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
2023-07-26萧晓
萧晓
今年回家时,我发觉院子里那棵老梨树矮了一截。
梨树已有十来年树龄了,是我念初一那年,奶奶费力地从别人院子里挖回来,宝贝似的在自家院子里挖坑、培土、撒肥,再年年盼春天、盼秋天盼来的——在春天盼它开花,在秋天盼它结果。因此,我们施肥就格外偏心,春秋多肥,夏冬少肥。它估计也苦不堪言,饱一季,饿一季。只可惜它是一棵树,没有“言”的机会。
《菩萨蛮·满宫明月梨花白》里写道:“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
梨花确实很白,尤其是一片片繁复地堆叠在树梢枝头时,仿佛要将你心上的白月光织在树梢,織一树情思。因此,梨花拿来思乡思情再合适不过了。
梨树一年憋出几个梨子已经实属不易,我们一家子人都在为难它,想盼着秋天早点到来,用肥料催促它,让它快快结果。可是,它去年只结了两个梨,吃起来不甜,水分也不多,麻雀都不肯啄一口,导致梨子剩在树梢头,烂掉的那一刻,都还在树梢挂着。
我仔细想想,梨树年轻的时候似乎也不争气。这棵梨树是跟隔壁家的几棵梨树一起被移出来的,隔壁家的梨树都结了累累的果子,可我家这棵梨树连梨花都没开出来一朵。我怒了,给它喂了好多肥,奶奶也怒了,给它打了枝丫。
第二年,梨树攒着劲,憋出了一颗梨子,却还没有隔壁家结的梨子一半大。我既欢喜又难过,自家的梨树太躲懒。虽然它努力了四季,终于结出来一个小梨,可惜不好吃,硬的,发涩。
后来,梨树身上的梨子越结越多,每年开的花也越来越漂亮。一树的花,白得像天上柔软的云,像降临四川的第一抹雪,柔软轻盈地任由春天的风抚摸。梨树很乖,也颇得老天眷顾,结的梨也越来越甜。
梨树身后是两颗李子树,一到春天,它就爱跟李子树比白,花开得特别多。有一年,奶奶忘记给它打枝丫,那年秋天的梨子虽多,但是很小,比李子大不了多少。它前面是一棵丹桂树,开的花是橙黄色的,它仿佛在嫌弃丹桂的花不白,每到春末,随着风吹拂而落的梨花,一大半都送到了丹桂树身上,好像在说:“我白,你开花的时候学学我。”
可惜,梨树总忘记丹桂树是秋天开花,除非它秋天拿自己的梨子去砸人家,否则它绝不会有机会碰到矜贵的丹桂树。
今年我回家时,梨树已经老了,有许多枝干已经木质化,来年长不出花苞,也长不出嫩芽。我家的猫喜欢在梨树脚边歇晌,团成一团。猫也已经老了,我记不清它是四岁还是五岁了,因为它都一个模样,麻中带黑,黑中带黄,是很纯正的田园猫,被奶奶唤作“咪啊”。
老树和老猫就这样在冬天暖和的午后相互陪伴,老树无法动弹,老猫也懒得动弹,偶尔打打哈欠,柔软的尾巴勾着老树的根。奶奶不在意老猫,也不在意老树,她干完活,喜欢把外大衣脱了卡在梨树的树杈上,因为梨树的树杈干净,不像李子树和桃树有许多老树皮和桃胶。梨树到老的那一刻,树杈都是很干净的。
梨花白,白得让人忍不住惦记,老了也让人惦记。尽管梨树结的果子一直都不大令人满意,不是小,就是涩,但我依旧盼望它的春天和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