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只『小虫子』都会飞
2023-08-14易玲
文易玲
在绿意浓厚、昆虫蠢动的夏日,阅读庞余亮的散文集《小虫子》,正应景。
《小虫子》全书近18 万字,有30 余个篇章,每篇提到一种或多种乡下生活中可见的小虫子,约40 余种。该书以小男孩“老害”的童年视角来叙述,老害就是童年的庞余亮。小虫子们是他的玩伴,是他的敌人,是他的玩具,是他的食物,也是他的零花钱。他吃小虫子,“蜜蜂屎”,“蜜蜂蛋”,蚂蚁“黑芝麻饭”;他玩小虫子,把蝼蛄踩出鞭炮响声,把袋蛾的睡袋解开,把独角仙拆解组合;他欣赏小虫子,瓢虫像彩色图钉,蝴蝶落满河滩像不同颜色的花,螳螂、蜻蜓和知了都穿了乔其纱……
《小虫子》被誉为中国版的《昆虫记》,是向法布尔《昆虫记》的致敬之作。两者有一定的相似性,更有着明显的不同。《昆虫记》是一部科普文学作品,昆虫是主角,科普介绍各种昆虫,兼具知识性、趣味性、审美性和哲理性;而《小虫子》则是一部回忆性散文集,人是主角,讲述的是老害与各种小虫子之间或敌或友、或爱或憎、斗智斗勇的故事。在老害眼里,蜻蜓会欺负他,鼻涕虫会来找他寻亲,天牛看他时目光里全是挑衅,灶马会偷窥并嘲笑在厨房偷吃饭团的他。
《小虫子》的书名和封面都充满童趣与虫趣,但细细读之,会发现这本书并不是简单的童趣回忆,也不只是虫趣科普,它有一双潮湿的翅膀——饥饿和孤独,当然,它还有一双隐形的翅膀——爱与恩情。“虫子什么都知道。”写小虫子是表,写多子女家庭孩子童年的孤独与被忽视,写穷人家掩埋在灰尘之下的爱与被爱,才是核。因而,在其简洁轻盈明快的文字风格里、短句短段居多的叙述节奏里、细腻丰富节制的情感触角里,我们能品到时浓时淡的苦涩,能看到童年的成长与蜕变,也能搜寻到或粗糙或细腻的甜与暖。
书中有两篇最让我感觉温暖。一是《萤火虫,银簪子》:有一晚,他抓了一些萤火虫,放进洗过一百遍的农药瓶里,做了一盏“玻璃灯笼”,请坐在黑暗中发呆的母亲欣赏。突然,一只最大最亮的萤火虫飞落到母亲头上,像一支“银簪子”在闪烁,那幅画面太美,他不敢呼吸,不敢说话,母亲也没说话。那支“银簪子”和母亲那晚后来说的话、唱的童谣,至今还在他的记忆深处闪闪发亮。二是《知了与小傻瓜》:一个夏夜,从来不想管闲事的父亲突然问他想不想吃烤知了。父亲在一棵杨树下燃起火堆,然后爬上杨树使劲跺树,知了纷纷掉落进树下火堆里。父亲从滚烫的火堆里扒拉出三只烤知了递给他吃,并对他说了三声“小傻瓜”。“无数夜晚无数星光无数灰烬,统统会过去的,但他彻底记住了这个消灭了三个‘小傻瓜’的夏日夜晚”,也记住了那晚父亲的活泼、调皮和温情。
庞余亮是家里的第十个孩子,父母忙于应对生计,童年的他就好比是一只无人关注、野蛮生长的“小虫子”,只好与各种奇怪好玩的小虫子作伴,并有着“老害”这样独特的小名。含泪微笑写《小虫子》,是他对童年时光的偿还。小虫子不仅是他的玩伴玩具,也是命运派遣来慰藉他这个苦孩子的糖果,是他的人生好导师。小虫子引导他前行,引导他成长,引导他爱上写作,引导他慢慢蜕下孤独和蒙尘的潮湿翅膀,长出一对爱与被爱的温暖翅膀。
在《小虫子》的扉页,庞余亮写道:“献给那些总被认为无用的孩子们,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都会飞。”的确,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我们每个曾经的孩子、当下的孩子都是一只“小虫子”,我们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都在蓬勃生长,都在温暖向光,都在努力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