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与石
2023-07-26伏枥斋
伏枥斋
香樟木
在我任何停留过的水边
至少都会有一棵香樟
体型硕大,分叉。有一种克制向上的美
从菱湖前往远处的路上
它们分布均匀,不停留,也不着急
如果儒家几千年需要一个代言人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
找到它或者它们,当然香樟并不是
群居植物
人为的使之聚集有违常理
我们不需要仰起头就可以看到树叶
树叶并不一致,树叶是树叶的反对者然而
对风顺从。摆动,展示叶边的锋利
像一台手术的过程,在半空中模拟
它们不会提前结束直到风停止吹动
以一个绑架者的姿态,当然更大的可能
身不由己。面临一种严峻考验
如果它们可以聚拢到一起,散发出极绿的
能量,鸭子和另一种水鸟被拨开
河流展现自己的纹路,大多数情况下
被用来占卜,猜测神的意志。多么绝望的
时刻
希伯来人来认领这株香樟木
他们说它来自于一根划开红海的手杖
在此地生根发芽。但明显的
这些说辞不足以打动我,我可以认为是
一种虚假的精神欲望引导这一切
曾经在我是个学生的时候,很多年前
我攀爬到了树的上面,树干分叉的起点
躺在那里小憩。一群午后劳作的人从叶片的
缝隙里出来,走向地平线
他们扛着铁具,赤裸上半身,带各式草帽
除了语言,没有任何其他條件将他们
束缚在一起,区别于我观察过的任何蚁群
原始,又符合简单的规矩
他们彼此穿插,缠绕。一根亮色的线
在其中。试图让他们看起来是一个整体
对于时间和土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几乎是徒劳的,琐碎的,一无是处的
当他们逐个消失在视线中,他们依旧保持了
松散的结构。一些粒子的理论被印证着
世间万物不过如此,在一棵香樟木下
显现无疑
鹅卵石
鹅卵石滚动,在公园里的
一条小路上。它向前或者向后
这取决于我,我拥有的记忆
像一次分屏作业
在环境切换之中,它将再次拥有
湿润与河流。静静地躺在河床上
一颗鹅卵石,身形圆润,光滑,以一种
沉着的心态被放置
并没有流动,去往更下游的地方
当我们将它拿起来,当作一个形容词
充斥着失败、妥协和甘于痛苦
丢失的棱角像是一种罪
当它在时间里被冲刷,无数次
无法察觉的搬运和替换
忒修斯是否依旧执著于此
在国庆节的一个下午,我的舅舅来看我
随身携带着卷尺,一把银色的卷尺
在偏暗的房间里被打开
他量一扇门的长和宽,并且记录它们
在手机上。他不会使用便签功能
仅仅是在打开的计算器里输入数字然后
用一个乘号去作分割符
甚至,他不懂如何截屏和保存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熄屏然后放进裤兜
他做的一切都如此小心翼翼
走路、使用手臂、和我搭话
他展示他的卷尺时也一样,似乎脆弱的
卷尺是一个被替换下来的他
在满是沟壑的掌心里。
他按部就班地去完成这些步骤
在我的眼前,我又看到了
一颗鹅卵石。是两颗,也许
在水流中碰撞、打磨
直到他已经没有什么新的词可以说
他骑上摩托,带着一扇门的数据告别
像他一直做的那样。永远不会察觉也永远
不会想起来,这一扇门在他的体内。
他放弃了打开的权利,而这显得很合理
意外地合理。在我舅舅的身上
最贴切不过,让我们想去启用那些形容词
鹅卵石。在水的折射中穿越视线
和我们对视,并且给予一个偏移的位置
这一点点的距离差,就一点点
便是所有的伪装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