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哪吒》， 活的“哪吒”

马乐瑶

近年来，讲述、改编民间故事的绘本引发越来越多的关注。民间故事不仅与传统文化息息相关，还蕴含着人生智慧和深厚的民族文化内涵，对孩子的品格塑造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以绘本呈现这类故事，能够更好地为儿童所接受。但如何挑选、讲述优秀的民间故事绘本，是不少家长面临的难题。对此，常立与马玉今年合作出版的绘本《哪吒》给出了很好的范例。

文字

去芜存菁

哪吒，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今天我们所熟悉的哪吒，更多来自小说《封神演义》和《西游记》。随着时代推移，哪吒故事的改编更为困难，如何改出新意、激发儿童的阅读兴趣，是不小的挑战。作者常立是儿童文学作家，也是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学研究中心副教授，他另辟蹊径，在尽量呈现原故事的前提下，将现代文明价值观注入其中，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哪吒。

作者将原著中哪吒出生、勇斗东海、还骨归肉、莲花化身等情节保留，同时推陈出新，对人物关系和形象作出了调整。首先，作者将哪吒的父亲李靖，塑造成一个不顾亲情、只关心功名利禄的反面形象，从哪吒降生那天起，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心想除掉哪吒。而对于主角哪吒，在葆有正义、勇敢、坚毅等品质的同时，作者还加入了对天下孩子的同情心以及对独立和自由的追求。面对孩子们要被当成贡品献给龙王这一陋俗，哪吒以生命宣告：“今日还骨归肉，不只是还给我一人的父母，而是还给天下孩子的父母。从今往后，每个孩子的性命都是他自己的。”这是哪吒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为儿童权利发声。

古代民间故事的受众不只是儿童，所以可能会出现一些暴力的内容，很多家长对此感到担忧。相比原著直露的表达，作者则用了温和谐趣的方式消解暴力元素，如原著中哪吒用金刚圈和混天绫打死了海夜叉和龙王三太子，但在绘本中，是金刚圈和混天绫为了保护哪吒而打死了海夜叉和龍王三太子；哪吒自刎后，四海龙王还想作乱，但最后只喷出了“一个个咳嗽、喷嚏、嗝儿、哈欠”，只得“灰溜溜收了兵”，童稚的语言一下子把龙王的灰头土脸形象描绘了出来；绘本还删去了原著中哪吒复活后父子相斗的情节，改为让李靖自食恶果，从“托塔李天王”变成了“驮塔李天王”，以戏谑的表达方式讽刺了反面人物，童趣横生，更符合现代儿童的阅读习惯。

图画

古今并用

儿童文学学者朱自强曾指出，优秀的民间故事图画书总是带有浓郁的民族特色，特别是其绘画，往往是可以一眼辨别的民族标记。好的绘本不仅在文字上出彩，在图画上亦是可圈可点。绘者马玉借鉴中国传统木板年画、汉画像石、戏曲造型，设计出《哪吒》中的人物形象和场景画面，这种设置给阅读增添了许多乐趣，读者可以将绘本当作“舞台”，随着书页翻动，“舞台”上的人物和道具一一登场，幕起幕落间，人物愈加鲜活灵动。

《哪吒》全书穿插使用小图、中图和跨页大图，融合了连环画和漫画的表现形式，以一种“新连环画”的形式呈现画面和叙述故事，如哪吒和海夜叉发生争执的情景，就是利用了连环画中典型的上图下文排版；而哪吒拜太乙真人为师的跨页，则与现代漫画的风格异曲同工。值得注意的是，绘本中的某些画面还使用了异时同图的卷轴画技法，将多元时空叙事联动起来。所谓异时同图，是指把不同时间段发生的事情呈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如哪吒自刎后，太乙真人使其化莲重生这一画面便是运用了壁画式的异时同图，把不同情节寄寓于不同的空间结构中，带给读者丰富的视觉资讯。

仔细观察，除了在主要人物和情节上下功夫，绘者在图画里还埋设了许多有意味的细节，如角落里的小动物，有一只出现次数较多的小白猫，跟着情节的变化时而平静、时而紧张、时而愤怒，等看完全书细细回味时，不难推断出其反应正象征着主人公哪吒的心理变化。此外，书中太阳和月亮上的图案也带有隐喻色彩，前者藏有三足金乌，后者镶着玉兔，这与古代神话传说相呼应，古语有云“东乌西兔”，月亮东升，太阳西落，象征着时光不断流逝。

诸如此类的“彩蛋”还有许多，这无意中创设了一个有趣的亲子游戏。亲子共读时，家长可以带领孩子一起寻觅图画中的惊喜，激发孩子的好奇心，提升孩子的观察能力。

设计

独具匠心

在文字和图画之外，书籍设计也是绘本解读中不可忽视的一环。《哪吒》的书籍护封和内封的镂空模切别具新意。单看封面，中央是与灵珠重叠，端坐在莲台上的哪吒，护封借助镂空式设计，将哪吒置于洞中，洞外四龙各据一方，对中央的灵珠（哪吒）虎视眈眈，令人心惊肉跳。拆掉护封，又会发现哪吒的莲台之下还有仙鹤，天高云远，闲适自得，这样的设计，不动声色地将生命攸关与死而复生两种境界体现出来，更富视觉冲击力。此外，将哪吒的四大法器分别放置在内封的封底和护封勒口处，以此代表哪吒重生前后的法力变化。前后呼应，对比鲜明，增进了读者对故事的参与感。

整体布局设计上，《哪吒》的叙事节奏并不单一，而是根据画面的变化呈现出起承转合的趋势。我们可以作一个概括：开端（李靖的梦）—发展（哪吒出生、游海、与龙王势力进行抗争）—间奏和转折点（龙王告知哪吒真相，画面上表现为纵向的跨页）—高潮（哪吒与李靖对峙，归骨还肉）—新的起点（哪吒复生）—结尾（哪吒成为孩子们的守护神，画面上再次出现纵向跨页）。这样的节奏，增强了文本和画面的可读性，形成了独有的叙事张力。

绘本中的留白设计也别有韵味，如哪吒自刎后，书中接续的文字为“哪吒倒地，立即云收雨住”，画面中央是一把带血的剑以及孤零零的乾坤圈和混天绫，除此再无其他。下一页，原本气势汹汹的四海龙王也都被“驱逐”到了画面边缘，大片的留白让读者更能切身感受到哪吒此举的震撼，似乎万物都感受到了哀痛，一切都消散开去。

这些设计进一步拓宽了阅读空间，也带给读者更好的阅读体验。打开绘本，就像打开了一个宝盒，读者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探索自己的读法，与创作者共同完成整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