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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在鼓里的刘紫旖

2023-08-07张迪

乐器 2023年7期
关键词:架子鼓乐队音乐

张迪

五月的北京,有着最温柔的风,在一个清凉舒爽的午后,我和刘紫旖相约在一家社区咖啡厅。

店里面很安静,老板娘娴熟地冲泡咖啡,三两客人悠闲地自洽相处着。

我们的对谈刚刚开始,便倏地冲破这样的静谧,显得突兀和搅扰。赶忙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压根儿没有人在意,这里仍停留在方才的安静从容。我们松了一口气,也就索性不为音量束缚,将思绪慢慢地打开。

眼前的刘紫旖,穿着一身复古Vintage风格的连衣裙,随意地斜挎了一个布包,画着淡淡的妆容,发丝间别了两个蛮可爱的小卡子,有种精致的美感。

回想第一次在舞台见到她,幽暗凌乱的灯光下,松垮的V领衬衫,金属质感的项链、耳环,无不散发着极致的慵懒飒气。

这感觉判若两人,我向她这样作描述,她笑着对我说:“如果你看我在布偶乐队的演出,可能又是另一番模样,我在不同环境里是不一样的,从现实将自己抽离出来,再把整个人都扔进音乐里面。”

或许在面对打鼓时,刘紫旖确是洒脱而自我的,放下鼓棒的她,做事情却极为认真负责。比如,她会事先浏览提纲,并将回答文字细致记录在手机里。

采访中,有时她略显局促,不经意地将稿件边角揉搓得褶皱;有时她心潮腾涌,咯咯地笑个不停。无论何种情绪,她对待每一个临场提问,是真诚而质直的,无不裹挟着对于打鼓的赤诚的爱。

“我想考音乐学院,

我想做职业鼓手”

刘紫旖同架子鼓的胶葛,大概要从初二那年讲起。彼时,她看似是在规规矩矩地学着钢琴,私下里却无限期待课间休息,因为可以跑去隔壁的架子鼓教室蹭课。钢琴老师早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干脆直白地对她说:“你的钢琴考级也差不多了,要不然就去试试架子鼓吧。”刘紫旖听后心花怒放,转身便钻进了架子鼓教室。

打鼓究竟魅力何在?她摇了摇头,只知道学钢琴时整个人是被动的,转到架子鼓之后,她甚至不觉得那是在练鼓,每天跟音乐玩儿在一块儿,逸满了开心。这份自然而然的喜欢,让打鼓变成了更主动的事情。

家人看到她如此痴迷打鼓,当然是支持的,他们觉得有个陶冶情操的爱好挺不错的。即将中考之际,架子鼓老师问她,想不想往职业发展?她兴冲冲地回去跟父母说:“我想考音乐学院,我想做职业鼓手!”听到她纯真、笃定的表述,父母在欣喜过后即生担忧,家里没有从事艺术行当的,无法对她做更深的引导帮助,这条路走起来一定不会很平坦。即便他们试图劝阻刘紫旖的选择,但最终在她的执着下,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并且给予她尽可能的支持。

那一年,刘紫旖刚满14岁,爷爷和父亲搭乘火车陪伴她来到北京,一路把她送进了北京现代音乐学院。简单帮她收拾了行李,还想着再叮嘱些琐碎细事,他们就被刘紫旖大剌剌地请了回去。没等两人走远,她在屋里振臂高呼“Freedom”,一股豁然开朗的轻松,正迸裂在肌肤的每寸毛孔间。对于未来,她好像一点不担心、不畏惧,反而太过渴望和期待即将开启的充满音乐的校园生活。

开始专业课学习后,她觉得脑壳空空,之前哪里算得上学打鼓,纯粹是在瞎玩儿,于她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校园里到处流转着浓郁的音乐氛围,一群志同道合、心无杂念的伙伴,整日围在一起练鼓、Jam、吃饭、聊天,她一头扎进去便是七年时间,抽象化的理念转化为了具象的技术功底,她正蜕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鼓手。

“感谢每个阶段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时间扑面而来,刘紫旖对于打鼓的热爱,只增未减。她尽可能地尝试更多的东西,跟不同的人合作,参与各类型的演出,用音乐去交朋友,在她眼中,音乐本该是这样,不同的环境下讲恰适的乐句。

打鼓带给她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但也难免会陷于迷惘里兜兜转转。“每个阶段刚好有一个人出现,帮助我去梳理和进步。”她面带羞赧地浅笑着,坦述起这份小确幸,“平时没有机会,我也不太好意思表达,有时很潦草的一笔带过,但我其實一直很想完整并且真诚地表达对他们的这份感恩和谢意。”

刚到现音时,刘紫旖年龄尚小,撇开练鼓不谈,生活和意识观念并不完善。那个时候,专业课的罗超文老师很大程度上充当了“家长”的角色。不仅督促她们勤于练鼓,还悉心教导她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塑造了正确的价值观导向。甚至带着她们在学校亲手搭建了一个属于器乐系的舞台,尽最大努力为她们创造在舞台上演出实践的机会和氛围。

在专业课以外,学校开设了不同专业间的合奏课程,在这里,刘紫旖遇到了马锴老师。课上马老师教她们如何与别的乐器合奏、如何扒歌、如何听音乐,课下带着她们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玩儿,在操场上晒着太阳聊着音乐。是老师,是朋友,同学们跟在他的身边,效仿他每天练习的频率,了解他听音乐的习惯,言传身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临近毕业,班里同学在规划着下一步的走向,刘紫旖同样陷在忙碌的探寻中。毕业汇演当天,张有待老师来到现场观看演出,沉在鼓里的刘紫旖,散发着一抹秀逸与从容,吸引了许多观众的眸光。恰巧张老师有个与挪威合作的免费夏令营项目,便推荐了刘紫旖去做交流体验,这无疑为她铺设了一条方位明确的坦途。裹带着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她前往挪威待上一个月的时间,见识了国外的同龄人以何种方式在理解音乐。她吮尽异国空气中的烂漫气息,文化底蕴筑起的浓厚氛围感,自由且奔放,让她的眼界不断拓宽,并真切体悟到了来自音乐的触动和蕴意。

从挪威回来,她立刻投入工作,去国际学校教课,奔波于各种演出现场,直至变得焦头烂额,瓶颈以扼喉的姿态接踵而至。秦四风老师适时地出现了。他碰巧看到刘紫旖发布在网络的视频,邀请她与塞达乐队一起做演出。“秦老师刚找到我时,我的压力很大,给他录制专辑的都是大师,我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呈现的感觉对不对,甚至在第一次排完练就哭了,因为我打得太难听了!”秦老师却坚定地鼓励她:“我找你来一定是有原因的,我需要的是你的声音,而不是Cover。”往后的日子里,刘紫旖汇集全部专注力在每一次排练和演出上。“虽然我还是没能完全达到秦老师的要求,但我对鼓的声音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对音色、动态等细节化处理的技能有所提升,更让我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做哪些针对性的练习和改善。”她惊喜地发现,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在学校学习时的状态。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人。他叫做郑仕伟,是吉他手、编曲人,也是我的老公。”她笑吟吟地说着,脸颊藏着清淡的羞涩和骄傲。她坦陈,以前自己在音乐上是比较粗糙的,而他处理东西很细腻和执着,会从宏观角度提建议,并建立有针对性的练习。起初她是比较抵触的,后来尝试着接纳并开始去雕琢演奏上的细节,发现这些改变的确很有效果。另外,她的所有视频拍摄调色以及音频后期缩混处理都是郑仕伟一人为她完成的。“所以很感谢这个背后的男人。”说完,她又不好意思地咯咯笑了起来,甜津津的幸福感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周遭的空气。

“希望能像Brian Blade一样,从心里面出发”

刘紫旖喜欢和音乐裹挟在一起,用律动鼓点做衬底的铺垫,和贝斯手共同编织一张网,把乐句片段粘合、包裹起来,这让她感觉舒适自在。“也适时地加入一些动机,做段落上的推进。但不会过多地加花儿,因为没什么大招儿,不是技术型鼓手。”或许是太过谦逊,她偶尔调侃上几句,再咧嘴一乐,直接跳入下个话题。

Brian Blade是刘紫旖最为偏爱的鼓手。第一次听他的演奏是在上中学时,老师推荐了一张他的二重奏专辑,她听后极为震撼。“他打的东西并非很复杂,听起来是一个独立声部,却能神奇地把音乐捏合在一块儿,赋予其段落、动态、逻辑感。”在抬手落槌的一刹那,包罗万象地捕捉每个讯息,又出落得精简大方,Brian Blade的音符必然是经过提前的思考、设计,才如此的恰至好处。

当话题拉回到刘紫旖本身时,她直言,自己的原始状态是偏向自由的,目前尽量往更为细腻的方向发展,希望以后能像Brian Blade一样,直接从心里面出发,既保持自由状态,又呈现充满逻辑、严谨细节的演奏。“这肯定很难,是最终理想化的状态。我们平时演奏来不及思考太多,反应出的东西是通过练习积累下来的,而且是打折以后的效果。平时练习到80%,演出也就呈现20%的样子。”

“加强练习的意义就在这个地方。”她认为,技术不单单是指速度、力量,更是演奏时能用音符清晰地表达脑子里的声音。“打鼓的关键是把动作和声音进行关联,这样在看到喜欢的Groove或Fill时,就会不仅记住声音,还能从动作上去分析。比如,打军鼓这一下用的是哪只手、抬了多高,在鼓皮上面演奏的位置、手腕的朝向,以及演奏这一下军鼓之前,他的编配给这只手预留了多长时值的预备空间。”通过观察、理解动作细节,以逻辑化思维关联到声音,再经过反复练习转化为本能,让鼓棒变成媒介更加顺畅地去表达某些心绪。

“所以说一味地练习并不行得通,必须要有所思考?”顺着她的话,我抛出了这个疑问,是想继续探寻她对于基础训练的态度。“我从没觉得练基本功枯燥,甚至挺有趣的。”她在回应我时又卖了个关子,“知道为什么吗?”见我一时语塞,便自顾自说了下去,“练技术时也是在思考的,比如手上的每个关节要怎样去发力,右手和左手有什么不一样。不思考的练习不能说是毫无用处,但是会低效许多。”

针对不同层级的鼓手,需要关注的方位点是各异其趣的,刘紫旖对此表述了观点。“入门是要带着思考去练习基本功,对过关的要求再高一些,培养良好的练鼓习惯。进阶作为很尴尬也最难的阶段,要多跟身边人交流,多去实践,暴露的问题越多越好,积极去解决就行。专业,真正能通过打鼓养活自己了,就要对演奏的音符更负责任,通过思考创造并传播自我的声音。”无论处于哪个阶段,都要尽可能地保持谦虚,聆听别人的意见,并且举一反三,形成良好的学习系统,刘紫旖坚信,这是能长期帮到鼓手的事情。

“在音乐现场成长为更好的自我”

刘紫旖有一支属于自己的乐队“布偶”,她加入乐队有两三年的时间。起初,她和其他成员是朋友,看到乐队的鼓手时常更替,觉得挺可惜的。“我很喜欢布偶的音乐,但是他们的歌速度偏快,我从没尝试过那样的力度和速度。”“要不然你们把最难和最快的一首歌发给我,我先去练一下?”思忖之下,她向朋友们提出尝试加入的想法。到了验收成果那天,面对再熟悉不过的朋友,刘紫旖独自坐在一旁打鼓,空气里有入学考般的仪式感,严肃、紧张、尴尬。“加入乐队后非常顺利,大家平时能玩儿到一块儿,音乐里面的沟通也没有什么障碍。”她这样说着。

陆续与太一、Mr. Miss、陈鸿宇等音乐人和乐队展开合作后,刘紫旖身上围裹的光环愈加的明朗灼眼。在步履不停的前行中,成长如枝桠般一点点茂盛着,她抹去了从前有点盲目的自信,变得更能够站在客观角度去对待问题。“跟自己乐队会更多一些大胆的尝试,有些想法直接地跟他们提出来,大家共同去碰撞火花。做伴奏之类的合作工作,就尽可能地尊重和呈现原版内容,会在一些小细节上,适当地加入自己的理解。”

舞台上,刘紫旖埋坐在鼓里面,被节拍、律动所滋养着,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却释放出了更大份的轻松。“今年的音乐现场特别特别特别多,看现场已经成为年轻人的休闲娱乐方式,我觉得挺好的。”从这样的口吻,不难听出她心底的一份惊讶和欣喜,撇开质量或是门槛,她觉得当有了受众群体,大环境变好了,竞争力才会慢慢聚集。“包括音乐版权也是如此,只有音乐人群体逐渐庞大,大家才想要集体为这个事情发声。”她以为,这是良性循环的一部分,更是走向美好结局的必经过程。

最近,她频繁现身于各大音乐现场,“尽可能多地演出”成为她当下最是忙碌的事情。今年,布偶乐队或将开启全国巡演之路,这让刘紫旖感到欢欣雀跃,即便打鼓这么多年,玩儿了很多支乐队,但一直遗憾的是,尚未经历过自己乐队的巡演。“大家总说巡演很累,到底有多累?路上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她稍稍把头偏向一侧,眼眸里盈满着憧憬,随即被裹卷进了这片安静中。

写在最后

窗外偶尔飘进几滴细雨,微风轻拂着脸颊,惬意而舒适。

采访接近尾声,我们陷入了这样的不言不语,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或花果茶,啜饮上几口,复将目光抛向外面的街景。

“有没有想过录一张自己的鼓Solo唱片?”岑寂的场面终究被我的一句话打破。

“其实想过,但我没有敢说出来。”此刻,她变得有点窘迫,用力地绷住笑意,“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出一张自己的专辑,那会是很重要的吧,无论做得怎么样,都是输出了一些属于我的东西。”

这句话说完,她仍讪讪的有些不自然。我明白,她是觉得这个目标尚且遥远,不想随意地宣之于口罢了。透过她眼神里的波澜,我几乎能肯定这份执念的必然,她随后的回答证实了我的想法。她承认:“这件事应该不是我短期内能够做出来的,但我希望给自己点压力,卯足劲儿去试一试。”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下去,“在做鼓手差不多的时候,能够做音乐再多一些。”

采访的内容呈现即是如此,它并非投映出刘紫旖的全部,却用片语只言的段落拼凑着她的某些特质。仅以一句话作归根结底的表述,便是“用盡全力地热爱,像生长在鼓里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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