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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科学内涵论析

2023-07-29刘洋

关键词: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文明

刘洋

[摘 要]研究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需要对精神生活、富裕、共同的概念逐一界定,形成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在广度上,精神生活富裕是在精神生产、精神分配、精神交换(交往)、精神消费四个环节的富裕。在深度上,精神生活富裕是在民族精神文化根基、民众精神生活日常、民众现代文明进步向度上相较于平均水平的超前。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则应在精神生活富裕的范围内,进一步关注精神主体间的素养和能力、精神资源要素的分配、精神善品消费后的受益性等方面的均衡性、公平性、共同性,并内含缩减精神主体间发展差距的解决路径。

[关键词]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文明;文化

[中图分类号]A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372(2023)02-0099-07

Analysis on the scientific connota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in spiritual life

LIU Yang

(School of Marxism,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Abstract:The common prosperity in spiritual life is a new topic. To study its concept, we need to define the concepts of spiritual life, prosperity and being common one by one to form a comprehensive concept. In breadth, the richness of spiritual life refers to the richness in four aspects: spiritual production, spiritual distribution, spiritual exchange (communication) and spiritual consumption. In depth, the richness of spiritual life means being ahead of the average level in terms of national culture accumulation, peoples daily spiritual life, and peoples modern civilization. As for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spiritual life, within the scope of spiritual prosperity, it may calls for putting more emphases on the balance, fairness and commonness of the abilities among spiritual subjects, the distribution of spiritual resource elements, and the benefits after consuming spiritual goods, meanwhile including a solution to reduce the development gap between spiritual subjects.

Key words:spiritual life; common prosperity; civilization; culture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促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不仅能够培植文化软实力,助力实现物质富裕,也能为人的全面发展、创建和享受美好生活奠定精神根基。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提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我们说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1]在此之前,人們对共同富裕的内涵理解偏重于物质生活富裕,而习近平总书记在对共同富裕的论述中专门强调了精神生活富裕,进一步深化了对共同富裕内涵的理解,强调了在新发展阶段,精神生活的充盈和均衡对人民美好生活需求同样具有重大意义。

研究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必须先要理清什么是精神生活、什么是精神生活的富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之“共同”的意指,然后才能对如何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有更加明确和清晰的认知。

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之精神生活的内涵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一个新议题,关于精神生活内涵的理解尚未有定论。学术界在论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时,常常会将精神生活富裕的概念转化为精神富裕、精神文明又或者精神文化富裕去言说,即将精神生活、精神、精神文明、精神文化相混同。这种无定论和概念混用现象背后有一定的原因。有学者认为“精神是指人的意识、思维和一般心理状态,而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文化可以是一个十分宽泛的概念,而精神文化常常专指精神财富、精神文明”[2]。由此可见,精神生活富裕、精神富裕、精神文明、精神文化基本上可以通用,它们之间有极其相似的含义和极大的外延重叠,做严格的概念区分很难且意义不大,因而会出现概念混用的现象。但是,这些概念之间细小的差别可以展现其核心含义的多重面向,从文明、文化、生活等多角度对精神生活进行界说,可以从多个向度更全面、深入地理解精神生活富裕的内涵。

(一)对精神生活广度层面的理解

从个人与社会、内在与外在、生产与生活等不同的角度分析,人们对精神生活广度的理解不同。

从个人与社会的角度分析,广义的精神生活不仅包括单个人的精神活动,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精神交往活动。马克思并没有对精神生活概念做过明确的界定,但有相关论述能体现他有意对精神生活做出区分。“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3]在这里,马克思将生活简单区分为肉体生活与精神生活两个层面,是从单个人的角度去对生活做的划分,将精神生活理解为与物质生活相对应的精神活动。“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4]591此处,马克思把生活划分为物质、社会、政治、精神四个层面,是从人与人构成的社会群体角度划分生活世界,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权力关系等从广义的精神生活中凸显出来。因此,按照马克思的论述,狭义的精神生活即排除了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之外的精神活动,或可理解为单个人的精神活动。

从内在与外在的角度分析,广义的精神生活既包括内在性的维度“人的心理、意志、情绪和心境的状态,即人的精神状态”,又包括外在性的维度“以满足人的精神需求为特征的影响、培育人的心理、意志、情绪和心境的各种活动,即人的精神生活”[5],狭义的精神生活则单指外在性的维度,即强调受益性的人的精神消费活动。

从生产与生活的角度分析,广义的精神生活是包含精神生产在内的生活,狭义的精神生活则排除了精神生产。《精神文明辞书》认为精神生活是指“人们为了生存和发展而进行的精神生产和精神享受的活动。包括理想、情操、志趣、信念、社交、爱情、学习以及各种各样的文化娱乐享受等等。”[6]这里把狭义的精神生活界定为精神享受活动,将民众主要看作精神善品的分配者、消费者,从获得、享受、体验、参与等受动角度理解民众的精神行为。而广义的精神生活既包括民众的精神享受和体验,也包括自觉主动的精神创造和生产。“精神生活是人们精神活动的总和,包括学习活动、创造活动、精神交往活动、观赏娱乐活动等许多形式。”[7]

综上,精神生活在广度上可基本被划分为精神交往(交换)、精神消费、精神生产等维度。之所以没有列入精神分配维度,是因为学界大多将精神生活定义指向人的精神活动,并不包括精神资源和产品在内。而在精神生活之后加上富裕一词,则会增加精神产品供给的维度,补充了精神生活中精神分配的环节。

(二)对精神生活纵深层面的理解

精神生活的构成有一定的层次。恩格斯认为:“当我们通过思维来考察自然界或人类历史或我们自己的精神活动的时候,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8]精神生活的广度在个人与社会、内在与外在、生产与生活等各个层面铺展开来,呈现了一幅要素交错的广阔画面,但只有通过分析精神要素之间的关系把握住其层次性,才能对精神生活有一个较为清晰系统的认识。

精神生活的民众日用层面表现为现实个体的精神活动。精神生活“包括我们日常的文化生活和娱乐生活,也包括日常的礼仪、礼节、礼俗等,还包括日常必需的社会交往生活等。”[9]“现实的个体为满足自身精神需要而进行的精神活动及其精神上的生活状态与生活方式。精神生活是精神活动与精神状态的统一,是个体的本质存在方式,体现着人生存的意义和价值。”[10]日用维度展现了民众精神生活的具象内容。这些精神生活的具象内容又可以被划分为:感性层次的个体心理能力和知识能力,包括基本的自尊自信、幸福感受能力、审美能力、知识捕获能力等基础性内容;理性层次的伦理生活,在社会交往和人际关系中逐渐形成的更为系统的思想理论知识、价值判断、艺术审美等;超越层次的信仰生活,关切本体性价值,追寻存在的意义,对其他层次的精神生活起到最高的统摄作用。

精神生活在日用维度的分层局限于民众个体当下的精神生活现实,而将文化维度和文明维度引入,则是从精神生活的内在根基、精神生活的进步方向去注解精神生活,将民众整体的精神生活放在过去、未来的时间长河中审视,大大拓展了对精神生活构成的理解。

精神生活需要深入到“文化”层面,从个人的生存意义层面拓展到民族和国家的生存意义层面。“精神生活是人在精神层面上为自身存在注入意义感、归属感的生命活动,它容涵和负载着人对生活意义的情感体验、理性自觉、价值认同与精神归属。在一定意义上,精神生活更是规定和表征一个民族的精神素养、文化境界乃至历史命运的大事。它从根本上体现着一个民族对自身生存发展的认识和理解所能达到的高度与深度,体现着它的心智发育、文化自觉和精神成熟的水准。”[11]1这里的文化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科学文化知识,更不是什么都可以和文化沾上边的普泛的社会生活现象[12]40,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13]349,是“包含了规范原则和理念的诸种价值结构,是一种独特的歷史存在和意识结构”[12]60,是“某些特定的由人类所创造的价值和特征……指人所取得的成就……强调的是民族差异和群体特性……一个民族的自我意识”[14]63。在这些论述中,文化作为一个民族深层次的、内在性、独特性的精神价值和成就被强调,是一个民族辉煌灿烂的精神积淀和价值内核。文化之于民众精神生活的作用,更多地表现在一种整体的精神归属感、价值认同感和现实存在的精神源头。“对人们的精神生活来说,文化传统往往具有根基性的意义,它构成人们日常生活中存在感和归属感的精神源头……是一个民族魂之所系的精神家园……对于一个民族的存在而言,文化传统具有精神奠基的本体性意义”[11]2-3。“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一个抛弃了或者背叛了自己历史文化的民族,不仅不可能发展起来,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幕幕历史悲剧。”[13]349

因此,我们倡导的精神生活需要内含文化的维度,需要根植于中华文化,从中华民族5000年灿烂辉煌的精神资源中汲取养分。中华文化不仅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还包括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要坚定文化自信,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继承革命文化,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15]309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根基,“中华民族在几千年历史中创造和延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13]426,“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如果丢掉了,就割断了精神命脉。我们要善于把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和发展现实文化有机统一起来,紧密结合起来,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继承”[13]313。

精神生活也需要提高到“文明”层面。文明一般指社会脱离愚昧的进步状态。“经过启蒙运动的洗礼,‘文明被赋予社会进步的意涵。”[16]101德国的社会学家诺贝特·埃利亚斯认为,文明这一概念表达了以英法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对其现代化发展道路的骄傲,“这一概念表现了西方国家的自我意识……它包括了西方社会自认为在最近两三百年内所取得的一切成就,由于这些成就,他们超越了前人或同时代尚处‘原始阶段的人们。西方社会正是试图通过这样的概念来表达他们自身的特点以及那些他们引以为自豪的东西”[14]61。而在德国,“文明”则是次一等的价值,指那些有用的东西,即“那些包括人的外表和生活的表面现象……在德语中,人们用‘文化而不是‘文明来表现自我,来表现那种对自身特点及成就所感到的骄傲”[14]62。

区分文明与文化,扬文化而抑文明,并不是德国人爱玩文字游戏,而是他们对西方现代化道路反思的体现,他们希望通过强调社会精神、文化的优先价值,摆脱机器文明和物质欲望的支配,找寻另一种现代化道路。英法工业文明更偏重于技术层面,整个世界在机器文明和物质欲望的支配下高度运转,“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这个废物幻想着它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17]。同样为德国人的阿尔弗莱德·韦伯也认为:“现代性危机的根本原因显然就在于文明压倒了文化,人在物质文明的大潮中彻底丧失了作为类存在的自由本质,而变为物的奴隶。”[12]65-66德国以文化对抗文明的思想战,既是受到“文明”压迫后依托自身独特厚重的文化底蕴奋起的过程,也是看到西方工业文明带来的诸多弊端后以文化内在价值消除弊病的过程,更是希望凭借新的现代化发展道路重新界定文明概念、打破文明垄断的过程。

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是社会主义社会的重要特征,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社会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方面。党的十二大把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确定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一个战略方针。邓小平将文明理解为进步而非落后的状态,主张学习外国先进文明成果,重视以科技进步提高我国的文明程度。“在科学技术方面,我国古代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成就,四大发明对世界文明的进步起了伟大作用。但是我们祖先的成就,只能用来坚定我们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信心,而不能用来安慰我们现实的落后。我们现在在科学技术方面的创造,同我们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地位是很不相称的。”[18]90邓小平对文明持包容态度,认为“科学技术是人类共同创造的财富”[18]91,而非将文明视作发达工业国的独属品。因此,文明是可以和文化相融合而非相对抗的概念,是可以依托我国社会主义精神文化自身的特点而形成中国特色的精神文明的。“所谓精神文明,不但是指教育、科学、文化(这是完全必要的),而且是指共产主义的思想、理想、信念、道德纪律,革命的立场和原则,人与人的同志式关系,等等。”[18]367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了文明之于民族的进步意义及之于国家现代化的重要性:“文明是现代化国家的显著标志。要把提高社会文明程度作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重大任务,坚持重在建设、以立为本,坚持久久为功、持之以恒,努力推动形成适应新时代要求的思想观念、精神面貌、文明风尚、行为规范。”[15]310习近平总书记注重将文明的进步性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基性相融合,依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厚重的底蕴,吸收当代世界先进的文明成果,重塑中华文明新的辉煌。“中华民族有着深厚文化传统,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思想体系,体现了中国人几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智慧和理性思辨。这是我国的独特优势。中华文明延续着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也需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要推动中华文明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激活其生命力,让中华文明同各国人民创造的多彩文明一道,为人类提供正确精神指引。”[13]340

有学者考察了中国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文化与文明话语,认为“德国式的以‘文化反对‘文明的思想战,并没有在中国发生。中国的现代化是现代文明与中国文化的融合,‘文明与‘文化是构成中国现代性的两大元素”[16]100。这一方面因为中国古代在外在的科技文明、内在的道德文艺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这些都是值得骄傲的部分;另一方面因为中华文化自身和合包容的特质使其总能够在自身文化根基之上合理借鉴外来文明为我所用,熔铸成新的综合形态。

通过考察精神生活的日用层面划分,探究精神生活的文化之维与文明之维,一幅有灵魂根基、有具象内容、有进步向度的精神生活立体画面则展现出来,可为进一步探寻精神生活富裕概念提供一定的内涵依据。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之富裕的内涵

有学者从量和质的角度将富裕理解为“一种量度”,将精神富裕理解为“精神财富的拥有、满足和享受以及精神生活的充裕”,以此与精神文明区别,认为精神文明“表征积极健康向上的精神生产和精神生活方式”[19]3,同时认为精神生活的贫乏、庸俗和空虚不是精神富裕。由此可见,富裕本身应该既表征财富量的充盈程度,也表征财富质的优越,精神富裕则既表征主体对精神资源拥有的丰富充盈,也表征精神资源展现出文明、积极向上的质性,在这个意义上,精神富裕也包含精神文明。

有些学者基于富裕概念具有的相对性特征,通过找寻比较的标准对富裕与否作出判断。受“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20]621的启发,一些学者基于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的关系,将精神贫困定义为“因种种发展障碍和制约因素造成的某一社会群体或个人在思想道德素质、文化知识水平、价值观念、价值取向和风俗习惯、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上落后于社会主要物质生产方式,以致影响物质生活资料获取和精神生活需求满足的生存状态。”[21]精神贫困既相关于物质生产比较的维度,又相关于社会整体平均水平比较的维度,“精神贫困就是指个体或者群体的精神水平落后于社会物质生产方式或者落后于社会整体精神平均水平的生存状态”[22]44。与整体平均水平的比较,也内含了共同的维度。将“富裕”理解为一种超前或落后于某一标准的状态,从找寻衡量标准的角度对精神富裕做界定,则精神富裕指主体的精神水平超前于物质生产方式,或者超前于社会整体精神平均水平的状态。

还有一些学者从主体的主动与受动、生产与需求角度理解富裕。张桂岳从主体对财富“拥有、满足和享受”的受益一面和主体拥有创造财富能力的主观能動性或者生产性一面界定富裕:“所谓富裕一是指主体对财富的拥有、满足和享受;二是指主体拥有创造财富的能力”[19]1。由此认为,产品的极大充裕是人的能力提高、全面发展的基础,同时人的全面发展又丰富和创造了对财富的需求,这样产生一个产品富裕与能力富裕的良性循环,展现了富裕的动态性和过程性。精神富裕必然包括主体与客体两个方面的富裕。“所谓精神富裕包括先进科学和健康向上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理想信念、伦理道德、思维智慧、科学技术、文化艺术及语言等精神条件和精神素质的拥有……精神生产的不断优化,社会精神产品的不断丰富,社会成员思想道德水准不断提高,拥有充裕的精神财富”[19]254。与此思路一致,有学者指出“精神富裕主要是一个反映和衡量主体(个人、政党、民族、群体、社会等)基于一定的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基础之上,在精神生产和精神生活领域中,对各种精神要素资源(思想道德、文化艺术、教育科技、知识水平、意识观念、价值取向、理想信念、风俗习惯、思维与行为方式等)选择、追求、创造的能力及意愿,以及在此过程中展现出的正面而积极的精神满足、享受、发展和超越程度的哲学范畴。”[23]“选择、追求、创造精神要素资源的能力和意愿”强调了精神主体的主观能动性,是主体精神能力的富裕;“满足、享受、发展和超越”强调了精神主体的受益性,既内含精神要素资源的丰富和优质,也指主体受益后产生良好的精神状态。王爱桂也认为精神富裕不仅指主体创造精神财富的意愿和能力,也指主体获得精神财富满足和享受的精神心理状态[22]45。因此,精神富裕既应被理解为精神要素资源的丰富优质,又应被理解为主体的精神能力的提升和精神状态的饱满。

无论强调富裕是质还是量,是超前还是落后状态,是主体的能动性还是受益性,精神富裕都必然包含了对精神要素资源本身的强调,没有精神要素资源作为载体供主体获取、选择、享用、发展,精神生活本身就是不可想象的。因此,与精神生活指向主体的精神活动不同,精神生活富裕更多地带有客观的精神要素资源指向。

综合以上界定,将精神生活概念同富裕概念合在一起的精神生活富裕概念具有以下规定性。在广度上,精神生活富裕是在精神生产、精神分配、精神交换(交往)、精神消费四个环节的富裕。具体表现为,可供主体分配到的精神要素资源充盈、优质,较为超前于或至少不落后于物质生活方式;主体通过获取、交换、消费这些精神要素资源,自身精神状态饱满昂扬,精神生产能力提升,最终身心得到全面发展。在深度上,精神生活富裕是在民族精神文化根基、民众精神生活日常、民众现代文明进步向度方面相较于平均水平的超前。而狭义的精神生活富裕则更侧重于民众个体的日常生活领域,个体作为精神善品的享受者、体验者、获得者、参与者显现,精神资源要素的供给或获取为精神生活富裕的侧重点。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之共同的内涵

在共同一词的限定下,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与精神生活富裕的着眼点发生了变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中的共同至少涵盖如下维度:第一,就共同富裕的主体看,共同既要求每个人发挥主观能动性能够跟上不掉队,又要求包括人民全体,因而强调主体内生动力发挥与他者协调共同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富裕路上,一个也不能掉队。”[24]第二,就共同富裕的空间范围看,共同要覆盖全地域,是城市与农村、沿海与内陆,东西南北中全方位的富裕,是各区域人民立足区域自身特色优势条件实现区域充分发展的过程,也是先富区域人民支持帮扶后富区域人民实现共同发展的过程。第三,就共同富裕实现的时间次序和程度看,共同非同时亦非同步更非平均,应是长时段内的总体趋向均衡的状态。一方面,由于各主体及其所处地域发展条件的独特性、发展过程的渐进性,发展程度的差异在所难免,要承认发展的非均衡规律,承认主体间、区域间会存在一定的发展差距;另一方面,发展差距又必须是有限的,是要被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的,通过各种方法综合协调发展的不平衡是必要的。第四,从共同富裕在社会生产方式上的体现看,共同主要指平等、团结协作的生产关系,要在社会生产力总体发展水平和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基础上,在共建、互助、团结协作、综合平衡的生产过程中,不断促进生产关系向更平等、更合作互惠的方向推进。第五,从分配正義和最终目的看,促进社会发展成果被社会全体成员更充分、更平等地共享,是为了形成共建、共享、共同提升、再共建的良性循环,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促进社会整体不断进步。

对于共同的理解,学者们多从生产关系、财富分配的角度加以解读,认为共同的重点指涉财富的占有方式,同时也体现生产关系的性质[25]。吴文新、程恩富进一步拓展了对生产关系共同性的认识,他们认为共同富裕中的共同指生产关系的共同性、平等性、互助性和互惠性,是基于生产资料公有制的生产关系而言的,共同主要源于不断做强做优做大的社会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经济[26]。马克思曾言:“生活本身,是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人的道德、人的活动、人的享受、人的本质。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共同体”[27]394。不管共同富裕中的共同是基于生产关系还是基于分配关系,或者可以扩展到交换关系和消费关系,都是基于人的社会本质属性,是全体人民在共同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现实生活中越来越趋向于形成真正共同体的过程,向“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53的良性社会关系逐渐迈进的过程。因此,共同最终要落脚于主体的发展和主体之间的关系上,区域之间的统筹协调也是各区域之人与人之间能力和资源的统筹协调和共建共享关系,是不同主体之间发展的协同性问题。

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界定,已有研究较少,且多倾向于从社会个体对精神文化善品的获取层面,即从分配角度界定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概念。如有学者认为:“所谓‘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指国民个体在追求文化生活、审美情趣、自我价值、科学知识和群体认同的过程中所获得的较好公共文化资源保障和所享受到的相对公平的机会。在某一特定的民族国家范围内,则体现为国民个体相对公平地和相对平等地获得精神生活所需要的各种资源以及文化参与和文化创造的各种机会,集中体现为一种基于个体文化权利之上的文化获得、文化参与、文化享受与文化发展机会上的丰富和平等。”[28]这段定义着眼于共同分配,强调对精神文化善品依据个人平等权利的均衡分配,这在保障公民权利方面会起到积极作用。将关注点仅限定在公民分配权利层面,会产生如下弊端:首先,如果以权利为中心,会将提供精神善品的责任外引,而相对弱化主体自身对精神善品生产、创新之义务与责任,进而塑造出享受型、等待型的被动精神主体,只讲索取而不知奉献。共享是建立在共建基础上的,精神文化领域也不例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内涵也应该包括主体对精神文化善品的创造与贡献。其次,个体权利使公民在关注自身的同时,往往容易忽视他者、集体、国家的权利,不利于主体自觉地将自身置于共同体之中处理问题,也容易产生只计较个人利益而忽视集体利益的现象。最后,虽然“获得、参与、享受”等字眼也带有主体的能动性色彩,但仍局限在对主体获得层面的关注,而没有考察主体获得精神善品后的受益性和发展性。

因此,习近平总书记在论及如何具体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时强调,“要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加强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教育……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为促进共同富裕提供良好舆论环境”[15]146,既指出了党和政府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中应该承担的主要责任,又指明了公共精神资源要素应在凝聚、维护共同体价值方面保证质的规定性和量的充裕性,以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助力人民精神素养方面共同性和文明型的提升。营造共同富裕良好舆论环境拓展了在精神文化领域缩小主体之间发展差距的路径,为今后加强精神生活乃至物质生活共同富裕方面的理论创新和舆论引导指明了方向。

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整体概念的初步理解

综合前文的概念分析,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概念的多层次的内涵可表述为:在精神生活纵深度上,全体人民精神生活下能深入至文化根基层面,上能提升至文明层面;在精神生活的广度上,全体人民在精神生产、分配、交换(交往)、消费各个领域都富裕;在精神生活共同性上,既要进一步关注精神主体间的素养和能力发展、精神资源要素的分配、精神善品消费后的受益性等多维度的均衡性、公平性,也要关注主体间精神交往基础上的共同体关系建设,运用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核心价值观铸魂育人、凝聚共识,还要关注精神要素产品本身的质与量,并内含缩减精神主体间发展差距的相关理论。换句话说,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即每个人既能够获得、享受丰富、有文化底蕴、有进步向度的精神产品,又能够拥有创造这种精神产品的能力,拥有自信、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人与人之间建立起健康、亲密、互助的人际交往关系。

党的二十大报告第八部分“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29]的系列战略举措也彰显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多层次的内涵。“提高全社会文明程度”凸显了对精神生活上升到文明层面的关注,“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凸显了对精神生活深入到中华传统文化根基的重视;“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则凸显了对精神产品生产、消费环节的高要求,对文化消费品本身质与量的关注,属于精神生产、分配、消费领域的共同富裕;“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与“广泛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则凸显了以共同的理想信念引导民众精神生活、培育塑造精神生活共同体的精神交往领域的共同富裕。在新发展阶段,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内涵的纵深度、广度达到了新的历史高度,彰显了前所未有的丰富性。而这一现象背后根源于全体人民的物质生活共同富裕也达到了新的高度,没有丰裕且普惠的物质生活保障,人民精神生活的共同富裕也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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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桂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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