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七里村北魏墓M29壁画
2023-07-28侯晓刚陈小春
侯晓刚,陈小春
(1.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山西 大同 037000;2.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安徽 合肥 230000)
2020年8月,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对平城区永泰南路与开源街交汇处西南角发现的七里村北魏墓群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图1)。其中一座编号为M29的北魏壁画墓(以下简称M29)未被盗扰,出土壁画、完整漆木棺、丝纺织品、漆器、植物和动物骨骼等遗物。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对M29进行了科学发掘,并对壁画实施了揭取、拼接和部分修复等工作。M29连同山西大同目前已出土的20余座北魏壁画墓(包括墓室壁画和葬具壁画),为重建北魏社会生活、丧葬习俗和文化面貌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本文将M29发现的壁画做简要分析。
图1 大同北魏壁画墓及七里村M29北魏壁画墓位置示意图
一、墓葬位置和结构
M29位于七里村北魏墓群北部偏东,为长斜坡墓道方形单室四角攒尖顶砖室墓,坐北朝南,由墓道、墓门、甬道、墓室四部分组成。除墓道外,均由青砖黄泥砌筑。M29南北总长22.33m,墓底距地表深9.00m。
二、墓葬壁画内容
M29 墓室墓门、甬道、四壁和顶部均绘有壁画。墓门内外层均绘有壁画,内层保存较好,外层上部、中部残损。甬道两壁均绘壁画,壁画掉落严重,经修复后基本恢复原貌。墓室四壁壁画大部分已损坏脱落,目前仅存西壁和北壁部分画面。甬道和墓室壁画上部均绘黑色界框,内以白色颜料填饰波状忍冬纹,其余三侧均为红色界框。壁画主体绘制手法以红线或黑线起稿,黑线勾画轮廓定稿,局部施红彩或淡红彩,全幅壁画以大量花蕾和枝蔓点缀、铺垫,此类花蕾及密集点缀壁画的手法北魏墓葬中并不常见,目前仅大同智家堡北魏墓石椁壁画发现较为相似的表现手法。[1]M29 壁画内容丰富,墓门绘有忍冬、莲花等图案,墓顶亦绘有莲花图案;甬道东、西两壁对称各绘有1 个镇墓武士和2 个镇墓兽,武士戴盔披甲、拿刀持盾,侧边绘有人面兽身的异兽和家犬形象;墓室西壁壁画残存部分可见出行仪仗、杂技乐舞、庖厨备宴和日常生活等多个场景,而北壁壁画主要为庖厨宴乐场景。需要说明的是,从东壁掉落的壁画零星残片可见山水林木及奔走的动物等场景,应为狩猎图,惜残损严重,待修复后再另文报道。
1.墓门壁画
自墓门起券处以上均抹白灰并绘制壁画(图2)。券门内层以黑彩绘制波状忍冬纹,枝干处施红色圆点,忍冬叶以红、蓝色相间晕染;外层上部、中部残损,依稀可辨莲花、莲蕾图案。
图2 墓门壁画
2.甬道壁画
M29 甬道两侧并未绘满壁画,只在自墓室向南(墓门)1.5m 的区域内绘制壁画。其制作程序应先是在青砖支撑体上薄抹一层黄泥(未见掺合料),其上抹白灰,然后以红、黑颜料绘制壁画(图3、4)。甬道东、西两壁上各绘有一名武士、一人面兽身的异兽及一家犬,均南向朝着墓道方向。两侧武士穿戴相同而动作相反,两兽的位置和朝向也呈对称分布。甬道图像空白处以墨线勾勒草叶和花朵形象作为点缀。
图4 甬道东壁壁画
武士形象高大,呈胡跪状。其头戴高缨兜鍪,面戴深目高鼻扬须呲牙面具,身着对襟鱼鳞铠甲,肩有披膊,腰束革带,下着束口筒裤,脚穿皂靴。武士一手握环首刀,举起做砍劈状,另一手持兽面盾牌迎面朝外。稍有不同的是,东壁武士持盾左手微曲,而西壁武士持盾右手则完全伸直。
甬道两侧壁画,在武士的侧身、画面的下方绘有一人面兽身的黑色异兽形象。兽身为偶蹄类动物,脊背绘有三条朝向斜前方的笔直鬃鬣。兽首为人面,朝向正前方,头部有一黑色髻状角,东、西壁人面表情略有差异。异兽尾巴上卷,四肢微曲,做前行状。紧邻异兽前方为一体形略小、身材修长的黑色家犬,其卷尾竖耳,引颈向前,做行进状。
3.墓室西壁壁画
墓室西壁残存壁画内容丰富,线条流畅,色彩鲜明(图5)。西壁壁画按表现内容分为三大部分:居中上为1 栋房屋和3 座粮仓,房屋下方有日常生活和备食场景;画面左侧为出行仪仗图;右上侧为庖厨和喂猪、汲水等日常生活场景,右下侧为杂技乐舞场景。壁画右侧画面上下方不同场景有黑色细线条隔开。
图5 墓室西壁和北壁壁画
房屋建筑为单层庑殿顶,鸱尾上翘,条条瓦垄清晰可见(图6)。房屋正面左右各有一双开门,两左扇门均向外半启,门扇正中似绘有抽象化的铺首4 个。此外,房屋正面居中上方开有一方形内凹式窗户。房屋下方绘有3 座带盖尖顶粮仓,共3 层,配有圆形底座,与沙岭壁画墓3 座粮仓较为相似。3 座粮仓正前方靠近底部在仓体开有方形小孔。右侧两座粮仓之间站立一侍女,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红色交领窄袖上衣,下身着红色裙衣,手中似捧有白色物体,抑或为双手拱于胸前,露出白色袖口。中间粮仓正下方绘制有两侍女取谷物备食场景。左侧侍女面右站立,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着交领窄袖上衣,下身着红色曳地裙衣,衣领和上衣裙摆绘红色,该侍女似在往底大头小圆筒状物上放置食物。其右侧侍女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红色交领裙衣,下衣白色裙摆拖地,衣领绘淡红色,其端坐粮仓前,似抓取中间粮仓前方堆放的谷物放于手中圆碗。画面下方还有两个备食场景。上为舂米图,舂米侍女着凹顶垂裙皂帽,淡红色交领窄袖上衣,下身着淡红色曳地长裙,双脚穿黑鞋,双手紧握碓的立桩顶端,左脚高抬踏杆,右脚后蹬撑地,碓的另一头为一敞口圆筒形臼。左侧地上放一簸箕,应为配合舂米所用。碓的右侧面右蹲坐一花狗,长吻、细腿,弓背、引颈,有红色颜料点缀背部和肢体(图7)。舂米侍女正下方绘有两个着凹顶垂裙皂帽、红色交领窄袖上衣和白色曳地长裙的侍女于一长腿案两侧相对而立备食场景。长腿案上似放置寰底鐎斗状食器一个,敞口、高领、溜肩、鼓腹、长柄,腰腹部饰有两道弦纹,左侧侍女双手高举至胸平持长柄,似为取食,右侧侍女也似乎举起双手协助取食。左侧侍女后方地上还放置一大型细颈高壶。大同仝家湾[2]和智家堡等北魏壁画均有类似备食场景。[3]
图6 墓室西壁壁画局部
图7 墓室西壁壁画舂米图
(1)出行仪仗
出行仪仗场景占据西壁左侧画面,约为残存壁画四分之一宽度。出行仪仗图最上方绘有牛车一辆,黄牛驾辕,牛体雄健有力,犄角弯曲向上,肩峰高耸,长尾下垂,背饰黑色革带。牛的形象逼真,后蹄用力撑地,前蹄跃起,延颈伸首呈向右驾车前行状(图8)。牛的左侧有一头戴垂裙皂帽、身穿红衣长裙的驭手与车同行。牛车卷棚顶上方置有前长后短的坡状红色帷帐,支撑帷帐的竖杆以墨线勾勒。车内端坐一人,头戴白帽,黑色垂裙长坠直腰,身穿白色交领上衣,似为主人。
图8 墓室西壁壁画牛车出行图
牛车下方绘有2 位面右而立的侍女,双手袖于胸前,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着交领长袖上衣,衣领均绘红色。下身着曳地裙衣,左右仕女下裙颜色分别为白色和红色。两侍女下方绘有至少2 座大型毡帐,左侧毡帐残缺,推测二者形制应该一样(图9)。右侧毡帐门前站立一面向左侧的女子,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着红色上衣和淡红色曳地长裙,上衣裙摆与下裙颜色一致。毡帐外面向左侧端坐一白衣侍女,似双手上举交握于胸前,其前后均绘有树木。她的右侧还有3 位面左而立并着凹顶垂裙皂帽、交领长袖上衣、曳地长裙的侍女,前2 位侍女上衣裙摆绘红色,其下裙分别绘淡红色和灰色。最右下角侍女交领绘红色,上衣裙摆没有像2 两位侍女绘红色。M29 壁画中绘制的毡帐与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墓群出土的陶质方形毡帐[4]和沙岭M7 壁画毡房[3]相似,该毡房顶部中间的天窗由绳索控制开启和闭合,侧面开有两个小窗。右侧毡房顶还站立一鸟,呈展翅欲飞状。此鸟头上无冠,尾羽较长,与鹊之类的鸟类比较相似(图10)。鸟类在北魏壁画中通常以金翅鸟、凤鸟等形象出现。如大同沙岭壁画墓东壁绘制的建筑庑殿顶上中心位置站立一只展翅欲飞的金翅鸟,[3]大同智家堡北魏墓棺板画出行仪仗队伍中牛车卷棚帐顶莲座上也立有一尖嘴、圆眼、长颈的金翅鸟,做展翼欲飞状。[1]此外,大同云波里路北魏壁画墓甬道南壁蓝彩绘有三个凤鸟图像。[5]此外,北魏壁画中也有一些种属不明的鸟类形象。例如,大同南郊仝家湾北魏墓西壁上方劵顶斜坡为圆形图像,红彩之上以墨线勾勒出抽象的鸟类形象,无法判断种属。仝家湾M9 北魏墓等壁画狩猎图中也有部分种属不明的鸟类形象。[2]但是,M29 壁画中的鸟类形象属于首次发现。
图9 墓室西壁壁画出行仪仗图
图10 墓室西壁壁画鹊鸟图
毡帐下方停放有2 辆朝向北侧的车舆,左车残缺,形制与出行图最上方主人端坐的牛车相似。右车略有不同,车舆卷棚顶部上方置有前长后短的坡状红色帷帐,帷帐两端各垂有3条流苏。支撑帷帐的6 根竖杆以细墨线勾勒,车棚侧边开有3 个小窗,墨色勾勒的车轮和车辕线条流畅、清晰。车边面向左侧端坐一侍女,头戴垂裙皂帽,着浅红色交领窄袖曳地裙衣,其右手抬起伸直扶着车辆。画面最下方左侧一行绘有连绵小山,山前有树,疑似驾辕上述车舆的两头黄牛拴于此树上。
出行仪仗图是北魏平城壁画墓常见题材,如司马金龙墓、宋绍祖墓、智家堡北魏墓和沙岭M7 等均有发现。
(2)杂技乐舞
西壁壁画右下方为杂技乐舞场景(图11)。队首1人面向右侧裸脚跨立,仅着短裤袒露臃肿上身表演“缘橦”(顶高杆)杂技。其头戴圆顶垂裙皂帽,上系灰色长尾头巾,下巴微抬,眼光瞄向上方,双手平举,保持身体平衡,额前顶立一黑色高杆,上有2 位仅着短裤、头戴圆顶垂裙皂帽的儿童艺伎于高杆中部和顶部分别表演单腿撑杆和倒立翻腾。“缘橦”表演者左侧上方,另一位身材修长、仅着短裤、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的的艺伎在做翻腾的表演。
图11 墓室西壁壁画杂技乐舞图
紧邻杂技画面左侧跟随有4名男性,头戴圆顶垂裙皂帽,上着交领窄袖长衣,下着长筒束口裤衣和黑鞋,均面向右侧,边表演边前进。中间2人服饰相近,首尾2 人服装饰与其略有差异。乐器演奏者靠前1人着红色上衣,裙摆绘灰色,下着灰色裤衣,左手抬起,向空中投掷大刀,右手弯曲微抬,似在往上抛球状物。此人似在表演“跳丸掷剑”。中间2 人上衣灰色,裙摆黑色,自右至左裤衣分别为灰色和淡红色。此2 人演奏乐器自右向左依次为细腰鼓和箜篌。最后1 位艺伎上着淡红色束腰长裙,裙摆白色,右手持琵琶状乐器(抑或为琴或者阮),左手似在弹拨。大同宋绍祖夫妇墓石椁壁画也绘有相似的琵琶状乐器。
M29 西壁壁画中的杂技乐舞场景在内蒙古和林格尔榆树梁墓、[6]山西榆社县北魏画像石棺墓、[7](P84)大同仝家湾北魏墓M9、[2]大同智家堡北魏墓群(棺板画)、[1]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墓群[4]等以及大同云冈石窟第38窟[8](P209)的图像资料中均有发现。而“跳丸”画面目前仅在智家堡北魏墓群棺板画中有发现。[1]M29绘制的“跳丸”场景在北魏平城墓葬资料中是第二次发现。
(3)庖厨生活
西壁壁画右上角画面中,厨房建筑位于残存壁画正中房屋和谷仓右侧,为单层庑殿顶,鸱尾上翘,条条瓦垄清晰可见(图12)。厨房建筑中间横有隔板作为物架,上面放置16 个餐具,似多为漆器。左侧2 个漆案,中间放置1个多子槅。最左边的漆案因厨房建筑画面有限,似隐去器物半边。漆案应呈圆角长方形,平底,两侧有梯形耳,底部和耳部绘黑色。多子槅,应为长方形,画面呈平行四边形,槅内分6行、4列,最左侧1列似分为7行,共约25格。多子槅遮挡了右侧漆案部分画面,似前者搭放于后者之上。该漆案和多子槅与大同南郊墓群出土的M180:13 漆案和M180:14漆多子槅非常相似。厨房隔板中间纵向整齐摆置耳杯5个。耳杯右侧纵向排列依次似为1盒和2碗。其右侧再纵向摆放2个体型更大的碗。物架最右侧纵向排列的是圆形多子槅,上面1个,下面可能是叠放的2个,该圆形多子槅与M29 墓室出土的圆形漆多子盒(M29:4)相似。厨房物架右侧下方挂了两份动物肉块,可能为动物下肢和胸肋部位。厨房内以黑线勾绘灶台,山字形挡火墙,灶上有一甗。该灶形象与雁北师院北魏墓群出土的陶灶(M2:28 和M5:82)非常相似。一侍女端坐灶前,身体微向前倾,右手搁于右腿上,左手微抬伸向灶门,似向炉膛内添柴,火焰依稀可见,灶台尾部似有火苗窜出。另一侍女立于灶旁,身体前倾低头看向甑内,似向甑内添加食材或调料,甑内应正在烹制食物。两侍女着装相似,均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着淡红色交领窄袖长衣。厨房内部画面远处地上有绘饰两道弦纹的盆1个。
图12 墓室西壁壁画局部
厨房右侧绘有一水井,木架构的绘制在视觉空间似存在误差,与大同其他北魏墓壁画图像和出土实物的井有一定差异。井的左侧绘有朝右站立的侍女1 人,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着淡红色交领窄袖上衣和曳地长裙,其左手向上伸直握扶井栏,右手自然弯曲上抬,似在做汲水动作。井的右侧置有1 个小木案,以墨色绘制四条细长案腿。
井的上方绘有喂猪图。一头戴凹顶垂裙皂帽和身着淡红色交领窄袖衣裙的侍女端坐长方形食槽左侧,手握长勺状工具似在往食槽添加食物。食槽右侧绘有两头鬃毛倒竖、尾巴上卷的猪,其体型肥壮,正就槽而食。两猪虽鬃毛明显,身体前部比尾部比例要大,具有一定的野猪特征。但结合画面场景,应该也可以认定为家猪。两猪之间用紫色线条隐约勾勒出一个不完整的猪首形象,或许因为空间有限,壁画作者放弃该猪的绘制也不无可能。
M29 壁画墓庖厨场景与沙岭M7 墓室中残留的漆皮图画面所绘场景相似[3]。大同北魏墓葬中陶质猪模型明器出土不少,但如M29 壁画中的家猪饲喂场景在北魏墓葬壁画资料中属于首次发现。
4.墓室北壁壁画
M29 墓室北壁仅在西部残存部分壁画,主要为在室内进行的宴乐庖厨场景,其上方和西侧绘制有白色、淡红色和黑白相间3 种帷幔,顶部帷幔之间垂下4 条流苏(图13)。北壁画面中绘有至少4 名乐伎端坐于桌案前,桌案上摆放有3 副圆形多子槅,均与西壁壁画厨房隔板上放置的多子槅以及M29墓室出土的漆多子槅(M29:4)相似。西侧2 个多子盒左右两侧似摆放筷子和耳杯各一,而东侧多子槅仅见其左侧摆放一副筷子,这与沙岭北魏墓彩绘漆皮画中多子盒上摆有一副筷子和桌案下摆放有耳杯的场景略相似。4名乐伎均头戴凹顶垂裙皂帽。4名乐伎的服装分两类,一类为黑红相间交领宽袖长袍,另一类为淡红色交领宽袖长袍,不同着装的乐伎相间而坐,弹奏着不同的乐器。乐器自左向右分别为琴、长箫、琵琶或阮咸,最后一个乐器模糊不清,无法辨识。这种相间而坐并弹奏不同乐器的布局与大同云波里路壁画墓相似[5]。乐伎后面一排站立至少2 名侍者,均头戴凹顶垂裙皂帽和黑红相间交领宽袖长袍,双手袖于胸前,目光看向前方,表情肃穆,姿态一致。两立侍与前方端坐的两名相隔而坐的乐伎服饰一样,因此其也可能是乐伎,抑或其身份二者兼而有之。
北壁残存壁画下方为庖厨备宴图,绘有起码4名侍者在各自忙碌地备食或奉食,相比上方端坐的乐伎和后排站立的侍者,这4 名侍者体型绘制得较小。其均头戴凹顶垂裙皂帽,相比其他侍者其下颌系有帽带,但服装略有差异。最左侧侍者上着白色窄袖交领褶衣,下着白色曳地褶裙,手奉摞起的三层多子槅。其右侧侍者上着灰色窄袖开领长袍,下着淡红色曳地长裙,左手持长柄勺似于黑色三足樽中取酒,右手捧1 只小碗或耳杯。此三足樽与沙岭壁画墓庖厨场景中的相应器物非常相似。三足樽前面摆放了2 个壶,1 个为多弦纹细颈鼓腹,另1 个为敞口粗颈鼓腹平底,其肩部和腹部各饰有两道弦纹。三足樽后面站立有侍者1 名,其着宽袖交领白袍和曳地褶裙,在摞起的5 层多子槅前备食。三足樽右侧摆放一黑色高大桌案,上置部分食具,其后面站立1 位着窄袖交领束腰白袍和曳地褶裙的侍者,亦在备食。
宴乐庖厨场景是北魏墓葬壁画常见的题材,大同沙岭北魏墓M7 和仝家湾M9 等壁画中均有发现,这为揭示北魏平城饮食文化、日常起居提供了丰富素材。沙岭M7 和智家堡石椁壁画的宴饮图中,高大墓主形象占据图中房屋建筑(顶上和两侧均卷有帷幔)大部分空间,建筑位于壁画中部核心位置,宴乐庖厨等场景在建筑外部进行。仝家湾M9 北壁壁画庖厨备食场景虽绘于画面中部建筑的内部,但杂技乐舞等其他场景依然是绘于房屋建筑之外。与以上不同的是,M29 北壁壁画顶上和侧边帷幔的绘制,将宴乐庖厨等多重场景完全框定在一个房屋建筑内部进行。我们推测M29 壁画正中可能也绘有墓主,惜M29 北壁壁画中部和东侧全部脱落,暂无法证实。
5.墓顶壁画
墓顶中心部位绘有壁画,内容为一朵大型莲花图案(图14)。在墓顶先用白灰泥做出圆形地仗层,再用红色颜料在圆形白灰泥圈内绘制一个圆环,最后以两道细墨线在圆形地仗层正中绘制圆形莲蓬,莲蓬中细墨线绘制13颗莲心,莲蓬外围至地仗层外缘之间绘制多重莲花瓣。大同陈庄北魏墓前室顶部也发现有相似题材,但其莲花纹为重瓣莲花,花框呈方形,且为以红色颜料直接绘于裸露的条砖上。[9]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画墓也在墓顶绘制壁画,但其内容为星象图,与陈庄北魏墓后室顶部壁画题材相仿。[10]大同迎宾大道M16虽推测有墓顶绘制壁画,但因保存状况太差无法得知其壁画内容。[11]
图14 墓顶壁画
三、结语
大同七里村北魏墓M29 壁画线条流畅,笔法简练,技艺娴熟。在色彩运用上,赋彩浓艳,对比强烈,以白灰面做底,绘以红、浅红、黑等主色调,迄今仍色泽鲜艳。壁画画面布局合理,故事性强,重点突出,特色明显,画面背景点缀以大量花蕾和枝蔓,使得壁画整体显得丰富而充实。该墓墓顶绘制壁画,这在北魏平城墓葬中并不多见。同时,该墓壁画中还使用了忍冬纹和莲花纹做点缀,连同墓顶的莲花图案,反映了墓主生前崇佛和信佛,也表明佛教思想在北魏社会中具有重要地位。此墓壁画内容丰富,亦增添了北魏日常生活和社会面貌研究的新素材。毡帐等绘画内容体现的是拓跋鲜卑游牧文化的传统,而壁画中的庑殿建筑、牛车出行、家猪饲喂、汲水用谷等场景反映的是中原农耕定居文化的影响。二者共同出现在M29壁画中,表明拓跋鲜卑的游牧传统和汉魏以来的农耕文化在平城的融合情形。该墓壁画中毡帐顶部站立鹊鸟和家猪饲喂场景在北魏墓葬壁画资料中属于首次发现。“跳丸掷剑”杂技场景在北魏平城墓葬资料中是第二次发现,各类乐舞杂技画面是北魏平城时期文化交流和融合的生动表现。M29 甬道壁画中的武士和动物形象,可以判定为镇墓武士和镇墓兽,其中的人面兽身镇墓兽形象在平城北魏墓葬中较为少见,为北朝葬俗和文化交流研究提供了新素材。平城北魏墓葬如雁北师院(M2:21)和司马金龙墓等虽出土有人面兽身镇墓兽俑,但之前该题材在图像资料中仅沙岭M7有发现。北魏墓葬中陶俑和图像两种形式的镇墓神物成对共存,构成了北朝镇神物的基本内容。[12]多种题材的镇墓神物内容也是“胡风国俗、杂相糅乱”这一南北文化融合的体现。[13](P271)[14]
M29为长斜坡墓道方形单室四角攒尖顶砖室墓,是大同地区北魏平城时期的典型墓葬形制,见于大同文瀛路M1、仝家湾M9、沙岭北魏壁画墓、雁北师院墓群、二电厂北魏墓群、[15]贾宝墓[16]和大同南郊北魏墓群等。[17]M29 墓室西壁壁画布局也与大同仝家湾M9(北魏和平二年,461年)有相似之处,两墓在西壁壁画左侧绘制有车舆、侍者、毡帐等内容的仪仗出行图,右侧同时绘有水井、舂米和室内庖厨场景,略有不同的是仝家湾M9壁画绘有牛耕、骡马场景,而在最右上角完全相同的位置M29 以喂猪场景替代了仝家湾M9的牛耕场景。[2]依据墓葬形制、壁画布局和部分内容,推测该墓时代约为北魏平城时代早、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