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桶内部的花香(组诗)
2023-07-29杨清敬
杨清敬
猜蝉鸣,或读《沙乡年鉴》
蝉鸣在耳,夏天的森林就出現在眼前
有时含一颗薄荷糖,鼻息就能闻到菌香
类似蝉鸣的声响,如桌上放着
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
风打开一部自然文学的典范
那些文字从一月跳跃到十二月
所有文字和段落都出现在“这里与那里”*
这位美国人用自己的语言写的环境之歌
在翻译家的口吻里演化成我的文字
给我一种安静的表达与仰望
让我在安坐时
保持对大地、动植物与气候的热爱
类似蝉鸣的声响,揣测夏天森林的溽热
森林中的小溪流旁,长着野薄荷和香菜
蝉鸣也像薄荷与香菜一般,年年衰败与掐成菜
又年年长出新鲜的叶片,而我在这片森林
读《沙乡年鉴》,奥尔多·利奥波德
却没将我故乡的薄荷与香菜写进去
*:《沙乡年鉴》章节名称。
在C373号动车上看到的雪山瞬间
我无法准确叫出这个隧道的名字
地图上标注的地点我也没有细致地查阅
火车出隧道时轻微颠簸带来轻微耳鸣
我从一抹银白色的雪线回到昼色的出口
就是一瞬,那些挣脱白色的雪
从山谷的垭口中流出清脆的溪水
那时一只白色羽毛的飞鸟在车窗外留下
飞越的痕迹,渐行渐远的鸟
像一座移动的雪山,飞越在群山间
最后落在森林中的某一树枝上
而我会在终点站下车进入某条街道
人群中呼喊的词语,像我一样
都有一座雪山的模样,穿梭在往来中
就像这个城市的许多签字笔
会在雪色的纸张上写下我的名字
观兰记
我固执地认为兰花的花朵是叶子的一部分
不管如何移栽,都是建筑幽静森林的路
这些大方的清香,给枯腐的气息立下屏障
安慰冬日的顽疾,簇拥在院子的风口处
而风像一列拆迁的人,重新布置春天的模样
空蜂桶站在篱笆旁,孤独地与阳光捉迷藏
晨时装满的光芒,照亮蜂桶内的蛛网
远行的蜜蜂依旧在路上,这个蜜蜂的家
等着蜜蜂突然进来,现在,蜂桶内部的花香
像一个兰花公园,也在等着蜜蜂集聚
兰花边开边发芽,细长的叶片适应了阳光
露水终于安放在花香里,空荡的蜂桶
像森林里深幽的暗斑,有时青苔的抒情
暗含着雨水的洗礼、阳光的问候、人声的喧闹
生在此处,春天已经降临,影子携着花香
只是蜜蜂还没寻来,兰花快要凋谢
自我成长史
原野上兀自直立的一棵树
孑然于空旷中为虚无的世界涂抹色彩
释放微暗的词语,轨道的声音修饰着它
这棵树推着天空缓缓前行
我需要借助这棵树来象征自己的成长
在这棵树的郊区,锄地的妇人,开辟新的耕种地
她在上面种小麦和高粱
许多年前,贫瘠的地上人们种过荞——
苦味攀爬在嘴唇建筑上
触觉给予的温柔,像回甘滋养吃素的岁月
在这棵树的阴影下
未知的存在指挥着命里的虚无
小麦、高粱、苦荞在发酵阳光的同时
都裹挟着泥土的气息
也发酵着如我一般地站立
居于自己的成长中与匍匐的影子博弈
被击落在地面的落叶、枯皮、腐果……
像旷野中碗口大的疤
在身上结茧,它是我展露给旷野的盾
无关修辞学的练习
一棵树穿行在自己创造的森林中
而远处城市驶来的火车
像一条拉链,缝合着旅途中的始发站与终点站
而我终究会在此刻与树站在空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