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学术座谈会纪要
2023-07-25
中国古代封泥全集》系国家出版基金项目,由孙慰祖主持,编委团队历时七年完成了此书《图版编》《研究编》的编集工作。全书收录考古出土及国内外机构和个人收藏的封泥一万余件,同时辑入百年来相关研究论文六十一万字,是目前第一部以断代分类编次的古代官、私封泥资料总集。该书于二〇二二年九月由吉林美术出版社出版。
《中国古代封泥全集》新书发布暨学术座谈会于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在上海举行。会议由上海博物馆、吉林美术出版社联合举办。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吉林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湖南大学、中山大学、江苏师范大学、中国美术学院、徐州博物馆、西安博物院、《中国书法》杂志社等单位的三十多位考古学、古文字学、文物博物馆学、美术书法学专家齐聚上海,共话封泥研究现状与《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对古代地理、职官、封检制度及古文字和篆刻艺术研究的意义。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为,《全集》的问世,是二十一世纪古文字和印学资料科学整理的重大成果,在中国古代封泥研究领域具有里程碑地位。
上海博物馆副馆长陈杰作为学术主持谈道:封泥研究取得现今的成果离不开列位专家、学者的努力与推动,《中国古代封泥全集》是厚积薄发、学术积淀的结果,同时感谢各位专家学者对上海博物馆未来工作提出了很多细致入微的建议,并在最后感谢出版社以十年之功出版这部著作,为上海博物馆建馆七十周年献此大礼。
座谈会开始后,各位专家、学者纷纷发表宝贵意见,现按时间顺序列举各位专家、学者发言如下:
赵国强(吉林美术出版社社长):《中国古代封泥全集》经过孙老师团队七年的编辑和出版社十年的运作,终于问世了。希望各位专家、学者对这部书多提宝贵意见,以便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加强改进并提升出版质量。同时也欢迎各位专家和学者有著作出版项目时,继续考虑与我社合作。
褚晓波(上海博物館馆长):上午我们与吉林美术出版社联合召开了新书发布会,现在我们又举行学术座谈会,我这里代表上海博物馆对《中国古代封泥全集》的问世再谈一点想法。
中国古代封泥的研究涉及多学科课题,以前是比较冷门的研究,直到近年来才开始成为业界关注的热点。
封泥研究不仅仅对秦汉史研究有独特价值,而且对古玺印、古文字学、篆刻艺术研究等也都具有重要的价值,而且为一些专题性研究拓展了前所未有的资料基础。封泥上的印文具有独特的书法意义和审美情趣,是古代印章文化不可多得的宝贵遗产。《中国古代封泥全集》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中国古代封泥发现和整理、研究的成果,是辑录封泥遗存时代跨度最大,品类和数量最多的一部图集,我认为它具有标志性的意义,也为基础研究填补了一项学术空白。
孙慰祖(上海博物馆研究馆员):(文章见第三十三页)。
刘庆柱(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 ( 文章见第四页)。
吴振武(吉林大学原副校长):封泥在文物中属于小众范畴,但其中却保存有重要的文字信息。第一,它是当时的正规文字,无论是哪个朝代,官印上使用的均是正规文字。第二,封泥上面有重要的历史信息,比如相家巷秦封泥的出土,等于发现了秦的地理志和职官志。
自晚清《封泥考略》这样成规模的封泥著作写就后,再次成规模的著作要到九十年代《古封泥集成》,再到今天煌煌巨著《中国古代封泥全集》面世。这不仅仅是文物界、文字学界的大事,也是印学界的大事。
孙慰祖先生跟我讲过,自己每年的读书和写作都有时间上的计划。画家陆俨少先生讲『三分写字,三分画画,四分读书』。读书是做研究很重要的一个方面。研究氛围在上海博物馆也是有传统的,上海博物馆历任馆长徐森玉、沈之瑜、马承源都做学术研究。一个好的博物馆一定要有好的研究人员,藏品要靠研究人员研究才可以体现出来。所以上海博物馆历代印章馆是我看到目前最好的一个,我只要到上海博物馆一定要到这里去。为了配合新书的发布,馆内设有『芥子须弥——上海博物馆藏封泥展』,这是很内行的人完成的,不仅仅是展览可以做好,同时藏品也可以得到很好的研究和发表,比如像孙先生的《上海博物馆藏品研究大系——中国古代封泥》。
做研究更重要还要后继有人,我跟孙先生都是五十年代出生,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不断培养年轻人。很高兴孙先生在培养年轻人方面也是成功的,这次全集作者之一孔品屏女士能创作,能写书,跟孙先生合著《隋唐官印研究》,还有她的《江南印记》在网上好评如潮,是令人欣喜的事情。
沈浩(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封泥是人类使用印章的产物,是古代文明的一个重要印证,同时也是印学研究的重要内容。沙孟海先生《印学史》第八章就是专门讲封泥。但说实话在我们今天的教学中,对封泥的重视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主要还是资料长期以来缺乏系统化的梳理。《全集》体现出宏观的学术视野与严谨治学精神,从文献、历史、地理、文化角度,同时结合科技手段进行研究,去伪存真,毫无疑问是当代印学研究的一个标志性的成果,它的学术分量是沉甸甸的,也一定会对我们从事印学史论研究的学术型人才培养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
《全集》的问世对我们进一步探索和明晰篆刻实践的学理有着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作为学科教育的篆刻实践,既要强调有精湛的篆刻技法,又要强调能够像哲人般思考,实践者要具备系统印学史观,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能以『穷源竟流』的方式思考问题进而发现问题,以研究来砥砺创作,借古开今,《全集》的出版给篆刻实践提供非常重要的学术资源。
从实践角度来讲,第一,字法和风格方面,《全集》按照相同官署、职官、地名断代编次,使我们进一步了解文字发展源流、地域差异以及风格演进,能够促进篆刻字法应用上更具有学理性和科学性,能够为我们取法秦汉印章的风格提供可以借鉴的对象。第二,从线条和刀法的方面,印章与封泥能够得到相互印证,封泥的出现对白文印线条特质理解和表现是一个很好的补充,能够加深我们对古代印章制作工艺、印文特点以及细节处理的认识。真正理解如何以『透过刀锋看笔锋』这样一个艺术指向,更好传递篆与刻的含义。金属印章就泥时或轻或重,它的可变性比较大,线条艺术表现的多样性,也为篆刻实践者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第三,章法和意境方面,封泥受到封泥匣、自然剥蚀变形等综合性因素的影响,在边栏和文字、空间疏密上有更多生发和强化,线条可能从直变曲,字形有可能从正变欹,泥面残缺、线条之间粘连同时产生了不同视觉效果,原本精致端庄整饬的印章转化封泥以后,更多营造了古朴、粗犷的视觉审美,可以讲视觉审美效果得到了进一步的延伸。第四,篆刻方面,对流派印风的理解和取法也增添了更多学理上的支撑。清代晚期以来,从徐三庚、吴昌硕、赵古泥到王福庵、陈巨来、邓散木作朱文印都有借鉴封泥形式或者从封泥中获得启发,并引入创作的实践。赵古泥师承吴昌硕,提倡崇古、尚古、鉴古、学古、化古这样的印学思想,借鉴封泥,创造鲜明的风格,邓散木也是如此。所以,《全集》出版为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这些流派印家的篆刻实践找到了源头活水。
曹锦炎(中国美术学院汉字文化研究所所长):先前《古封泥集成》已经出版,我以为《全集》无非是收录一些新东西,没想到十五册放在面前,使我大开眼界,《全集》不仅仅是封泥拓片而已,且有封泥正反面的彩色照片,这个工作量是不得了的,当然孙先生有他的人脉、人品以及学术影响力,这是首先要向他学习的。另外一个是学术敏锐性,他能及时掌握学术信息,一有封泥出土信息就把资料收录进来,比如湖州考古出土道教封泥,在此前从未见过,他就及时收进书中,我其实是要感谢他的。
这部书的编排体例非常好,除了图版外,把近百年的研究文章有重点有选择的收录,这是以往很少看到的。文献的收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有掌握前人全面的学术成果才能把研究做得很好。另外存世残缺但又有学术价值的封泥,这部书作了复原或补释,同范的不再收录,这都考虑的非常周到。有一些前人把它断为秦的东西,《全集》中断代为西汉,明确了秦与西汉的界限,新的发现会加深对许多问题的认识。
大明宫遗址里还有一些资料,可以收录的更全。西安博物院发掘了一批秦封泥,相信考古出土的封泥会越来越多,希望孙先生还是要继续关注封泥,在五年后能看到封泥全集的补编。
孙慰祖:大明宫封泥一九五八年出土的和二〇一五年出土的确实还有一部分,较完整的不是很多,过于残碎的我们筛去了。遗憾的是有几件一时收藏单位找不到,只能收入早年拍摄的黑白图片。
周晓陆(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一九九四年时,孙老师就讲了封泥应当作为中国古玺印学的分支。这次《全集》是又一重要里程碑式的成果。为以后中国史学、中国考古学、中国文物学乃至中国艺术学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方面的资料基础,这是研究者的福音。
从文献学角度来说,罗福颐先生和孙先生先后对作为出土文献的玺印和封泥所作的整理工作,使学术资料系统且集中起来。甲骨、金文和简牍都有不同的意义,封泥则是国家架构及职官的目录,这个很重要。
我认为,第一,政治地理还值得深入思考,关于地名的变更,郡县的设置,随着时代变动,其也在发生改变,这一点在封泥中体现得非常显著。
第二,关于释字,跟甲骨文一样,还有潜力。
第三,关于出土信息问题,比如说固镇,出现了战国、秦、西汉、新莽时期的封泥,陕西旬阳出土了东汉『旬阳丞印』,而且发表了拓片。但这个泥现在被大水冲掉了。天山汉墓、马陵山汉墓里面也出土了封泥,邳州也出土了,我以后会不断提供给你们这些研究资料。总的来说,研究潜力还是非常大。
朱培尔(《中国书法》杂志社社长、主编):做文字学、考古学、美学、篆刻研究的人,看这部书都会得到不同的启发。
这套书小中见大。如何把这么好的一部书进行有机转化?作为《中国书法》的编辑,我特别想实现考古、出版成果的转化、应用。近几年篆刻界在理论研究上有很大的发展,孙慰祖先生是兰亭奖金奖得主,《全集》也是孙先生近几年最大的成果之一。孙慰祖先生不仅是一位学者还是一位艺术家,选择编入书中的封泥,从篆刻角度来看可能在形式、构成、整体上也是最有审美价值的。
当下很多人研究吴昌硕的篆刻,但是最能体现吴昌硕篆刻风格与韵味的,恰恰还是封泥的感觉,他的印章里大多还是汉篆的结构,但他的这种线条为什么在很多篆刻家的作品里体现不出来?其实还是对封泥深入研究的程度不够。
《全集》的编辑对我也很有启发,把实物照片和封泥拓本对照的编排方式,也是我们《中国书法》这几年一直尝试做的事,尤其是对于篆刻和古代文字实物。仅靠拓片去进行临摹或创作,是得不到真正的原貌的。所以我拿到这部书后是把封泥拓片线条对照着实物照片的线条来进行比较。同样一个东西为什么拓出来以后韵味有所改变了?它原来本身韵味又是怎么样的?印章线条韵味本身是什么样?从这里可以得到很多启发。
我们期望让更多篆刻家、书法读者能够知道最新的研究成果,对我们的创作产生推动和启发,也能够知道一个篆刻家同样在某一个方面可以做出不亚于其他学者的学术研究成果。
吕健(江苏师范大学历史与文化旅游学院副教授):《全集》出版是功德无量的好事。这套书的资料收集达到最新、最全的地步,研究者免去了各类翻检之苦。刚才孙先生讲了『滇国相印』封泥,虽然在《全集》『总序』用到这个照片,可是翻到书中第五册一〇三三页,孙先生把『滇国相印』封泥放在侯国部分,我第一次反应是不是诸侯王国的东西,是不是应该排在前面?孙先生刚才讲话就给我解谜了,原来如此编排是有深意的。编纂体例上是非常用心且学术的。
我刚才提到的『总序』,孙先生写的《封泥发现与研究的历史回顾和当代认知》有纲领性指导作用。在封泥研究领域我们还有一些研究空间,比如说某些特殊形制的封缄方法,比较典型的例子是舌型的封泥,《新出新莽封泥选》里面著录了多枚,我觉得还应是以长安城为中心的这个区域,是否提示使用者身份?会不会依附于某种特殊性质的封泥匣?因为在汉阳陵鎏金青铜封泥匣确定之前,一些诸侯王墓如徐州地区西汉楚王墓、大云山汉墓里面也出土过类似的东西。这些不清楚封缄方式的封泥还需要做更多细致工作。
张伟然(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封泥对历史地理学研究的推动是最大的,但是对封泥是又爱又怕,怕的是有假的。一位同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多谢孙慰祖老师团队的工作,让我们现在对封泥资料稍稍敢用。』懂文博、懂考古的人用这些资料相对来说得心应手,很多学历史出身的同仁对待封泥资料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在孙老师引领下改变了这种学术生态,加之《古封泥集成》等一系列工作的完成,再做学术论文的时候非常受益。《全集》不仅资料齐备,其编排我认为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方式,例如剔除同文同范,保留互补的封泥,有理有据,这样的封泥资料就敢用。
各位看到新地名出现可能会很兴奋,搞历史地理学的看到新地名会有紧张感、焦虑感。如过去说秦三十六郡,有一个说法是由三十六郡变成四十二郡,又变成四十八郡,突然冒出来的地名意味著要重新排。孙老师九十年代有发表的文章用玺印证明存在江南郡,我们过去碰到江南没有当郡来理解,孙老师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启发。这些年随着玺印、封泥、简牍出土,郡名多了几十个,我们搞历史地理学必须要建立一个有纵向线条、横向平面的时空序列。编地图集的时候要编出一个表,提供不出时空序列数据是不行的。现在玺印封泥的资料极大地拓展了历史政治地理研究的天花板,让我们知道路还有多远。每当我们沾沾自喜觉得解决一个小问题时又冒出新材料,研究结论再次被推翻。玺印封泥对地名正字的流传非常有意义。
过去可能不是太讲究,很多地名的正字还存有疑问,玺印封泥资料和考古资料已经提供了大量与传世文献不一样的写法,当然玺印封泥资料是更加活态、更加接近历史时态,这里面推动将来地名社会学或者地名文化学,我推测有可能古代印章也不至于像今天定义的这么苛刻,我们现在有的字有时候差一点都不行,古代也许会有一些误差在内。
李银德(徐州博物馆名誉馆长):孙慰祖先生团队的《中国古代封泥全集》确实是集大成的成果。集大成表现在三方面。第一,除了对过去已经著录的封泥做了收录外,孙老师还通过自己人脉关系收录了前人未曾发表的封泥资料。第二,呈现了很多新的断代成果。第三,体现很多新的学术观念。
客观的说,土山发掘封泥是孙慰祖先生和周晓陆先生指导我们发掘,才有了这么多封泥,所以这批封泥出土地点明确。它们和墓不是一个时代,封泥是西汉,墓是东汉的。虽然现在发掘工作已经结束了,实际上还有大量封泥还可以再继续发掘。
《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出版以后对学界影响很大,我相信依靠这部书以后会有很多学术成果,也会为考古带来很多指导意义,孙先生复原马王堆三号墓『利豨』封泥就是成功经验,这部学术巨著的影响现在也许还无法估量。
刘瑞(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文章见第六页)。
施谢捷(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教授):我认为封泥中价值最高的一个是秦封泥,关于秦的制度、地理、文献记载相对来说很少。另外就是新莽封泥,新莽时期能够利用的文献主要是《王莽传》,所以新莽封泥可以提供史书上未记载的资料,这部《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就收录了很多新的资料。
随着新材料的出土,还可以继续跟进对封泥的收录,例如山西夏县、河南灵宝出土的那批封泥就数量不明,也难以调查。灵宝的封泥有一些要到晋代,个头如同魏晋封泥一般偏大。这几批材料大部分是在私人手中,孙先生处理很科学叫私人收藏,标注私人说明这个东西还在世就可以了。
陈松长(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下推出。收获了一个封泥大工程,古人讲十年磨一剑,孙老师是四十年磨一剑,从九十年代出版《古封泥集成》,到二〇〇二年《上海博物馆藏品研究大系——中国古代封泥》出版,等于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这项封泥工程。
这套书是古代封泥研究史上大事件,应该说是前无古人的,也正是有孙老师的个人魅力与他研究深度和力度才能得到这部丰厚的著作。孙老师是艺术家,篆刻好、文章多且有深度,他完全是一心一意做学问,所以博物馆有一支人才团队很重要。这部书是集大成,书中封泥的材料从战国一直到唐宋,时代序列非常的齐整,称『全集』是完全没问题的。我们原来更会关注的是战国秦汉封泥比较多,这套书把隋唐以后的封泥也关注到了,我翻阅到魏晋以后的封泥很多都没见过,异常珍贵。这套书的封泥资料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做研究的学者、研究生特别受用。『考古出土封泥简表』『官名简表』『地名简表』三个表是研究封泥历史特征,从最早著录到最近研究的论文汇集在一起,这就是资料性,这也是其他的全集性资料所没有的。
一套书能不能成为经典与出版有着的直接关系,这套书也是吉林美术出版社的大手笔,这套书是经典的绝世之作,而经典体现在内容、编排等方面,可以说这套书是当今封泥研究界的上乘之作。此外,书的开本适中,开合度和纸张都很好,还提供了隔页,在印刷制作方面很讲究。
刘钊(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主任):今天先是欣赏了封泥的精品,见证了《中国古代封泥全集》首发的盛况。在上海博物馆建馆七十周年即将到来之际,在这里举行『芥子须弥——上海博物馆藏封泥展』和《中国古代封泥全集》首发和座谈会,我觉得是恰逢其时的。上海博物馆本身就藏了很多封泥精品,尤其是上海还有研究封泥的传统,孙老师是研究玺印封泥的领袖级人物,所以举办这一系列活动是非常合适的。
现在研究古文字包括考古有一个要求,要尽量全的保留古人的信息,有一些信息可能暂时用不上,但是随着技术的提升,迟早会用到,《全集》选取了正面和背面的照片非常好,值得其他的古文字资料效仿。大家看到『考古出土封泥简表』『官名简表』『地名简表』三个表非常便于检索。
这次『芥子须弥——上海博物馆藏封泥展』的展览名称特别形象,显示出封泥文物本体微小和外延逐渐扩大,佛家常用芥子须弥一语。典籍中有『大千舞于指掌,四海宅于毛孔』这样的比喻。从文化角度来解释,道家理论跟这个完全相符,比如说《淮南子》中说『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一握。』所以用可大可小来比喻封泥特别形象,封泥还可以跟阴阳结合,我们玺印阴文印到泥上呈现出阳文,这是阴阳转化过程。
封泥虽小,却可以包罗万象。封泥跟三个一级学科有关系,历史学科,涉及职官、地理、民族、人名,人名可以体现当时思维观念、社会时尚等等。语言学角度,从字形到字音到字意,封泥上的字都是正规文字,整饬端庄,是研究文字学最好的材料,尤其是研究秦汉时期文字的演变是非常关键,这不能偏废的。从艺术学科的来说,封泥虽然来自玺印,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艺术角度看,玺印抑压在封泥上形成印文挤压的效果,使得字形更加圆润丰满,产生一定变化,超过了玺印原本的艺术效果,所以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同时印章艺术还要考虑平面设计和造型设计,要在方寸之间把字体安排的稳妥漂亮,这是美术学需要考虑的。
虽然封泥被学术界了解发现只有短短两百年的历史,在材料里面时间较晚,但重要性却后来居上。施老师、刘瑞老师、周老师都是研究封泥的专家,所以这套书的出版一定会加快推动封泥研究整理的历史进程,而今后封泥研究也一定是在这套书的基础之上来进行的。
封泥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面临『两创』的问题,一个是創作性的转换,一个是创新性的发展。所以我们应当考虑如何从博物馆角度进行创作性的转化和创新性的发展。比如说可以举办与古代书信传达相关的主题展览,封泥就可以作为一个重点展览对象。还可以组织一系列让观众可以参与的活动,比如从写信到如何钤印于泥,通过让观众参与,把整个过程充分的体现出来,增强观众的参与感和获得感。封缄制度充分体现了古人的一种巧思,用最便宜的材料来达到最好的效果。泥、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能比现在信函的使用都高级,所以这是非常优秀的传统文化。
往大说,封泥文物可以讲好听的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塑造好中国形象。往小说,观众会有非常充实的收获和美的享受。现在还提倡文创,能否利用封泥设计出既美观又实用又有技术含量的文创产品,比如说设计一些十二生肖,让观众自己去钤盖封泥。总之要把封泥活化起来,运用到博物馆的展陈、研究、宣传、传播上,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伏海翔(西安博物院文化遗产保管部部长):相家巷出土封泥我算半个接触者,刚开始有一个瓦当收藏者,他拿过来一袋封泥要出售或置换,我们当时没有见过封泥实物,所以以为是假的,时间应该是一九九五年。结果是孙慰祖先生看到封泥,周晓陆老师和路东之先生随之又在西北大学学报上发表了,傅嘉仪先生非常着急,把那收藏的人请来并询问情况,说是农田里面挖出的,人家卖给他,用了两桶柴油进行交换,傅先生把好的全部留下来。
傅先生很快告诉西安考古所,他们就在城里面继续挖,时间从一九九七年一月九日开始,到三月十八日。最近这几年他们在整理,整理出来了大概一万一千三百七十多件,那一次孙老师去西安看的就是这批,很遗憾新的品种只有七、八个。还有八千个残损的封泥。
一九八七年—一九八八年半年时间里,在汉长城未央宫附近发掘一百一十二个封泥。汉阳陵是一九九九年—二〇〇八年发掘的,总共发掘出三万一千多个。最近这两年又传出了新莽封泥,也是说在西安长安城附近。汉长安城现在做的一个国家项目,可能还会出更多封泥。
田炜(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全集》出版很不容易,封泥是比较小众的研究对象,但是从旧时的金石学跨向现代考古学,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研究资料上面的突破,其实封泥的发现比简牍、甲骨都要早。
首先,《全集》解决了当前使用封泥资料最棘手的两个问题,一个是真伪的问题,另一个是比较零散的问题。现在把这两个问题一次解决了。一九九四年孙慰祖先生编《古封泥集成》收录封泥两千多件,《全集》收录的封泥翻了几倍,这既是对他人的超越,也是对自己的超越。
其次,《全集》品种全,官私印、图像印、宗教印、域外印都有。最后,提供了很齐全的研究视角,以前的封泥研究多以拓片为主要依据,很多学者也是从封泥文字以及文字背后衍生出来的历史信息进行研究,《全集》中既有封泥正面文字的图片,也有背面图片,对于断代、辨伪价值都非常高。现在出土文字资料的研究,已经从偏向于文字慢慢转向兼顾实物的研究,如简牍一般,从研究正面文字到背面划痕,从而研究整个简牍的书写形制,甲骨同样也有甲骨形态学,封泥形态也是很值得研究的方向。
我们仔细地去看《全集》中封泥的释文、断代、取舍,就会知道这部书是兼有研究和资料性质的工具书,看到其中强烈的学术意识,以及对学术的推动意识,此书既是继往的,也肯定是开来的。
关于封泥的断代,《全集》里已经体现得很充分了。以后研究还会进一步推进,有更多的认识。比如说刚才伏老师讲的,关于封泥中『大』『泰』的问题,由『大』到『泰』再到『大』,这是战国秦、秦代与西汉的用字差距。
董珊(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接到邀请以后我作了一个简单题目,叫《容纳百官表、地理志于一丸泥》,一丸泥是封泥,《后汉书》记载『一丸泥封函谷关』。正如本次展览名称为『芥子须弥』一般,虽是芥子但可以须弥,以小博大。封泥在学术中是以小博大的重要典范,研究历史有四把钥匙,职官、地理、年代、版本,封泥研究占了职官和地理两个部分。
在孙先生的研究里面经常谈到语文学的分析,这是古文字学经常要做的事情,在印章或封泥四到六个字范围下放哪个内容进去?至少有四个部分:上级领属、左右分职、具体职掌、有实质性的官号。有一些省略的规律,比如『邯郸』省掉『郸』,『琅琊』省掉『琊』,还有省官府名称,如省『府』『市』。『楚宫司丞』『琅琊司丞』省了哪部分?而满足诸卿和王宫两个条件的只有『司空』。王宫没有司马,郡有,王宫有司空,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只能是司空的省。还有是衬字的规律,我认为大多数省略的是前置成分的中心词,省略郡、縣、府、室、者,最后形成『省中间,留两边』的状态,这个是否可再深入讨论。
无论是职官还是地理,原来都是静态的,汉书《百官表》虽然讲了一点动态变化,但也不全,后来研究历史很难恢复它的全貌,《地理志》也只是根据汉元始二年一个切片式的建制,所以只能是静态的。但是封泥群的实物排比和断代可以表现动态变化,对中央文献细节是重要的补充,所以封泥对历史研究是非常重要的,绝对不是小东西。
杨志刚(上海博物馆原馆长):策划这个活动有几个目标。第一个目标,封泥大工程完成了值得庆贺,这种荣光不单单是属于孙老师团队,也属于上海博物馆,也属于这个领域在一起耕耘过的、一起探讨研究、推动的学界人才。我们封泥展览的名称叫『芥子须弥』,刚才董珊老师引用《后汉书》的『万世一时』,就可作为下联。第二个目的,请大家来对这套重要的《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展开评述,刚才听了各位讲话,很多论述具有前瞻性,对封泥研究方向怎么开拓,如何在跨学科的领域起到自身的作用等,都讲得非常好。第三个目的,大家可以看到今天座谈会背景板上的LOGO有一个是上海博物馆七十周年的徽标,这次新书座谈会和『芥子须弥』封泥展同样是上海博物馆七十周年馆庆暨《中国古代封泥全集》出版举办的一个活动。孙老师是我非常佩服的一位前辈专家,他能把学术和艺术有机且非常理想的结合,我希望上海博物馆能够有更多这类专家。这套书是一项基础研究,但又不完全是,它有融合创新,否则不会让跨领域专家如此饶有兴趣地加以评说,如张伟然教授所讲,封泥在历史地理研究领域洞开了一片新的天地。另外博物馆的成果要转化成展览,对博物馆年轻人来讲基础研究做好,同时要学会融合创新的本领,这是通过七十周年馆庆时代表性人物的成果做一些示范,一个是学术和艺术,一个是基础研究和融合创新。一个学术团队,要形成前辈在前面开拓引领,后面年轻人积极奋进,踔厉奋发的局面。
周亚(上海博物馆青铜研究部原主任):孙老师对印章中反映的官制和地理制特别关注。《两汉官印汇考》出版后,孙老师就开始关注封泥和印章关系。到一九九四年出版《古封泥集成》,这本书运用了文物研究类型学的方法做了分期断代,也提出封泥的辨伪。这两个提出表现了孙老师从以往封泥研究单纯金石学研究转向更深程度的发展,结合历史学、考古学、文献学、历史地理学来做研究。
孙老师时常关注一些很细小考古发现,他曾看到一份考古报告中写着出土了一件封泥,但文字、拓片、图像都没有,就让我帮他找相关封泥资料,结果被人告知封泥找不到了。孙老师重视考古发现,非常关注封泥的出土地点和附近的官署遗址有无关系这一问题。二〇〇〇年,我们一起到相家巷实地考察,印象很深,当时去问了阿房宫离这里的距离等等,以及徐州、河南平舆等地的封泥出土后也都进行了实地考察,了解周边有没有遗址的发现,可见孙老师已经把考古学的方法运用到封泥的研究当中了。
孙慰祖:大家谈了非常好的意见,说了很多好话。但是我清楚它的用处在哪里,它的当代价值在哪里,它的不足在哪里,包括其中还有一些问题本来可以做得更细,即便有缺陷也应该做,但最后没有拿出来,包括三公诸卿制度的具体对应复原,以及州、郡、县地理的具体对应复原。留到材料更充沛的时候,学术上更有把握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