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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到底,中国人要有血性”

2023-08-09田亮

环球人物 2023年15期
关键词:常香玉兴海敌机

2023年7月,萧模林在辽宁鞍山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本刊记者 朱红羽/摄)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中国赢得了抗美援朝战争伟大胜利。

70年过去了,如今采访志愿军老战士,基本靠吼,因为他们当中很多人的听力已经严重下降。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老战士蔡兴海即是如此。原属志愿军第38军炮兵团的老战士萧模林,耳朵在战场中被震聋了,接受采访要戴上助听器,但《环球人物》记者仍然要“吼”。除了助听器,萧模林还得与轮椅为伴,他的左腿膝关节被美国飞机炸得脱臼,“一走路这腿就掉下来了”。但当年在敌人面前,哪怕腿脱了臼,他的腿肚子也从来不会发抖。

正是前线战士们用舍生忘死的气概筑起的铜墙铁壁和伟大抗美援朝精神,击退了强敌的连天炮火。1953年9月12日,毛泽东主席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的讲话中,对抗美援朝战争总结道:“作战的双方,都把自己的战线称为铜墙铁壁。在我们这方面,确实是铜墙铁壁。我们的战士和干部机智,勇敢,不怕死。而美国侵略军却怕死,他们的军官也比较呆板,不那么灵活。他们的战线不巩固,并不是铜墙铁壁。”

“就是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

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们都要砥砺不畏强暴、反抗强权的民族风骨。70年前,帝国主义侵略者将战火烧到了新中国的家门口。中国人民深知,对待侵略者,就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同他们对话,这就是以战止战、以武止戈,用胜利赢得和平、赢得尊重。中国人民不惹事也不怕事,在任何困难和风险面前,腿肚子不会抖,腰杆子不会弯,中华民族是吓不倒、压不垮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有敌机!大家做好防空准备!”警戒人员大喊。当时临近中午,一阵隆隆的巨响笼罩了阵地。凭借多年作战经验,时任志愿军第38军炮兵团2营5连代理指导员的萧模林觉得不太对头,这似乎不是飞机的声音。他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听,感受到大地的颤抖。他又插上一根木棍, 发现木棍剧烈摇晃。他判定,这个声音不是来自天上,而是地面!这不是飞机,是敌人的坦克,而且距离我方阵地只有两三公里了。

果然,没过多久,美军一个团以6辆坦克开路,步兵分乘卡车紧随其后,沿密林间的公路,气势汹汹地向我团阵地扑来。萧模林把大拇指往前一伸,根据侦察技巧,测出敌人距离我炮兵阵地约600米。

这下麻烦了。“炮兵团的三八式野炮的射程为9公里,九〇式野炮的射程为14公里,而且炮弹的轨迹是抛物线,这么近的距离,怎么打?”萧模林向《环球人物》记者回忆道。

还有一个问题。通常,志愿军炮兵和步兵协同作战,可眼下只有炮兵。“1951年夏,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结束后,志愿军司令部命令我们配合志愿军第60军180师到金化南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北撤。我们随后迅速向目的地开进。当我们冒着敌机轰炸、炮火封锁,翻越天德山到达预定位置时,却发生了一个极大的意外——180师受到敌人围堵不能按时到达。没有了步兵的掩护,我们团的24门野战大炮时刻处于危险之中。野战炮是陆军重要的远距离火力支援兵器,个头大、分量重,必须用大量騾马或者机动车辆拖曳,如果没有步兵的掩护,几乎没有防御能力。”萧模林说。

后退是不可能的。1950年入朝作战以来,萧模林参加了第一至第五次战役,他深知对付强大、骄横的敌人,必须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将之打服。

萧模林记得,第二次战役结束后,上级交给他一项任务:到战场上掩埋志愿军烈士的遗体。他当时还是炮兵团政治处的一名组织干事,带着12名战士来到三所里一带为烈士们收殓。这里刚刚发生了惨烈的松骨峰阻击战。

“咱们有一个连180人,第一次战役时,牺牲了一些,剩下一百零几个人。第二次战役在松骨峰阻击敌人,绝大部分阵亡,只剩下六七个人。我在阵地上看到,枪支完全摔碎了,机枪零件扔得满山都是;烈士们的遗体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抱住敌人腰的,有抱住敌人头的,有掐住敌人脖子把敌人摁倒在地上的,有和敌人烧焦在一起的。有一名战士手里紧握着一颗手榴弹,弹体上沾满敌人的脑浆……”

萧模林和战士们用毛巾把烈士身上的渣土擦掉,把遗体一个一个装进白布袋,就地掩埋。后来,萧模林等人清查发现,美国阵亡的将近 600 人,“也就是一名志愿军换6名美军”。“我的好战友们,党的优秀战士,就这样用顽强的战斗意志筑成了敌军无法攻破的‘堡垒,打出了中华男儿的精气神。”

第二次战役期间,志愿军第38军战士追击敌人。(受访者供图)

“第二次战役歼敌3.6万,震动了美国,之后他们把部队大量南撤。美国在历史上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第三次战役的时候,我们突破临津江追击敌人,就像赶羊似的,把敌人从‘三八线一带赶到‘三七线一带。”萧模林说。第四次战役,他又参加了汉江守备战。“第四次战役打下来,一个连剩下二三十人,最多剩50人,牺牲很大。”

1951年4月,第四次战役结束以后,38军炮兵团回安东(今辽宁丹东)休整。一天,萧模林的妻子吴雪薇从工作地黑龙江赶来探望。萧模林不情愿地说:“你来干啥?我们马上要再次开赴朝鲜,我要走了。”

没过几天,吴雪薇就回去了,行前给萧模林买了一块瑞士莺歌手表,花了100多块钱。她走后,萧模林考虑到战场伤亡很大,这次再赴前线不一定活着回来,就把手表卖了。“我们政治处干事和司令部的参谋住在一起,下饭店把卖的钱都吃了,吃了十来顿,就是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

5月,第五次战役中,萧模林随部队涉水强渡昭阳江。水流很急,水位可达脖子位置。渡江过程中,能看到一具具志愿军步兵战士遗体在江上漂浮着,顺流而下。大家都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战士们报仇雪恨。

随后,向金化一带行军途中,在翻越天德山的路上,有一座小桥,仅能通过一辆汽车。志愿军后勤部一辆运送给养的卡车坏在桥上,挡住了去路,司机等人修了近一个小时也没修好。

不能再等了,否则不能按时到达指定位置,完成阻击任务。必须赶快丢弃汽车,让出道路。萧模林跟修车的同志讲了这个情况,但他们不愿弃车,与萧模林争吵起来。萧模林也理解对方的心情。志愿军本身装备就少,谁舍得轻易丢弃?

萧模林请示团领导,征得同意后,命令炮兵团5连战士把车推到河里,让开大道,保证了炮车及时通过。“由于我们行动迅速,避开了敌人的锋芒,不然我们可能也被敌人‘包了饺子。”

及时赶到阵地的炮兵团,与敌军坦克相距只有几百米了,我军野战炮无法正常发挥作用。萧模林当即决定,把大炮放平,当枪使!他命令部队调整炮口,直瞄前方500米,所有火炮齐发!敌人还没回过神来,打头的坦克就被击毁,一下横在了路中央,堵住了敌军前进的道路。

“这下进退两难的变成他们了!敌人呼叫空中支援和远程火炮支援,陆续发起 10 余次进攻,都被我们击退。这次战斗,我们发射炮弹3000余发,创下了炮兵部队单独歼敌1000余人的纪录,而我方只伤亡10余人,毁伤火炮1门。这次战斗,连队荣立集体三等功,我个人荣立二等功。”萧模林说。这场战斗后来作为经典战例被收进了解放军炮兵某师军事教材。

到1951年6月,5次战役共歼敌23万余人,把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美国在遭受损失及其盟国的压力下,被迫同意进行谈判。

“这不是空中拼刺刀吗”

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们都要锻造舍生忘死、向死而生的民族血性。在朝鲜战场上,志愿军将士面对强大而凶狠的作战对手,身处恶劣而残酷的战场环境,抛头颅、洒热血,以“钢少气多”力克“钢多气少”,谱写了惊天地、泣鬼神的雄壮史诗。志愿军将士冒着枪林弹雨勇敢冲锋,顶着狂轰滥炸坚守阵地,用胸膛堵枪眼,以身躯作人梯,抱起炸药包、手握爆破筒冲入敌群,忍饥受冻绝不退缩,烈火烧身岿然不动,敢于“空中拼刺刀”。在他们中涌现出杨根思、黄继光、邱少云等30多万名英雄功臣和近6000个功臣集体。英雄们说:我们的身后就是祖国,为了祖国人民的和平,我们不能后退一步!这种血性令敌人胆寒,让天地动容!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左图:志愿军飞行员陶伟。 右图:2023年7月,陶伟在山东济南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旁边为我军歼—11战机模型。(本刊记者 朱红羽 / 摄)

1951年1月,在武汉读高二的陶伟参加了空军,成为一名飞行学员。就在当月,志愿军飞行员李汉击落1架美国飞机、击伤2架美机,打破了美国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激起无数中国青少年从军报国的志向。

当时,陶伟所在班共40人,听说志愿军来招募飞行学员,有30多人踊跃报名,最终20名同学成功入选。陶伟出生于1934年9月,当时只有16岁。

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和训练,1953年4月,18岁的陶伟作为志愿军空4师10团2大队的战斗机飞行员,第一次参加朝鲜上空的飞行战斗,由7名老飞行员带着他。由于陶伟所驾驶僚机的发动机经过多次翻修,高空推力不足,同长机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掉队了。这时,4个小黑点从左前方飞来,飞近了再定晴一看,发现是4架敌机。

年轻的飞行员没有感到害怕,而是觉得终于有机会杀敌了。“那时候我们技术不好,我们的飞行员,训练时间只有一两百个小时,而美国飞行员有一两千个小时。他们经常偷袭我们落单的飞机。”这时,敌机突然一个战术动作,飞到陶伟左后方,开始攻击陶伟驾驶的米格—15战斗机。他按照此前所学,猛地一压操纵杆,飞机先向左转弯,而后再回转,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漂亮的“S”形,飞到敌机后方。他果断开火,击中其中一架敌机,对方匆忙逃跑。

一个月后的5月17日,志愿军8架飞机升空,与敌人20架飞机展开较量。陶伟掩护长机击落一架敌机后,开始返航。志愿军的飞机装载的油不多,作战半径小,只能在朝鲜北部活动,保护鸭绿江大桥和发电厂等设施,不能长时间和敌机周旋。而美國的F—86“佩刀”战斗机个头大,装油多,速度快,是当时美国最先进的战斗机,能飞比较远的距离。有一次,一架F—86开火击中了我军正在开会的一个山洞,当场牺牲了不少团以上干部。

这次,陶伟在掩护长机返航过程中,就遭到两架敌机的跟踪追击,陶伟和长机几次摆脱都没成功。“他们的时速是1090公里,我们是1076公里,相差14公里。一小时14公里,一分钟就是230多米,所以每次作战术动作摆脱他们,他们三四分钟就能追上我们。”陶伟说。

得想个办法。作为僚机驾驶员,陶伟想再次做出“S”形动作,支援长机。“S”形动作里头有讲究——10天前,陶伟和长机也曾遇到这种情况,当时敌机是冲着陶伟的僚机去的,长机就往外转弯,但转的角度小了,回来的时候,距离敌机很近,也就是没有飞到敌机后面,对敌机构不成威胁,这样就很被动。

这一次,陶伟在外转时有意把角度转大一点,飞出去的距离远一些,这样回来时,正好飞到敌机后方,敌机成了陶伟瞄准的目标。

遗憾的是,在陶伟转出时,敌机突然开火,长机被敌机击落,只剩陶伟孤军奋战。他正要为长机报仇时,敌机突然放出减速板,来了个“空中急刹车”,企图让陶伟的飞机冲到前面去,成为靶机。前方敌机在迅速逼近,陶伟本能地把飞机向上拉起来,做了一个向左滚转动作。他抓住千钧一发之机,在飞机滚转了大约180度时,人还是头朝下,就立即开火了。敌机当即被击落。

当时与敌机作战,通常是在数百米外开火。此前空军英雄刘玉堤在距离150米时击落敌机,已属难能可贵。经分析,陶伟击中敌机时,与敌机的距离仅为120米。在开火的瞬间,飞机上的相机自动拍下了那一刻的画面。“之后我跟副师长王香雄汇报,副师长边看胶卷画面边听汇报。他是个老红军,也是经历过刺刀见红的老战士,一看就说:‘这不是空中拼刺刀吗?‘空中拼刺刀这个词就这么产生了。”陶伟也被称为“空中拼刺刀第一人”。

“我们的飞机很多性能比不上美国飞机,唯独拉升性能较好,所以要多利用这一点。在敌人优势装备面前,拼的更多是勇气。敌人另一架飞机看到同伴被击落,立马就逃跑了。”陶伟说。

两个多月后,美国在朝鲜停戰协定上签字。听到这个消息,陶伟很激动,也很紧张。“那天天气不好,海边有低云。朝鲜停战协定是上午10点签字,晚上10点生效,中间还有12个小时。这12个小时里,实际上有的地方还在接触,敌人还在骚扰我们,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停战谈判从1951年就开始了,打打谈谈,归根到底还是靠战场上的成绩说话。归根到底,中国人要有血性!这股血性和拼搏精神永远不能丢!”陶伟说。

敌人被“打成傻子一样”

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们都要激发守正创新、奋勇向前的民族智慧。勇于创新者进,善于创造者胜。志愿军将士面对陌生的战场、陌生的敌人,坚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原子弹,我打手榴弹”,把灵活机动战略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面对来自各方面的风险挑战,面对各种阻力压力,中国人民总能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总能展现大智大勇、锐意开拓进取,“杀出一条血路”!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除了勇气,战场上还需要机智。

1952年10月,敌人调集6万多兵力、300多门大炮、170多辆坦克、3000多架次飞机,对志愿军防守的上甘岭阵地发起猛烈攻击。经过双方反复争夺,炮火把山头削低了两米多,岩石被炸成了粉末。

11月1日晚上,副班长蔡兴海所在的志愿军第12军31师91团8连4班9个人,奉命从金城前线来到上甘岭597.9高地的9号阵地。蔡兴海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发现里面有3块弹片,其中一块还是热的。

阵地之前由志愿军其他部队守卫,有些战士牺牲了。蔡兴海等人来到阵地时,这里还有3具志愿军战士的尸体。面对这些尸体,蔡兴海等人一度不知所措。

“不处理尸体,防碍我们修工事。于是我们把遗体抬到了附近的弹坑里埋了。”蔡兴海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一边抬,他嘴里一边念叨:“战友,对不起。你们的任务是守阵地,我们还要继续坚守,不能把你们送下山。你们牺牲了,却落不下一个完整的遗体……”

经过一个晚上的忙碌,蔡兴海感到既疲劳又有些紧张。9号阵地是主峰的门户,位置非常重要,极易成为双方争夺的目标。这时,年长几岁的况厚胜递给他一支香烟,想让他解解乏。他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印着“打击侵略者”5个红字。“我把烟一抽,就不感到疲劳了,也不紧张了。”班长说:“我们一定要守好阵地。”蔡兴海回应道:“人在阵地在!”

第二天早上8时左右,敌机轰炸和炮击开始了。

上甘岭战役期间,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志愿军创造性地运用坑道防御体系,纵横交错的坑道好比“地下长城”,是敌人无法突破的铜墙铁壁。蔡兴海等人也守在坑道里。坑道里虽然安全,但空气质量很差,还缺水,蔡兴海就把自己没用完的半盒牙膏精传给大家抿一抿,润下嘴,大家就好受一些。

坑道外,留一个人在洞口警戒。先是由第一组组长、党员韩道存站岗,不久他就受伤了。第三组组长陶远林把他换了回来。几分钟后,陶远林报告,敌人火力太猛,岗哨位置根本无法留守。他建议采用“三快”法,不再让人在外面持续留守,而是出去时要快,并快速观察,看到敌人还远就赶快回来,即“出去快、观察快、回来快”。这样一来,果然没有人再受伤。

过了一会,敌人的炮火开始向阵地后面延伸,蔡兴海和战士们觉得敌人近了,就迅速从坑道中爬出来,趴在弹坑内准备战斗。他们看到200多米开外密密麻麻卧着200多个敌人。蔡兴海一看他们并没有向上冲,断定敌人使用的是“假延伸”伎俩,是为了把志愿军从坑道里轰出来。他立即命令战士回坑道里。刚进去,敌人的炮弹犹如雨点般猛烈地袭来,战士们没有伤亡。

一轮炮火过后,敌人开始向上移动。战士们冲出坑道,用手榴弹退敌。敌人又开始使用炮弹,战士们又进坑道。经过反复较量,敌人也精了,一见志愿军扔手榴弹,就躲进弹坑里卧倒。手榴弹落地后爆炸,只会向上产生杀伤力,威力大打折扣。

这时,蔡兴海想到,敌人的炮弹有时在坑道口上空爆炸,弹片就会向下冲击。如果有人站在下面,必然受伤甚至死亡。他又想到,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有5至7秒时间。这时,一个克敌制胜的办法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喊道:用手榴弹“打空爆”!他一只手握紧手榴弹,另一只手用力拉断拉火线,手榴弹屁股冒起了青烟。他没有立刻将手榴弹扔出去,而是把它在头上转一圈,两三秒后才撒手。手榴弹正好在飞到敌人头顶时爆炸,弹片倾泻而下,杀伤力达到最大,弹坑里的敌人被炸了个正着。战士们也把这个方法学了去。就这样,敌人一次次被打退。

2023年7月,蔡兴海在陕西咸阳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本刊记者 田亮/摄)

激战中,连长3次要派兵增援9号阵地,都被蔡兴海拒绝,因为阵地无工事依托,人来得越多,伤亡越多。

很快,天黑了,敌人开始撤退,往山下拖同伴的遗体。战士们这才出坑道透透气。蔡兴海掏了掏耳朵里的渣土,一掏,很疼,这才发现耳朵受伤流血了。

最终,蔡兴海和全班战士以3人轻伤的代价,打退敌人7次进攻,歼敌400多人,创造了志愿军小兵群作战的范例。上甘岭战役结束后,在志愿军第3兵团司令员许世友等颁发的“第三兵团记功命令”上,6人记特等功,其中蔡兴海的名字与黄继光、邱少云等并列。

上甘岭战役持续鏖战43天,我军击退敌人900多次冲锋,歼灭敌军2.5万余人,击落击伤敌人飞机270余架、坦克14辆、大炮60余门,守住了阵地,创造了坚守防御战的范例,标志着志愿军在整个正面战场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所谓“联合国军”此后再也没有对我军发动超过营级规模的进攻,最终于1953年7月签署朝鲜停战协定。美国四星上将弗里曼在谈到上甘岭战役时曾慨叹:“即使没有飞机大炮,他们也能把我们打成傻子一样!”

“中国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

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们都要汇聚万众一心、勠力同心的民族力量。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人民在爱国主义旗帜感召下,同仇敌忾、同心协力,让世界见证了蕴含在中国人民之中的磅礴力量,让世界知道了“现在中国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办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抗美援朝极大鼓舞了中国人民的爱国热情。1951年6月的一天,香玉剧社创始人常香玉通过广播听到消息,美帝国主义用轰炸机把我们的一个阵地炸平了,二三百志愿军战士阵亡。当时,党中央和抗美援朝总会(指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反对美国侵略委员会)号召全国人民捐献飞机大炮。

“对她触动很大,她一夜没睡着,就和爱人、豫剧编剧陈宪章先生商量,决定要通过义演捐献一架战斗机,哪怕用一两年时间也要把这事做成。她在全社大会上说了这个事。我当时只有12岁,是常香玉老师的学生,听到后很吃惊。”韩玉生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1952年11月,蔡兴海和战士们在上甘岭阵地洞口迎敌。(受访者供图)

有人挖苦说,常香玉这是为了出风头、捞资本。更多人担心能不能挣够一架战斗机所需的15亿元(第一套人民币的价格)。因为按当时常香玉演出的标价,即使场场爆满、不吃不喝也需要唱上200多场。常香玉和陈宪章经过初步计算,认为半年左右即可挣够。

“半年不成,我们就准备一年。”常香玉对大家说。

“如果一年还不成呢?”有人问。

“那就准备两年。”常香玉说。

定下来了,就一致执行。“她提出不再领工资,剧社里的老前辈也减了工资。剧社有八九十人,纷纷响应这个决定。我们学生队平时一个月有20块钱生活费,也减到10块。”韩玉生记得,常香玉还卖掉了剧社的运输卡车,把自己的首饰和积蓄捐了出来。

“我们剧社是1948年在西安成立的,1954年迁回河南,所以早期主要在西北地区活动。捐飞机的事传到了西北局,西北局领导表示支持,还问有啥困难,局里可以帮忙想想办法。常老师说不要帮助,我们不惊动组织。”说到这里,84岁的韩玉生哽咽了。

演什么剧目呢?传统的爱情剧显然不合适。有一天,陈宪章在旧书摊上看到一本《木兰从军》,便买了回来,和常香玉将之改编成豫剧《花木兰》。“我们还请京剧前辈来指导,因为以前豫剧没有女扮男装的戏。这样就初步确定了这部剧的轮廓。它表现了爱国主题,是我们捐献义演的主要剧目。”韩玉生也成了第一位“刘大哥”的扮演者。

把3个孩子送进托儿所后,常香玉开始了全国巡演,辗转开封、郑州、新乡、武汉、广州、长沙……“除了赶路的时间,剩下都是在唱戏。在武汉连演了10场,买不到票的观众就直接坐在剧场外面听。”韩玉生说。

起初,常香玉等人担心,南方人听不懂河南话和豫剧唱词,没想到义演最火爆的竟是广州。韩玉生记得,一张晚报上写道:“常香玉领着一帮娃娃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花木兰》。”

“广州商人多,华侨多,与海外连接紧密,爱国情绪高涨。一位华侨捐了一块金表。基层搬运工人、小商小贩都来看,上座率相当好,票都不够卖。搬运队工人还帮忙装卸演出装置。广州是我们完成捐献任务的关键一站。”

就在这次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前不久,韩玉生接到一通广东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70多年前,你们在我们广东省民革办公大楼住了20多天,那时候你还是个小鬼,演的刘大哥。我想去河南看看你们,能看到的人不多了。”韩玉生这才知道,对方是当年剧社在广州演出时那个帮忙打扫卫生的孩子,比韩玉生还小三四岁。

在广州,香玉剧社演出了10多天。“有一次在中山纪念堂演出,广州市委的同志说,你们也不要卖票了,市委包个场,直接拨钱。这场演出的收入比正常卖票的收入多一点。”就这样,果然只经过半年时间,1952年初,义演收入就达到了15亿元,还超额2700万元。“抗美援朝总会主席郭沫若亲自打来电话:你们的15亿已略有余额汇到抗美援朝总会了!”韩玉生说。

1953年6月1日,赴朝鲜慰问演出的少年儿童在开城过儿童节。前排左一为韩玉生。

1992年3月,常香玉(左)来到位于北京的中国航空博物馆参观自己捐赠给前线的飞机。

1953年初,常香玉率剧社到朝鲜前线慰问演出。韩玉生记得,当时特别冷,剧社七八成的人都冻病了,常香玉几乎要唱不出来了,但她嘱咐大家不要说出去,她要坚持演完。

在一个山洞里,常香玉照常登台表演《花木兰》,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战士纷纷来观看。

“戏中要女换男装、男换女装,两次换装可费劲了,加上她病痛难忍,在后场走路很困难,差点倒下。几个人围着,她才挺住了。她跟大家说:‘没事,再坚持一下。”韩玉生清晰地记得,当常香玉说出“我要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后,战士们的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演出被打断,直到掌声结束才得以继续。“这句还不是唱词,而是一句道白。战士们热情很高,他们心里想的可能是,女子都上战场了,我们男子汉更要豁出命去打败敌人。”演出结束后,一些战士背着枪、手榴弹跑到舞台上来,和常香玉握手。有人出于安全劝阻他们不要上台,可根本拦不住。

同仇敌忾、同心协力,抗美援朝战争让世界见证了蕴含在中国人民之中的磅礴力量。至1952年5月,全国人民支援抗美援朝前线的捐款可购买战斗机3710架。1953年9月12日,毛澤东主席在对抗美援朝战争进行总结时说:“现在中国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办的。”

史诗般的抗美援朝战争昭示世人,再强大的敌人,在团结的中国人面前也必将遭到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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