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2022 年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特征与趋势*——基于CiteSpace 知识图谱分析

侯光辉，陈淑玲

（汕头大学 法学院，广东 汕头 515063）

2017 年6 月，中央提出“把加强基层党的建设、巩固党的执政基础作为贯穿社会治理和基层建设的主线，以改革创新精神探索加强基层党的建设引领社会治理的路径”，对党建与社区治理的融合提出了新的要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社会结构经历了从单位制到街居制再到社区制的转型。经济社会的变迁将党建提高到了战略的高度，党的领导贯穿基层社会治理的全过程，对于党建如何引领社区治理的研究也日渐深入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这些成果主要围绕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理论与实践逻辑①曹海军，鲍操.社区治理共同体建设——新时代社区治理制度化的理论逻辑与实现路径［J］.理论探讨，2020（1）：12-18.、具体实践模式②向春玲.“红色网格”：基层党建引领社会治理的新探索［J］.科学社会主义，2018（5）：107-113.、实践困境与优化路径③王海荣，闫辰.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创新：问题与发展［J］.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8（2）：46-55.等方面展开。尽管已有学者对相关研究进行了梳理和归纳，然而，由于研究文献数量过于庞大，研究内容碎片化，仍缺乏从整体上对现有研究及其发展趋势的直观把握。探索新时代以来党建引领社区建设方面的研究文献，把握其研究现状、热点聚焦和主要特征，厘清其研究不足与发展态势，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本文采用CiteSpace 科学计量方法，运用可视化分析工具，对近十年来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研究情况进行直观展示。文中首先通过相关研究的年度发文量呈现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历时态，并结合高被引文献图、高频关键词词频统计图和关键词聚类图，分析总结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研究热点及其特征；然后借助关键词时区图谱进一步展现研究主题的演变过程，并结合关键词时区图谱，预测该领域未来的研究趋势，为其他学者的研究提供参考。

一、研究方法与数据

CiteSpace 是陈超美教授2004 年使用Java 语言开发的一款信息可视化软件。基于共引分析理论及寻径网络算法，CiteSpace 可以探究学科研究特征、演变趋势、相关研究主题之间的交叉、互动关系等（李杰，2016）。本文使用的CiteSpace 分析工具为5.8 版本，将CNKI 作为样本数据源，并以“党建引领”和“社区治理”为主题共筛选出1846 篇学术期刊文章，检索时间为2022 年6 月，时间切片为1 年，阈值为50，时间区间设为2012—2022 年（截至6 月），所有文献以refworks 格式下载并在软件中运行转换。关键词是对研究内容的高度概括，反映了论文的主旨。因此本文的节点类型（Node Type）选择为关键词（keyword），时间跨度（timespan）是2012—2022 年（Slice Length=1），并在剪切（Pruning）中勾选了寻径（Pathfinder）功能，共获得了432个节点和542项连接，Modularity Q值为0.8563，聚类结构显著。本文根据结果绘制了年度发文量统计图（图1）、关键词聚类图（图2）、关键词时区图谱（图3）、高被引文献表（表1）高频关键词词频统计表（表2）等进行分析。

表2 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关键词频数排名前20 的关键词①表中年份代表对应的关键词在2012-2022 年间最早出现的时间。

图1 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年度发文量统计分析

图2 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相关研究关键词聚类图

图3 2012-2022 年党建引领社区治理时区图谱

二、研究现状

（一）发文量年度分布情况

2000 年左右，关于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相关研究开始出现，但在社区建设早期，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结合的研究并不多见。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国进入了急剧变革的社会转型期，社区逐渐成为社会管理的基本单位。面对公众需求日益多元化、社会矛盾冲突加剧的基层治理现状，社区党委发挥其强大的资源统筹协调能力与多重服务功能，打造出区域化党建、“两新”组织党建等新模式，引领社会多元力量在社区层面进行合作治理①李骏.超大城市的社区治理：上海探索与实践［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1.。党组织开始嵌入并逐渐覆盖到基层治理的各个领域，党建引领社区自治共治格局开始形成。在党中央将“社会建设”纳入社会主义建设的总体布局后，党建与社会治理的相关研究开始加速融合②谢金辉.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综述［J］.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建行政学院）学报，2021（5）：78-84.。

年发文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研究主题在相关领域的学术关注度和影响力。本文从中国知网CNKI 以“主题=党建引领 社区治理”检索下载数据，其年度发文量分布情况如图1 所示。由图可见，2012—2022 年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发文量逐年稳步上升，尤其是2017 年之后增幅明显。这说明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研究热度不断上涨。根据年度发文量趋势图，大致可将这一研究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2012—2015 年，这一阶段发文量较少，总发文量为16 篇，年均不足4 篇；第二阶段为2016—2018 年，三年总发文量达179 篇，相比上一阶段明显增多；2019 年至今，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进入快速增长期，发文量急剧增加，特别是2021 年，年发文量达708 篇，成为基层治理研究中的热点领域。这一时期，国家出台很多政策，对基层党组织积极引导社会力量参与社区治理提出了要求，明确党在基层治理中的领导职责。

（二）高被引文献统计分析

文献的被引次数反映了该文献在相关研究领域内的学术影响力与认可度。2012—2022 年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前20 篇高被引论文（见表1）集中体现出以下三个特点。第一，高被引论文发表时间都在2017 年之后，集中在2019 年和2020 年之间，研究内容主要是基于地方实践经验，对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创新路径的探索与优化，这反映了随着国家政策方针的推进，学界对党建引领社区治理这一创新模式达成共识，实现了学理、实践、政策三者的有机结合。第二，从刊载平台来看，主要是由中共中央和地方党校、地方行政学院以及联合会、学会、研究所创办的期刊。第三，论文被引次数最高的是曹海军2018 年发表在《政治学研究》上的《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达176 次，学术影响力较大。新时代下社区治理存在诸多问题，加强社区治理创新和服务创新，破解社会主要矛盾，关键在于党建引领①曹海军.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J］.政治学研究，2018（1）：95-98.。党政主导下多元共治模式解决了社区治理主体缺位导致的社会危机②吴晓林.党如何链接社会：城市社区党建的主体补位与社会建构［J］ .学术月刊，2020，52（5）：72-86.。

三、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关键词共现图谱分析

（一）高频关键词分析

关键词是对研究内容的高度概括，能鲜明地表达论文的研究主题，某段时间内高频出现的关键词反映了该领域这一时间段的研究热点。在选取的1846 篇论文中，有效关键词共计430 个。经过剔除表意重合的关键词后，样本中词频排在前10 位的关键词分别是社区治理（725）、党建引领（550）、基层党建（91）、社区党建（81）、社区党委（55）、红色物业（47）、城乡社区（41）、新时代（38）、业委会（38）、党组织（36）（见表2），某个关键词的中心度越强，说明其与其他关键词的联系越紧密。如表2 所示，新时代下，面对异质化、原子化的社区，基层党组织通过结构嵌入、资源整合等方式实现对社区的有效引领，化解社区治理风险，提升社区韧性。社区内的多元主体，如业委会、社区居民、社会组织、居委会、物业等，在基层党政的主导下，基于社区发展的共同利益，彼此协商合作，为社区提供公共服务，满足社区发展需求，构建社区优良的公共秩序。

（二）关键词聚类分析

CiteSpace 的关键词聚类功能，可以进一步探究不同关键词之间的关系程度。基于LLR（对数似然率）算法，绘制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关键词聚类图（见图2）。其中，模块值（Q 值）和平均轮廓值（S 值）是评判绘制图谱效果的指标。一般而言，Q ＞0.3 意味着聚类结构显著；S值越接近于1，则说明网络的同质性越高，聚类越令人信服。如图2 所示，所有文献共生成10 个聚类，Modularity Q=0.8563，Silhouette S=0.9678，说明聚类结果显著。关键词聚类运算结果共生成10 个聚类，聚类标签数字越小，说明该聚类包含的关键词越多。从聚类结果来看，宏观层面上，学者们主要关注基层党组织与社区中的其他多元主体之间的关系互动（#0 党建引领、#1 治理共同体、#2 社区治理、#3 业委会、#5 区域化党建、#6 协同治理、#8 多元主体），微观层面上则主要关注如何提升社区治理效能（#4 疫情防控、#7 治理效能、#9 治理创新）。

1.基层组织与其他社区多元主体的关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基层治理模式经历了“一元化治理—多元化治理—一核多元”的演变过程。在此过程中，基层党组织与其他社会主体的关系也在不断变化。一般来说，社区治理主体主要包括：（1）街道党工委、社区党支部等党和政府的派出机构；（2）社区居委会、业委会、社区社会组织等居民自治组织；（3）其他营利性机构等。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为了更好地整合和调动社会资源，我国社会基层一直推行一元化治理，将社会个体归属在集权化的管理体制当中。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发展，原有的治理模式逐渐与治理需要脱节，传统的“一元治理”开始向“多元治理”转变，治理方式也从传统的“自上而下”转向“多元互动”①葛天任，李强.我国城市社区治理创新的四种模式［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6）：5-13.。在多元治理模式下，基层党组织与社区内的多元主体是一种领导、合作、协商的关系。这种处于党和政府领导之下的多元治理模式弥补了政府主导模式、市场主导模式和社会自治模式等的不足，激发了多元主体参与社区治理的积极性。然而，多元主体之间交易成本过高降低了治理的有效性。为解决这个问题，区域化党建应运而生，重新强调“统”的面向，以解决分散治理的问题②张雪霖.治理有效：社区公共事务性质与社区权威的二维框架［J］.社会学评论，2021（6）：26-44.，多元治理模式也开始走向一核多元。黄俊尧等（2020）从“党建”与“共建”的双重逻辑出发，论述了“党建”逻辑在于巩固党的组织优势和执政基础，“共建”逻辑则强调“一核多元”模式，以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功能作为核心作用，引领多元治理主体的有效参与，共同推进群众自治、社会共治和公共服务③黄俊尧，魏泽吉.“党建”与“共建”：形塑基层社会治理格局的双重逻辑——基于杭州市D 区的考察［J］.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2020（3）：13-20.。“党建”与“共建”双重逻辑的提出，意味着相关基层社会治理领域研究范式的更新。

2.提升社区治理效能。随着城镇化、信息化的快速推进，当前中国的社会结构和利益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国家治理模式由总体性支配转向技术性治理④渠敬东，周飞舟，应星.从总体支配到技术治理——基于中国30 年改革经验的社会学分析［J］.中国社会科学，2009（6）：104-127、207.。特别是在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时，社区治理形势严峻，智能高效的技术手段发挥了巨大作用。就大数据时代背景下党建如何引领社区技术治理创新的问题，许多学者已经展开了深入研究。段妍（2019）认为，社区治理中存在着治理机制不协调、动力不平衡等问题。加强社会治理中的顶层设计，加强技术支撑与资源整合的联动性，是解决基层党建与基层社会治理“两张皮”的现象，提高党对基层社会治理的领导力，实现党建工作全覆盖的必然选择①段妍.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智能化与精细化思考［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9（20）：63-68.；邹东升（2019）认为，运用新技术赋能“智慧党建”的方式，有利于对接“智慧社区”建设，引领智慧服务，从而有效提升社会治理的信息化、智能化、精细化水平②邹东升.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探索、短板与完善［J］.国家治理，2019（38）：31-37.；何晓斌（2020）以社区社会资本和行政资源配置力度为划分标准，通过对比北京、深圳、成都三个城市四个街道（区）的技术治理模式，认为技术手段的应用强化了条块部门间的协同关系，提升了社区基层治理效能③何晓斌，李政毅，卢春天.大数据技术下的基层社会治理：路径、问题和思考［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1）：97-105.。特别是进入后疫情时代，如何利用互联网技术打造数字政府，弥合基层治理中的信息鸿沟，提升治理效率，越来越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

（三）党建引领社区治理时区图谱分析

CiteSpace 还能够利用关键词生成时区图谱（见图3），直观反映出某一时间范围内关键词主题的发展演进过程。图中关键词所在的年份代表了该关键词在当年首次出现。此外，关键词的节点和字体大小代表了关键词出现的频次，节点和字体越大，表示该关键词出现的频数越高。从图3 可以看出，在2012—2022 年的时间范围内，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相关研究呈现出研究层次由单调到丰富，研究主题由集中到分散，研究范围由狭窄到宽泛的特点。根据关键词时间线图谱信息，可将2012—2022 年我国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从总体上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萌芽时期（2012—2016 年）。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包括对社区多元主体自治模式的探索，如党建引领、居民自治、业委会、多元共治、城乡社区、协同参与等；对基层党组织如何推行网格化管理、如何提高治理社区和服务群众的能力的思考，如社区治理、社区党建、网格员、社区党组织等。第二阶段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发展时期（2017—2020 年）。2017 年，十九大报告强调了党对基层治理工作的引领作用。这一时期，学者们多从治理理论的视角出发，对党政主导下的多元共治模式如何弥补社区治理中多元主体缺位问题进行探索分析，如社会治理、党组织、政治引领、一核多元、新时代、共同体等；此外，研究还包括了疫情防控中对社区治理创新技术的应用，打造智慧社区，提升社区治理效能，如治理创新、疫情防控、智慧社区、长效机制、治理效能等。第三阶段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深化时期（2021 年到现在）。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包括风险社会背景下基层党建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嵌入社会组织，如组织嵌入、政社关系、三治协同等；对大数据技术化解社区治理风险的应用，如大数据、风险社会、公共危机等。

（四）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热点综述

通过梳理分析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高被引文献，辅之以CiteSpace 关键词图谱和时区图谱，笔者认为，我国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热点主题贯穿着“内涵逻辑—实现机制—突破困境”的逻辑路线，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对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内涵逻辑的研究。一直以来，党的历史使命决定了党对社会革命的领导。从抵抗帝国主义的入侵，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再到领导中国走向改革开放、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中国共产党始终处于领导核心地位，发挥着指挥者、决策者的作用。社区治理本质上也是社会革命的范畴。党组织融入基层治理末梢，被认为是顺应我国时代发展、调节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的必然选择。新时代下如何统合党建逻辑与社区治理逻辑，并在实践中取得成果，是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主要研究之一。例如，吴晓林（2020）认为，社区党建具有“政治建设”与“社会构建”双重性，是弥补社区治理主体缺位、达成集体行动的现实选择①吴晓林.党如何链接社会：城市社区党建的主体补位与社会建构［J］.学术月刊，2020（5）：72-86.。目前国内学术界在研究党建对基层社会治理的引领作用时大都基于党建逻辑，却忽视了基层社会治理逻辑。然而，党建逻辑并不等同于治理逻辑。基层党建的出发点是巩固党的组织优势和执政基础，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创造条件，凝聚群众力量，统筹领导全局；而治理逻辑则在于善治、高效，两者是一种互动、耦合的关系，需要遵循“大党建＋基层治理”思路，引领和推动社会力量参与治理，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基层治理格局②布成良.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的逻辑与路径［J］.社会科学，2020（6）：71-82.；与西方的社会治理逻辑不同，祝灵君（2016）认为，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模式有其内生逻辑：党的历史使命、党的自我革命品格以及党群关系同心圆的社会结构决定了党领导基层社会治理的必要性③祝灵君.再组织化：中国共产党引领基层治理的战略选择［J］.长白学刊，2016（6）：8-14.；此外，王海荣、闫辰则认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中所运用的西方理论框架缺失了政党维度，应明确党在多元主体中的角色定位，从“权力结构”“多元主体”及“主体间关系”出发建构社区治理理论的逻辑起点④王海荣，闫辰.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创新：问题与发展［J］.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8（2）：46-55.。

2.对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实现机制的研究。一是嵌入机制。“嵌入式治理”概念被引入公共政治学领域，用于分析基层党组织如何利用自身组织优势，凝聚多元主体利益诉求，提升社会整合力，化解基层治理的矛盾冲突，从而实现对社区内各主体政治参与过程的引领。孔卫拿认为，社会组织党建的嵌入路径主要包括理念嵌入、组织嵌入、活动嵌入与人才嵌入，在此过程中，既要保持党对社会组织的引领规范作用，又要保持社会组织的自主能力，形成一种经政党权威整合的社会共治格局①孔卫拿.引领与自主：对嵌入式社会组织党建的思考［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3）：36-41.。程熙认为，政党的嵌入式治理是多层次的，是一个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执政党通过与个体和组织建立联系，如常见的“1+N”模式，或者通过扶持和资助民间组织开展活动等方式，实现多重领导力的叠加，进而提高执政能力②程熙.嵌入式治理：社会网络中的执政党领导力及其实现［J］.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4（1）：50-56.。二是整合机制。党建引领的整合作用主要体现在资源整合、价值整合上，其次还有结构整合、功能整合等。一般认为，资源整合机制是新时期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创新之举，各级党组织通过跨部门、跨区域的联动和牵引，突破边界壁垒，整合人力、物质、信息等多种资源，推动基层社会治理效能的提升③陈亮，李元.去“悬浮化”与有效治理：新时期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的创新逻辑与类型学分析［J］.探索，2018（6）：109-115.。而在价值整合方面，社区各主体容易因观念或目标不同而产生矛盾冲突，基层党组织具有推动主流意识形态社会化、塑造社会成员价值体系的功能④程竹汝.中国共产党与社会整合［J］.学习与探索，1999（5）：83-89.。王立峰等则认为，政党合法性是价值认同的关键支撑。当社区主体遵守整合后的统一规范的价值观念时，社区共同体的秩序将变得更加稳定⑤王立峰，潘博.社会整合：新时代推进党建引领城市基层治理的有效路径［J］.求实，2020（2）：26-36、109-110.。党建引领下的整合机制，其最终目的在于整合不同社会关系及多元利益，促进社区治理的整体协调和有机统一，建构社会生活共同体。三是平台共建机制。平台共建机制有利于党在协调各方优势的基础上统领全局，及时准确地回应人民群众的利益诉求，激发基层党组织、社区自治组织及社区居民等不同主体积极主动参事议事，实现基层决策程序的民主性和决策结果的科学性，是执政党做出科学决策的重要基础。从治理主体上看，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治理包括共治、自治两大平台。其中，共治平台主要由街镇层次的党建联席会议、社区委员会、楼组党建等组成；自治平台则主要指下沉到居民区的居委会、业委会等；从内容上看，党建引领下的共建平台包括社区服务平台、基层协商民主平台、智慧党建平台等。以基层协商民主平台为例，齐春雷（2022）认为，基层协商民主平台的搭建加强了党与群众的沟通联系，既体现了民众个体的自主性，为其表达利益诉求提供了渠道，同时也提高了公共决策的科学合理性，强化了党在基层的主导作用和服务功能⑥齐春雷.协商民主嵌入基层治理现代化的内在逻辑及完善路径［J］.山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2（1）：28-33.。平台共建机制为多元主体的参与提供了依托载体，具有很强的党建依附性，凸显了基层党组织在社区治理中的核心地位。

3.对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存在的困境及其突破研究。当前我国社区治理普遍存在“异质性”和“转型性”特征，高流动性与低组织化阻碍了社区共同体的建立。随着社会自主性和流动性的日益增强，基层党组织难以有效“进场”，党建在价值层面、平台层面、活动层面和机制层面上面临“悬浮化”与脱嵌的困境⑦陈亮，李元.去“悬浮化”与有效治理：新时期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的创新逻辑与类型学分析［J］.探索，2018（6）：109-115.，并造成了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几类困境。一是社区权力秩序的建构困境。社区权力秩序的建构和调整深刻影响着社区治理的有效性，是社区良性治理的关键。街居关系错位、基层党组织“空转”“停转”等一系列问题和困境都源于社区权力秩序的“失灵”①郑晓茹，刘中起.近年来我国城市社区权力秩序的研究述评（2011-2016）［J］.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18（5）：101-111.。从国家与社会关系的视角来看，位于国家和社会之上的政党统领全局，在社区治理中处于正式权力的中心地位。然而，随着公民权利意识的觉醒，以业委会为代表的社区自治组织力量不断增强，并成长为社区自治的重要力量；被赋予了行政性意蕴的社区居委会也开始有所调整并向自治性回归。这些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区权力秩序，挑战了党组织在基层治理中的“法理型权威”②闫辰.新时代城市基层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逻辑理路与实践路径［J］.社科纵横，2020（6）：33-38.，对基层党组织的渗透产生了影响。从空间-行动者视角来看，社区具有社会性与政治性，制约着社区空间中的各个利益行动者。社区党组织、社区自治组织、社区营利组织等多方行动者在社区空间内进行权力的博弈。在这个交换、合作和竞争的过程中，社区权力关系和结构错综复杂，基层党组织统筹资源能力受限，权威弱化，主体地位和引领作用受到冲击。二是党建活动与社区治理需求脱节困境。目前基层党建的活动与社区治理需求的契合度不足，活动内容以文体活动、公益志愿活动等服务类居多，而对化解矛盾纠纷、协调利益关系以及维护社会稳定等方面问题的处置不够及时有效，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党建和治理“两张皮”的现象③邹东升.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探索、短板与完善［J］.国家治理，2019（38）：31-37.。杨妍等（2019）通过调研发现，不少社区的党建理念跟不上社区治理要求，仍然习惯于用行政命令和社会动员的方式开展工作④杨妍，王江伟.基层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现实困境 实践创新与可行路径［J］.理论视野，2019（4）：78-85.。在活动形式方面，联动主体间活动共建方式相对枯燥单一，传统的学习会议精神、节日帮困慰问等党建模式完全满足不了社区居民的需求。此外，社区其他主体对党建活动的参与积极性也不高。开展活动是基层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主要方式，不充分、不均衡的互动制约了党建对社区治理的有效引领，影响了两者的有机融合。三是引领机制的制度化不足困境。引领机制的制度化是判断党建引领与城市基层治理规范化、可持续的重要标准，制约着党建与城市基层的治理行动和治理效果⑤全林.党建引领城市基层治理的现实困境与优化路径［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29（1）：115-125.。黄晓春（2017）认为，目前引领机制更多地停留在权宜化操作层面，缺少系统梳理，制度化明显不足⑥黄晓春.党建引领基层自治共治：实践与理论思考［J］.党政论坛，2017（3）：17-20.。以党政部门向社会组织购买公共服务的机制为例，由于党政科层系统的封闭化倾向，属地化倾向、部门主义思维严重，社会组织必须通过与党政部门建立依附性关系才可能取得合法性⑦敬乂嘉.政府扁平化：通向后科层制的改革与挑战［J］.中国行政管理，2010（10）：105-111.。这就导致许多社会组织无法有效发挥其功能，进而丧失了共同参与社区治理的机会，甚至一些社会组织为了获得项目，不得不迎合党政部门的需要，成为其在社会领域的延伸，违背了政府购买公共服务的初衷。此外，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基层社会，是一个碎片化的陌生人社会，远未形成基本的价值共识，社区认同感、归属感淡漠，价值理念的差异性和碎片化导致了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存在价值共识困境；其次，社区内党组织与基层党组织之间、党组织与其他治理主体融合度不高，面对物质资源、技术资源、人才资源匮乏等问题，相互之间尚未形成合力，社区资源整合陷入困境。因此，寻求突破上述种种困境的路径或成为未来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工作有效展开的“破局之匙”。

四、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特征

本文通过citespace 文献分析软件绘制高被引文献、高频关键词及其聚类图、关键词时区图谱，对相关研究的发展进行分析。从分析结果看，2012—2022 年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呈现三个主要特征。

（一）紧跟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

自党的十八大正式提出“社区治理”概念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基层党组织在社区治理体系中的角色、定位与功能，以及党建如何嵌入、覆盖基层治理。2017 年6 月出台的《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中首次提出，要加强基层党的建设，巩固党的执政基础，以改革创新精神探索加强基层党的建设引领社会治理的路径①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N］.人民日报，2017-06-13（001）.，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开始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党的十九大强调，要发挥社会组织作用，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领导基层治理成为基层党组织的重要职责和任务，学者们开始探索共建共治共享的新格局下，基层党组织如何通过思想引导、价值引领和行动引领等方式激发和领导多元主体力量参与社区治理②聂苗.社区治理新格局中“党建引领”的内涵与路径分析［J］.广西青年干部学院学报，2017，27（4）：70-73.。2019 年，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政治建设的意见》提出的“积极运用互联网、大数据等新兴技术，创新党组织活动内容方式”，有关如何促进城市基层党建工作与社会治理创新的深度融合③邹东升.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探索、短板与完善［J］.国家治理，2019（38）：31-37.，提升社区治理走向智能化、信息化和精细化，打造智慧党建、智慧社区的研究日益增多；此外，2021 年3 月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和4 月颁布的《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意见》等，再次强调了党在基层治理中的领导地位。在这些党和国家方针政策的影响下，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相关研究不断丰富发展。

（二）复现时代背景治理命题

在单位制改革的背景下，21 世纪初，关于党建与中国城市社区治理，学者们主要研究传统党组织的运作模式在转型时期遇到的困境，以及如何加强党建工作的组织嵌入、覆盖等方面，积极探索基层治理的有效方式，构建生活共同体。党的十八大后，在城乡经济社会结构转型、统筹一体化背景下，面对治理资源不足的问题，有关区域化党建的研究逐渐兴起。区域化党建是党在新的历史时期做出的适应性变革，通过打破传统单位制党建的封闭状态，以政党内部区域化整合的方式重新整合社会，统筹各类资源，统一管理党员队伍，实现组织效能的最大化，推动区域建设发展。2013 年，在“创新社会治理体制”背景下，出现了以网格单位为基础，以信息技术为核心、以精细化管理为目标的新型城市社区管理模式④向春玲.“红色网格”：基层党建引领社会治理的新探索［J］.科学社会主义，2018（5）：107-113.，有关如何构建“小网格推动大党建、带动大治理”格局的研究开始增多。到了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给基层治理工作带来了巨大挑战。社区作为疫情防控一线，基层党组织通过政治引领、协同联动、整合延伸等方式发挥战斗堡垒作用，统筹引领全局，其背后的具体机制体系引起许多学者关注。此外，通过借助数据分析、舆情监测、路径追踪等互联网技术，社区精准疫情防控工作得以展开。但与此同时也带来了数字边缘化、隐私泄露、数据壁垒等问题，基层数字化治理的利弊也引起了学界的关注。

（三）研究理论趋向本土化

一些西方的理论框架，如国家-社会关系理论、治理理论、社会资本理论等，为我国社区治理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启示。然而，党的领导是社区治理最本质的特征，上述理论基于西方的政治现实，与中国国情并不适应。王海荣等学者通过分析认为，中国的权力结构来源于党、国家和社会三重运作，与国家-社会关系理论的二元权力结构分布不一致；党组织处于多元中心，统筹协同各方，与治理理论的主体偏向也并不相同；此外，中国在人情社会、等级差序的格局中发展关系网络，西方社会资本理论则强调社会力量在社会资本生产上的重要性，两者的发展逻辑并不契合，应当在西方理论框架的基础上纳入中国的政党维度①王海荣，闫辰.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创新：问题与发展［J］.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8（2）：46-55.。随着研究的深入，依据中国传统的“强国家-弱社会”关系模式，经济领域的嵌入理论被引入，用来分析政党主导下社会力量如何处理国家与社会关系，并在实践探索中发展“嵌入式党建”②孔娜娜，张大维.嵌入式党建：社区党建的经验模式与路径选择 ［J］ .理论与改革，2008（2）：51-53.“双向嵌入”③张紧跟.NGO 的双向嵌入与自主性扩展：以南海义工联为例［J］.重庆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4，17（4）：86-94.“双向嵌入”，走向“双向赋权”④纪莺莺.从“双向嵌入”到“双向赋权”：以N 市社区社会组织为例——兼论当代中国国家与社会关系的重构［J］.浙江学刊，2017（1）：49-56.等本土化研究。

五、研究结论及展望

（一）研究结论

本文以2012—2022 年CNKI 的1846 篇相关文献为研究对象，利用CiteSpace 可视化分析工具，对近十年来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发文趋势、研究热点、研究特征等进行梳理归纳。其一，从文献的年度发文量上看，随着国家相关政策的不断出台以及某些社会问题的日益突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相关研究成果逐年增多。特别是自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倡以改革创新精神探索加强基层党的建设引领社会治理路径以来，发文量急剧增加，同时结合2022 年发展趋势可知，智慧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研究方兴未艾。其二，从关键词聚类结果来看，学界在宏观层面上主要聚焦于探究基层党组织与其他社区主体间的关系，以期加强政党与社会的融合，打造一核多元共治格局，并在微观层面上归纳推广创新社区治理模式，以智慧党建、网格化数字化治理等手段，提升社区治理效能。其三，当前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热点主要围绕着“内涵逻辑—实现机制—突破困境”来展开。党的领导适应了时代发展的要求，但也不可避免地面临权力秩序的建构困境、需求脱节困境以及引领机制的制度化不足困境等问题，如何更好地统合党建逻辑与治理逻辑，落实党建引领实现机制，需要学者们进一步深化研究。

（二）研究展望

近十年来，各地在党建引领社区治理上做了许多有益的实践，并探索出具备地方特色的具体模式和经验。学者们也通过不同视角对各地实践进行经验总结与理论归纳，不断丰富和完善着我国的基层治理体系，为实现社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奠定基础。结合关键词时区图谱（图3），可见未来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研究的将沿着以下几个方向深化。第一，党建与社区情感治理研究。情感治理研究最早可追溯到滕尼斯表达的“社区共同体”精神，即建立个人与社区紧密互动的精神纽带关系。然而，随着社区流动性、异质性的日益增强，社区情感失序难题成为未来研究亟待回应的论题①陈桂生，吴合庆.情感治理何以成为乡村社区治理的新转向——基于“治理有效”的解释［J］.求实，2022（4）：96-108+112.，打造社区认同感与归属感是建构社区秩序的重要力量②David W.McMillan，David M.Chavis.Sense of Community：A Definition and Theory［J］.Journalof Community Psychology，1986（1）：6-23.。在刚性治理到柔性治理这一模式的转变之下，党建引领如何实现与社区情感治理共融成了一个明显问题。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公共卫生安全事件频发，特别是受2019 年年末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我国基层社区治理面临重大考验，迫切需要基层党组织发挥社区精神引领和情感链接作用。提高社区韧性，抵抗社会风险，其有关研究将应一步加深。第二，党建与智慧社区治理研究。大数据时代背景下，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催生了智慧社区的产生。信息化建设使得社区的功能形态发生了嬗变，逐渐从原来的离散型结构演变为立体化、多层次、多维度的网状结构③朱建东，祝智庭.信息化环境下社区形态的嬗变及其社会学意义［J］.前沿，2010（5）：161-163.，同时，社区的生活服务、养老助残服务、健康及医疗服务等也变得更加高效便捷④梁丽.“十三五”时期北京市智慧社区建设创新发展研究［J］.电子政务，2017（12）：54-63.。然而，目前我国“智慧社区”的建设仍处于初级阶段，面临着数据融合共享问题、多元主体参与力度不足、数字化治理风险等困境，特别是社区数据的应用与安全问题。目前国内社区数据应用存在失控风险，科学合理地分配数据使用权利，协调数据主、客体间的利益关系显得尤为重要⑤张宇栋，王奇，刘奕.“后疫情时代”社区治理中的个人数据应用：问题与策略［J］.电子政务，2021（2）：84-96.。在此过程中，如何强化基层党组织的引领作用，牢牢把握智慧社区建设的前进方向，助推治理能力升级等问题，值得深入研究。第三，党建与多社联动发展研究。目前我国的社会治理重心逐渐向基层下移，社区承担着越来越多的社会管理与服务功能。在此背景下，以社区为平台、以社会组织为载体、以社会工作人才为支撑的“三社联动”实践机制应运而生。但从实践效果来看，各主体要素之间仍缺乏有效的联动机制，需要构建“社区党组织、社会组织党支部以及社会工作机构党支部”的党建联席会议推动多社联动的运转⑥李浩，原珂.新时代社区党建创新：社区党建与社区治理复合体系［J］.科学社会主义，2019（3）：76-83.。如何更好地实现基层党建与多社联动的科学对接仍有待探索。第四，加强实践经验总结提炼与理论的本土化建构。在实践方面，国内已有许多学者基于个案研究，梳理归纳典型案例的经验教训，如“江汉模式”“上海模式”“百步亭模式”等。但目前看来，尚未找到一种具有普适性、可推广的基层治理模式。在理论方面，目前，学者们多引入元治理、多中心治理、社会资本网络等西方理论，并在其基础上纳入中国的政党维度，使其更适应中国的国情。但这一倾向易形成对西方理论的过度依赖，面临研究的碎片化问题，加强理论自信，还需要构建自己的理论范式，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本土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