我说:“是。”对方说:“我是燕城医院的,你们镇防疫办联系我们了,说你要来我们医院打狂犬疫苗?”我连忙说:“是的是的。”对方说:“那好,你让120 接送你到我们医院发热门诊门口,然后给我们打手机显示的这个电话,我们派护士出来接你。”我说:“好的,谢谢。我这就叫120。”

120 打通了,指挥台很快派了车。负责接送的120 医护人员也紧接着给我打来电话,问清楚了我的相关情况,当知道我是居家隔离人员,便说:“那我们还得穿防护服,穿防护服比较麻烦,还得耽误些时间,你得再等等。”我问:“大约需要多少时间?”对方答:“至少得四十分钟吧。”我说:“那好吧,谢谢。我只好耐心等你们了。”话虽这么说,挂完电话我还是有些焦急。一想到可能存在的狂犬病毒没准正千军万马潜伏进我的身体,我内心就冒出一股凉气。但我极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极力回想我家狗狗乖巧可爱的样子。疲劳时平躺在沙发上,它会蹦上沙发依偎在我的身边,伸长舌头摇着尾巴,极尽能事冲你装乖卖萌,让你的心里暖暖的柔软得像要化了。郁闷的时候。它会蹿到你身边站起来,用两只前爪时不时扒拉你,哼哼唧唧地要求你陪它玩,此时它那活色生香的眼神会像兴奋剂般刺激着你鼓动着你,让你忍俊不禁心动加行动,捡起它心爱的玩具球丢出去,等待它兴奋地追逐着捡回来,又让我夺过来丢出去再由它捡回来,如此反复,人和狗都其乐无穷,并且乐此不疲。这么想着,我心也宽了,精神也稍微放松了些,心想像我家小博美这么可爱的尤物,怎么可能带着狂犬病毒呢,绝无可能。这么想着,我又抱起我家狗狗,躺到沙发上摩挲它。它的毛发真的是茂密柔顺啊,又白如棉花,摸起来既有貂皮的滑溜,又有棉花的暖和与柔软,真是舒服极了。让我暖心的是,这时候的它,极其乖顺,它依偎在我身上任我抚摩,任我揉搓,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没有之前咬我时的那种恶相与凶怒,或许是它意识到之前犯的错误,此刻正在反思自己,正想以自己的温柔和乖顺为向主人表示一点忏悔、挽回一点损失吧。我忽然意识到,许多人喜欢养小动物,尤其喜欢养小狗小猫,其实是用它们来为自己放松心情、抚慰心灵的。

时间过去将近半小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果然是120 的人,说是车已到小区北门门口,让我赶快下楼。我马上说好的好的,但我还得向居委会报告,让他们来人,你们稍等。对方说他们刚才已经通知居委会的人了。果不其然,不一会我家门铃响了,我打开门板猫眼,发现是居委会的那位联络员菜菜。我赶紧穿上外衣,戴上口罩,问现在能开门吗?得到允许,我打开门跟随她下楼向北门走去,我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在押犯,正被人看押着走向警车。所不同的是那位看押我的菜菜倒还随和,一路走着一路无话找话跟我说些可有可无的话,比如天气呀小区的卫生呀什么的。我则直接调侃她,说瞧瞧你们让我居家隔离,自己还得来来回回监督我,也不嫌麻烦。菜菜听罢有些委屈,她纠正我:“嘿,瞧你说的,我怎么可能没事找事自找麻烦,谁吃饱了撑的哟,还不是谁都害怕疫情扩散,我们有啥办法?”听她这么说,我哑然失笑,心想她倒是快言快语,说的也确是实话。

说话间,我们俩来到了小区北门,白色红十字的120 救护车赫然醒目地在小区北门内侧的门口等着。走到跟前,我发现救护车居然来了两个人,一位司机和另一位穿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我心想自己非重病患者,其实救护车对我来说只是交通工具,就像乘坐出租车一样,断可以不派医护人员陪护的,如此兴师动众不等于劳民伤财么。我主动向他们举手示意,那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从副驾驶上下来,示意我上车,我举手道谢。走进车门,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菜菜,发现她此刻正拿着手机朝我和救护车忙前跑后地拍照,显然是要立此存照。

车到医院发热门诊门口,我按手机显示的那个号码给医院的接待室打电话,电话中传来的女士的声音很热情,说你等着,这就派人到门口接你。不一会儿,两位白衣天使就从门里走了出来,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那位也是全副武装身着防护服,她俩将我从右侧走道带到后门,进了后门又将我带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房间里有两把椅子,一只病房里常见的小矮柜,一只挂椅和一只医用活动铁架。白色的墙上还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温馨揭示】不许出病房,有事打电话。”这行字的下方写着主任办公室和护士值班室的电话。乖乖,这分明就是为我这样的隔离患者专门准备的封闭病房啊,真是难为医院了。那两位将我带进来的护士倒很热情,他们招呼我坐下,那位全副武装的护士取走我的医保卡和一百元钱,然后进进出出张罗着为我挂号,还专门为我做了核酸检测。

紧接着又来了一位全副武装的男医生,他查看了我的伤口,还拿着病历记录本询问我被狗狗咬伤的前后经过,又问了我的基础病史,比方有无高血压、糖尿病,是否有药物过敏史等等,然后让护士带我到病房隔壁的卫生间,嘱咐我要用肥皂水连续冲洗伤口二十分钟。如此繁琐的过程虽然令我意外,可我竟然乖巧得像个听话的孩子,准备在护士的带领下一一照办。原本以为我这是“享受”特殊通道,应该很快就可以打完狂犬疫苗回家的,所以进来时我还让救护车等着,不料核酸检测需要等结果,医生说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所以冲洗伤口之前,我用手机及时打通救护车那位医务人员电话,抱歉地告知对方情况,让他们别等了,同时问该怎么付费给他们。回答是:“算了,像你这种居家隔离的患者,不需要收费,但你得让护士到门口为我们签字。”我听罢心中暗喜,心想国家防疫方面还是有好政策啊,毕竟我们居家隔离也是配合政府防疫,叫救护车也不是自己主动为之,不收费当然是合情合理的,难怪我刚才在救护车上发现车上的计程表并未起动计费,因而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救护车若收费到底该收多少。现在不收费,这种人性化的管理办法让我原本冰凉的心暖和了许多。

冲洗完伤口,护士将我带回病房。由于核酸检测结果必须阴性才能打狂犬疫苗,我只能一个人静静地在病房里等待着。一想到要等待漫长的两个小时,内心又莫名焦灼起来,我于是在病房里面来来回回转着圈圈,烦躁不安,无所适从。转到窗口,我抬眼发现窗外的绿化带远远近近矗立着无数槐树和柳树,忽然记起昨晚在朋友圈刚刚看到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位男子正背着身冲一棵树的树身撒尿,左边配了绝妙的图文说明:“ 【天然检测】对准一棵树,如果尿液引来蚂蚁,糖尿病;如果闻着有肉味,胆固醇太高;如果忘了拉拉链,老年痴呆;如果没有对准树,帕金森;如果尿到鞋上,前列腺;如果闻不出味,新冠。”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这“天然检测”如果真的有效,这时候让护士批准我到窗外对准一棵树尿一泡,那多省事啊,真要那样,我就用不着等这难熬的两小时了。

幸好还有手机。手机是打发无聊的最好伴侣。我刷朋友圈、看搞笑视频、浏览国内外新闻,此时的我仿佛灵魂出窍,思绪上天入地恣肆飞翔,飞得很高很远,于是我全然没有了病房里逼仄压抑的感觉,孤独和无聊瞬间也跑得无影无踪。时间,便在这种感觉中不知不觉地流失了。

两个小时过去。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那位全副武装的白衣天使通知我核酸检测的结果:阴性。这并不让我觉得意外,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从深圳回来,深圳虽然有疫情,可我弟弟家所在的南山区并没有哪怕是一例疫情,我弟弟家的小区迄今更是一派太平,哪有什么疫情,要是出现哪怕是一例疫情,早就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而我回来一周后,深圳的南山区那边才开始出现一例疫情,而且还是国外回来的,可这与我何干,八竿子都打不着吧?

谢天谢地,那位全副武装的白衣天使终于要给我打狂犬疫苗了,她转达刚才那位男大夫的处方:今天一共需要打两针:一针是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另一支是破伤风人用免疫球蛋白。前者一周后还需要打第二针,与第二针相隔十五天之后再打最后一针,共需要打三针。今天收的诊疗费和药费,总共需要525.14 元,她问我:“你是用手机支付还是现金,如果用手机,你得打开手机付款码之后将手机交给我,由我到收费处和药房替你缴费取药;如果用现金,你得给我五百元,连同之前挂号收费你给的一百元,总共六百,我替你缴费后再将余款退还给你。”我赶忙说用现金吧,遂掏出钱包取出六百元递给了她。谁都明白如今手机不离身是安全之策,谁会将手机轻易交给外人?

护士接过钱转身离开,替我缴费取药去了,也怪难为她的。打狂犬疫苗的过程是如此繁复,收费也不少,令我意外也令我气恼。

大约过了十分钟,全副武装的护士回来了。她见我低着头一脸沮丧,笑着安慰起我:“嘿,男子汉,别那么丧气,这点事算什么呀。”她给我讲了医院里每天的见闻,说我们当护士的每天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也见了那么多头破血流甚至缺胳膊少腿的人被送进医院,你这点事算什么事嘛。隔着防护罩,她挤眉弄眼嘲笑着我,我不由被她逗笑了,心想要这么比,自己这点事确实算不得什么。这么想着,内心也稍稍宽松下来。她让我撸起袖子,露出右胳膊,准备给我打疫苗。透过透明护罩,我见她面容虽略显清瘦,但笑容可掬,和蔼可亲,遂主动同她攀谈。我说早知道来医院这么麻烦、要等这么久,这疫苗我就不打了。她说:“那可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的狂犬病毒潜伏时间可长了。我知道的一个病例,被狗咬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才发作,在家里见到电视就狂叫狂喊,甚至有时候还自己疯狂撞墙,没多久就死了。狂犬病迄今是不治之症,大意不得。”这道理我内心虽也明白,但我还是讨好地说:“是吗,那我得好好谢谢你。”她瞥我一眼,嘻嘻一笑,虽然看不到她口罩后面的笑脸,可我分明感觉到她友善的目光。

打完狂犬疫苗,接着还得打肌注破伤风人用免疫球蛋白。肌注就是在臀部注射,她让我松开裤带露出臀部。我有些犹豫,毕竟这时候屋里只有她和我两个人,陌生的一男一女,女的让男的松开裤带露出臀部,总有些别扭吧。她看出我的扭捏,不由得剜我一眼,道:“快点,我那边还忙着呢。”见她若无其事,我也释然了,顺从地解开裤带露出了臀部。

打完针,她交代我:“你现在打电话呼叫120,待120 救护车到了,请按墙上护士值班室的号码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出去乘车。”我说:“好的,谢谢你,你忙吧。”

我打120,电话很快接通了。我说我是居家隔离人员,两个多小时前是你们120 派送我来燕都医院打狂犬疫苗的,现在已经打完疫苗,需要120 重新派车送我回家。接电话的人声音倒很热情,但她说那您得先跟你们社区打电话,让他们为你协调下。我于是给社区居委会打了电话,居委会的人说那你得等下,我们需要向镇防疫办报告,让他们出面协调。我以为他们很快会协调出结果,于是满怀期待,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等着。可这一等,又是漫长的两个小时。这漫长的时光里,我依然是别无选择地刷着手机的朋友圈,见证朋友圈中五花八门的各种“晒”,接着是浏览着手机里国内外的各色新闻,再接着便收起手机,百无聊赖孤坐在椅子上发呆。我环视四周,屋里四壁惨白,天花板与四壁像一个盒子将我装了进来,此刻天地万物,世间万象,世俗欢悦被严严实实隔开、挡在了外面。窗户倒是有的,但也关闭着。时间已值正午,阳光如水,将天空洗得碧蓝,将大地涮得透亮。透过倒还宽阔的窗玻璃,近处的树木和建筑清晰可见,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自由自在说笑或赶路。我扭回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射到贴在墙壁的那张字条上:“ 【温馨提示】不许出病房,有事打电话。”脑海忽然闪出了一个词:“温柔一刀”。多么形象啊,既“温馨提示”,又给你来了个下马威“不许”,哈哈,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虚伪的文字组合,我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病房里依然是一派死寂。120 救护车,那个令我期待的电话像故意躲着我、捉弄我,久久不愿响起。想起那位给我打疫苗的护士,我按捺不住,往护士值班室打电话,接电话的果然是那个已经熟悉的、热情且不乏温柔的女声,我猜想就是她。如果说这次来医院打针的经历令人不爽,这位清瘦热情又不乏温柔的女护士就像坚硬中的一抹温柔,提示我生活中总还会有温暖与亮色。我对她说:“你好,我联系120 了,也按120 的提示联系了我们所居住的社区,可他们的车至今迟迟不来。你们医院不是有120 救护车么,能否由医院派车送我回家,这样也更加便捷些?”女护士朗声说:“非常抱歉,上级有明确规定,医院里的救护车全部由区卫健委统一调配。你还是联系120 指挥台或你们社区吧。”听她这么说,我很失望,原本以为医院里停着的120 应该是直接由医院自己调配的。我说:“那好吧,那我再试试。”说完,我就拨通了社区居委会那位菜菜的手机,质问对方为何叫个120 救护车要这么长时间。菜菜说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啊,镇防疫办说在协调,要不我再催催?我说拉倒吧,都等这么长时间了还在协调?我有他们电话,我直接找他们。

我很快打通了镇防疫办值班室电话,质问他们为何这么久还不见120 救护车前来接我。我说我又不是打不到车,再不济我也可让家人或朋友来医院接我,可你们非要我叫120,快过去两个小时了,120 的车却迟迟不见影子,你们就这么对待配合防疫的老百姓么?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她说抱歉我不知道此事,你稍等我帮助你问问。话筒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就传来一个男声,听声音又是之前同我通过电话的那位说话底气十足的李主任:“对不起,我们一直在按程序帮助你协调,因为环节较多,可能时间较长,你再等等吧。”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我都等快两个小时了你们还让我等,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医院距离我家只有区区的五公里,你们又不让我自己回家,你们是把我当罪犯吗?”他听出我说话冒着火气,咳嗽一声,耐着性子回答:“我知道你很急,可这事也由不得我们呀,我们也无权安排。我们必须按规定和程序逐级上报,我们早就上报给区卫健委了,他们一直在协调。你再等等吧。”说完他不由分说就将电话挂断了。我心急得像被点燃了导火索,正嗞嗞地冒着烟火,感觉肺都快要气炸了。

这时候门却开了,是那位全副武装身着防护服、清瘦温柔的女护士。此刻她一只手提着开水瓶,另一手拿着两个一次性纸杯,笑吟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好。我知道你等得很焦急,可这是没办法的事,疫情严峻,大家都得执行防疫规定。你先喝点水吧,消消气。哦对啦,你还没吃午饭呀,要不我帮助你叫一份外卖?”我赶紧起身:“哎呀谢谢谢谢,你这么热情,真太谢谢你啦。”我注视她,透过透明的防护罩,我发现她目光清澈如水,波光粼粼传递着温情。我忽然对她陡增好感,心想自己以前接触的一些医生和护士都患有职业病,说话脸无表情,都冷冰冰的,眼前这位护士却如雾霾天中的一缕清风,忽然间让人神清气爽,谁要能娶她当妻子该多么幸福啊。她瞥我一眼,双眸传出柔情,道:“你别客气,我知道你是居家隔离人员,不免会烦躁焦灼。”我笑答:“谢谢你。你这么善解人意,真是位好护士,在家肯定是位好女儿好妻子。”她朗声一笑,额角似飞起红云:“可别这么说,善待每一位患者是我们的职业要求。”她依然用微笑抚慰着我,让我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赶紧说:“那真得谢谢你了。你快忙吧,可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了你接待其他患者。”她说:“好,那我就告辞了,你先喝点水,再耐心等等吧,有事你就往值班室打我电话。”我再三道谢,连声说好的好的。

女护士离去,屋里又寂静下来。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又过去半个小时。那该死的120 却仍遥遥无期,甚至社区和镇防疫办的人也不给我回电话说明原因,眼下已经是下午两点,估计他们早已忘记我这么这个被抛弃在时间孤岛上的可怜人了吧?这么一想,我内心的焦灼像按下的葫芦又浮出水面,心想不行,就像落难的人不能满心思指望别人搭救,自己得想办法自救。我于是给120指挥台打电话,讲了前因后果,电话那头的女声说:“好的您稍等,嗯嗯……我这边已经查到您之前的用车信息了。那您得先征得所在社区同意。”我说我早就同社区居委会打过电话了,他们那边没问题。之前你们派车时,我也告诉过你们社区电话了。对方说:“嗯嗯……对的,我这边也查到了,那我给您安排车吧。”我说:“谢谢啦,最好是快点,我都等这么长时间了。”对方说:“嗯嗯……我尽量吧。”

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我立即接听,是120 派出的司机和医护人员。司机问明我的情况和所在位置,说:“这就来,但我们还得穿防护服,你得等等。”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想毕竟等来希望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手机又响起,是半小时前来电的那个号码。果然是120 的人到了,对方让我出门上车。但按规定我不能擅自离开,得由护士前来带我,送我上车,遂给值班室那位清瘦温柔的护士打了电话,对方蹦出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好哒,这就来。”话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门就被打开了,她像一阵风刮了进来,朗声说:“先生快把你急死了吧,真不容易,快走吧,我带你出去乘车。”我连声道谢,逃亦似地离开病房,跟着她走出医院楼道,在门口坐上了120 救护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副驾驶上身穿防护服的那位医护人员却下了车,从我乘坐的车厢门口探进头来,说:“我得事先告诉你,乘车需要收费啊。”我愣了一下,心想来的时候不是没收费嘛,同是120,怎么回去就要收费了?内心虽有不悦,可一想到总算能够回家了,收费就收费吧,懒得与对方理论了,便随口问:“可以,收费按什么标准、怎么个收法?”对方说:“大约200 元。”从医院到我家大概是5 公里,不至于收那么多吧?本想与他理论,可一想到好不容易千呼万唤叫来了这么一辆车,要是对方不高兴,撂挑子溜走了可怎么办?还是先回到家再说吧。

车启动了,我打电话给居委会的菜菜,告知她我现在已乘坐120 救护车往回走,让她依然到小区北门等我。挂完电话,我抬头发现车厢上面安装着计程表,计程表下方明确写着收费标准:“起步3 公里收费50 元,每超过1 公里收费7 元。”这下我心里有数了,心想如果计程表计费,照这标准我回家5 公里的路程,撑死了也不过百元吧?内心正踏实下来,却发现此刻车虽在路上奔跑,车厢里的计程表却纹丝不动,忽然明白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按里程计费啊。内心正嘀咕着,转瞬间车子却已经进了我家居住的小区。

车停下来,门却未开。司机从驾驶室扭回头,隔着窗玻璃举着微信收款码让我扫码缴费,另一只手亮出“二”的手势。我问:“收费多少?”对方说:“200。”我问:“才5 公里路吧,怎么收这么多?再说来的时候也是你们120 的车送,都没收费呀。”对方答:“两码事,这回得收费。”我说:“即便收费也不该收这么多吧,你们计程表下面不明明写着起步3 公里收费50 元,每超过1 公里收费7元吗?”对方答:“我们是按次收费,用车费80,转运费120。”哪来的转运费?这很滑稽,不就只有运费吗,还转运?我正想反驳,却发现车自停下来之后车门一直纹丝不动,看来对方早有准备,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按照对方要求交这二百元钱,对方恐怕是不会轻易让我下车的。回想这趟去医院打疫苗的经历,自己已经身心疲惫,再这样跟对方辩论下去,恐怕难有结果,于是冲对方说“行行行”,说完掏出手机扫了对方的收款码。交完钱,车门也开了,我下了车。

居委会的那位菜菜依旧跟着在停车处拍照取证。这时,救护车上那位穿防护服的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对我说:“抱歉现在没发票,回头再给你送发票。”我听罢一愣,心想他们的救护车跑一趟都要收二百元,专门送一趟发票他们就不嫌资源浪费?看他们如此做派,我早心生反感,内心拒绝再见到他们,再说我是居家隔离人员,无法与外人见面,遂说:“那你们将发票送给社区这位管理员吧。”对方说:“要不然我们交给你们小区的门卫,让这位管理员到门卫这边取发票?”我转脸征求菜菜意见,她倒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当天傍晚,菜菜果然送来了“发票”。我接过来一看,共两张,编号均为0006567,却发现并非正式发票,而是黄色纸质收据。其中一张“燕都市救护车收费专用收据”,收费项目用手写体填写车费“78”,车牌号填写“燕JKA971”;另一张“燕都市医疗门诊收费票据”,收费项目用手写体加入了“城市转运费”字样,后面的费用数额填写“120”,卫生材料费“2”,两张票据三个项目共收费200 元。两张票据倒是盖公章了,但红色公章的字样却是“北亚骨科医院收费专用章”。这两张票据,让我如坠十里雾峰,弄得满头雾水。

妻子向来大度,可当获悉菜菜送来的这两张收据的前因后果,她眼白一翻,气得满脸通红。她右手指母鸡啄食般点着那两张收据,说:“哪有这样的,太不规范了。打出租车还有个正常的票据呢,救护车收费都拿不出正常的发票,岂有此理。里程费咱没得说,什么城市转运费?卫生材料费?咱们又不需要在车上进行救治、用药,本来就是个以车代步去医院的简单事,搞得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妻子认定他们这么收费,背后肯定大有名堂,说这事真不能这么不了了之,一定要将这事举报到有关部门。我已经身心疲惫,懒得折腾。不料,我的这种想法遭到妻子的一通批驳:“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收这钱到底合理不合理、公不公道,这事关抗疫大局,甚至关系到社会风气和世道人心。再者,二百元对咱们来说虽不算什么,可对多数低收入的人群,就不算是小钱。如果遇到其他疾病需要三天两头去医院吃药打针,叫救护车去医院,一个往返四百元,隔离十四天下来,那得花多少钱啊?那些低收入人群叫得起车、看得起病吗?”她一副理直气壮义正词严的样子。我只好说:“你说得对,可我实在太忙,没时间再跟他们纠缠……”妻子打断我:“得得得,谁不知道你一遇到烂事就绕道走?这事你甭管了,我来管。”我如释重负,内心也暖暖地感激着妻子,她知道我公司的项目正在关键阶段,根本忙不过来,她是体谅我呢。

之后的好几天,我一直埋头于公司下达的业务工作。虽然是居家隔离,可我也像正常上班时一样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即便如此,当月的工资我还是被老板整整扣去了四千元,理由是没去公司上班,业务上的事需要讨论协商时你却无法出席,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工作和项目进度。我听罢气得七孔冒烟。我每月薪水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二,老板你一下扣了我三分之一,我住的这房子还都在按揭还贷,每月得还银行八千呢,这月我喝西北风去啊,这损失谁来赔我?我嘴里骂骂咧咧,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转。当然,这是后来发生在月底的事。

还说那天的那两张收据。

妻子首先是找居委会负责联络我俩居家隔离相关事务的那位菜菜,质询防疫部门对居家隔离去医院就医到底是怎么规定的、有哪些政策,政府是否理应为居家隔离人员提供交通工具和就医的相应便利?面对妻子的质询,菜菜也有耐心,她觉得站在当事人的角度,确实有道理,只是这个问题她既解决不了,也不清楚上级的相关规定,只是说我得问问领导。问的结果,居委会的领导说这个真不清楚,得问上级防疫办。妻子等不得他们问,而是径自将电话打到了镇防疫办,镇防疫办从普通工作人员到李主任依然是一问三不知。妻子于是又通过查号台将电话打到了区卫健委,回答是不知相关具体规定,还说120 救护车是应急办和卫健委双重领导,“要不你打电话到120 指挥台那边询问吧”。妻子按照对方提供的号码打通了电话,回答是对于居家隔离人员,“没听说过120 救护车免费呀”。妻子反问:“那我先生去燕都医院时怎么没收费,回来的时候却收费了?”气得妻子索性将电话挂了。她正想往市里的120 总指挥台打电话,我的手机却响了,对方声称是那天送我去燕都医院打狂犬疫苗的120 救护车司机。我说:“您好,您有什么事?”对方说:“哥们,那天我送你去燕都医院没收费,你干嘛还要告到我们指挥台啊?”我赶忙说:“师傅您误会了,我夸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是告您?”紧接着我就他送我去医院时未收费、回来时另一位120 司机却收费的疑惑和盘托出,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却避而不谈,说:“哎呀你就别再问了,反正你往120 指挥台打电话,相当于给我上眼药,对我没半点好处。”我听罢一愣,喃喃说:“是吗,真有此事?那实在太抱歉了,我的本意可是要表扬您,真没想到反而让您遭受委屈,实在是对不起啊。”对方说:“反正你千万别再往我们120 指挥台打电话提我未收费的事了,拜托啦。”我连连答应,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内心却琢磨开了:莫非120 救护车确实一律对居家隔离人员收费,而这司机却想当活雷锋?天下哪有这么蹊跷的事,这可能么?

挂了电话,我扭头发现妻子正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既惊愕又气恼,显然刚才的电话她也听都到了。她不住地摇头、叹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岂有此理,这都叫什么事啊。”我也附和说:“确实是岂有此理。不过既然刚才这位司机说得如此恳切,我看咱也别折腾了,不然怪对不起这位司机的,反正我去医院时没收费相当于已经占了便宜……”妻子抢白道:“瞧你这点出息。怎么的,占了点便宜就满足了?你以为我就是为了那二百元钱啊?没想想如果遇到问题大家都不反映,政府怎么会想到去解决这些问题?政府会针对疫情去制定宏观管控政策,但是,政策制定者不可能想到疫情下每个个体会遇到的各种具体问题,因此说,反映问题也是我们在尽到公民的一份义务。”妻子毕竟是教师出身,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挺有条理,让我无言以对,我只得嘟囔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反正你可别再给那个不收费的司机添堵了。”

妻子瞟我一眼,说:“那当然,这个你甭担心。”

接下来,我又忙自己的工作去了,妻子依然不依不饶给有关部门打电话。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于是她又接二连三打12345 市长热线电话,却永远是竹筷捅铁板——打不通。无奈,她只好给燕都12345 微信公众号“民意直通”留言,将我那天去医院就诊的经历、情况、诉求和建议通通写出并提交了上去。

七天的居家隔离,最难受的还是我家的小狗狗。隔离后我们无法下楼,它便时不时缠着我和妻子,在我们身边哼唧,或朝我们叫冲我们喊,甚至扑到我们身上用两只前爪使劲抓可劲挠,反正是变着戏法向我们哀求或发泄着各种不满。没办法,我们只能在工作间隙,分别抽时间轮流陪它在屋里玩一会儿,方式无非是拿出狗玩具逗逗,或者扔个瓶瓶罐罐让其追追。可我和妻子都忙,有时实在顾不上,狗狗却依然没完没了缠着我们叫闹,我们只好一狠心将它单独关进另一间屋里,任凭它叫它闹它在门里面胡乱抓挠,我俩都狠下心不予理睬。时间长了,狗狗也累,很无奈地在屋里哼哼唧唧发出羸弱却不乏凄凉的哀嚎,声音拉得长长的,如泣如诉,仿佛是在抗议,也仿佛是在控诉我俩的绝情和人类的残忍……

七天之后,我俩的居家隔离总算结束。一大早,我和妻子早早起床洗漱,第一件事就是赶在上班之前带狗狗到楼下小区过把瘾。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小家伙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一路冲进电梯冲出楼道冲到小区花园,霎时间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俩也像出笼的小鸟纵情欢快地拥抱着春天,跟着狗狗疯跑。空气真好,景色真好,自由真好。那一刻,狗和人,人和狗都体验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快乐与幸福。

居家隔离期间,120 救护车的收费风波虽已经过去,可我们的申诉和建议却一直得不到有关部门的明确回应。所有这一切都成了罗生门,像不断弥漫的疫情一样困惑着我和妻子,挥之不去。

不久之后的一天,我带着妻子与那位在镇政府机关工作的高中同学宋春玲一家聚会,闲聊中我又谈及心头那个解不开的疙瘩,不料却遭到了宋春玲的责怪:“哎呀你怎么还在纠缠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不等于自寻烦恼吗?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就那么那点破事有啥想不开的,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不好吗?”

我辩解:“我提它怎么了?你别忘了我是搞项目的,项目中哪怕是一点点的疑问我都得刨根问底。”

宋春玲白我一眼,道:“你这是职业病。项目和社会上的事能一样吗?一个清晰另一个模糊,根本就是两回事。我问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世间的纷繁世事,有多少你是拎得清说得明的?”

我反驳:“抗疫的事不就是那些相关规定吗,有啥说不明白的?它与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两码事。”

宋春玲说:“规定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人定的?只要是涉及人,就是复杂的,不是吗?”

我愣了,嗫嚅道:“这话咋讲?”

宋春玲指着我脑袋:“哧,你呀你,真是白活了五十岁,一点都不懂。”她探了探身子凑近我,“我问你,你在公司做项目干吗那么认真,为何一点点疑问都要刨根问底?”

我说:“很简单,因为这是职业要求。”

宋春玲说:“啥职业要求,说到底就是个饭碗,你是怕丢饭碗对吧?”

我说:“你非要这么说,也对。”

宋春玲一拍桌子,道:“这就对啰,我们不也一样?”

我辩解道:“这道理我懂。疫情面前,当然是大意不得,问题是大家依照相关要求和规定都自觉遵守,为何下面的部门还要层层加码?”

宋春玲说:“这叫做有备无患,双保险,也即在你遵守已有规定的同时再加一层保险。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罢举手招呼我们,说:“算了算了,不谈这个,咱们喝酒吃饭、喝酒吃饭。”

几个人于是嘻嘻哈哈转移了话题,开始喝酒吃饭。饭是好饭,菜也是好菜,有糖醋排骨、红焖大虾、鱼头泡饼、小鸡炖蘑菇、白灼菜心等等,等等。一时间,桌子上觥筹交错,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聚会结束,我和妻子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好长时间都彼此沉默,一时无话。车进我家小区地库,妻子瞥我一眼,这才叹了口气,说:“刚才这顿饭,菜品虽然不错,可我怎么感觉吃得没滋没味。”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附和道:“是啊,饭菜吃得是没滋没味,可宋春玲说的那些话,却挺有滋味,你觉得呢?”

妻子听罢,“扑哧”一声,笑了。只是她笑得有些奇怪,说不清到底是真笑还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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