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温水煮青蛙式“围猎”

韩亚栋　李云舒

最近，四川省纪委监委公开射洪市原副市长邹清的违纪违法忏悔实录。文中透露，邹清先后52次收受18名企业老板贿赂数百万元。邹清在忏悔书中表示，自己被“围猎者”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成功“围猎”。近日公布的河南省项城市统计局原党组书记、局长张海山的忏悔书里同样提到：“当上领导干部后，面对一些所谓亲戚和商人朋友的温情‘围猎，我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慢慢被这些所谓的亲情友情煮化。”

何为温水煮青蛙式“围猎”？如何拨开“温水”迷雾，斩断“围猎”与被“围猎”的利益链，破除权钱交易关系网？

投其所好

温水煮青蛙，是舒适的水温让青蛙没能及时察觉危险。在许多“围猎者”看来，小额、隐蔽、细水长流的“围猎”方式，正如温水一般，更容易让领导干部放下戒备，接受自己的“好意”。

高全煜，从基层技术岗位一步步成长为浙江省玉环市城市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党委委员、副总经理，玉环市水务集团有限公司常务副董事长、总经理。

2005年初，高全煜被提任为玉环市水务集团副总经理。“圍猎者”敏锐嗅到了“猎物”的气味。在得知他有抽烟喝酒的习惯后，一些工程承建方和下属投其所好，时常送烟送酒。高全煜慢慢地卸下防备，逐渐把正常的工作关系演变为庸俗的送礼收礼关系。

2015年，高全煜被提拔为玉环市水务集团总经理，针对他的“围猎”随之变本加厉。水务集团及各子公司有业务来往的企业负责人、工程承建方经常“献殷勤”“求关照”，名酒、名烟、购物卡甚至现金纷至沓来。2016年，高全煜带家人到江苏旅游时，接受管理服务对象陈某某安排的住宿、宴请及景点观光等“一条龙服务”。旅行结束后，陈某某还特意送上3万元现金，高全煜欣然接受。

逐渐升高的“水温”并未引起高全煜的警觉。经查，2005年至2022年期间，高全煜先后66次收受财物共计72.82万元。2022年9月，高全煜被“双开”。同年10月，高全煜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20万元。

“不同于直接请托，温水煮青蛙式‘围猎呈现出持续时间长、隐蔽性强、迷惑性大等特点，往往以一些甜言蜜语、小恩小惠为诱饵，慢慢腐蚀党员干部，使其丧失警觉，最终走向违法犯罪的深渊。”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纪委监委第五纪检监察室副主任叶云海分析，这类“围猎”一般始于嘘寒问暖、称兄道弟，发展到给好处、送享受，最终明目张胆进行利益输送，通过持续性的情感投资，不断腐蚀党员干部的心理堤坝。

2022年12月，上城区某区直机关下属二级单位负责人裘某某因犯受贿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20万元。从违规破纪到违法犯罪，其正是倒在温水煮青蛙式的“围猎”下。在与管理服务对象往来过程中，他接受宴请和娱乐安排，与对方称兄道弟，从收受数额不大的烟酒礼品，发展到直接受贿。裘某某受贿金额140余万元，是他在5年内通过43次受贿累积而成，单笔金额大多处于1万元至5万元之间。

“由风及腐，风腐交织，是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鲜明特点。少数党员干部的享乐奢靡之欲，往往给别有用心者留下突破空间。”上城区纪委监委党风政风监督室主任周洁说。

在安徽省滁州市纪委监委第九纪检监察室主任王永昌看来，温水煮青蛙式“围猎”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一是投其所好型，领导干部喜欢什么，“围猎者”就送什么；二是迂回包抄型，选择领导干部的配偶、父母、子女甚至司机等突破；三是细水长流型，平时通过赠送烟酒、购物卡、加油卡，以生病慰问、报销餐费、外出旅游等方式不知不觉进行“围”，赢得领导干部好感信任后，在特殊时间节点通过送上大额现金、昂贵礼品等进行“猎”；四是情感麻痹型，认干亲、做家务、当厨师，拉近距离，密切关系，对领导干部及其亲属“情深义重”，以形式上的“一家人”掩盖实质上的利益共同体。

背后的利益链

对于“围猎者”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似无所求，实则在暗中都已“明码标价”，他们看中的始终是公职人员手中的权力，其本质上仍然是权钱交易。

在浙江省台州市纪委监委第四监督检查室主任陈伟聪看来，查处温水煮青蛙式“围猎”案件，要善于拨开“温水”迷雾，以关键人、关键事、关键时为切入点，层层锁定“围猎”背后利益链，有效破除权钱交易网。

陈伟聪分析，办理这类案件时，银行账户、特定关系人的锁定是重要突破口，纪检监察机关可从通话频次、资金来往、异常存现等细节入手，围绕行受贿人的“交友圈”辐射开展外围调查，借助大数据分析研判等手段，切实提高发现问题精准度。

台州市三门县沿海工业城发展服务中心原组织员陈某烈，常年受到某公司实际控制人邢某的“无事献殷勤”。邢某多次在节假日向陈某烈赠送购物卡、高档白酒和香烟等财物，将自己的车给陈某烈长期使用，甚至给陈某烈购买衣服等。为了升温二人“感情”，邢某还让陈某烈的特定关系人将劳务关系挂在自己公司名下，代为支付社保。陈某烈“投桃报李”，在项目上向邢某大开方便之门，邢某多次给予陈某烈“感谢费”。

调查人员在核查中调取了邢某和陈某烈的银行账户，发现他们虽然来往密切，但没有通过银行账户走过账。表面上看，二人交往似乎并无异常。但调查人员通过细心调查发现，邢某公司负责的业务由陈某烈分管，其项目背后几乎都有陈某烈的影子，不排除存在权钱交易、利益输送问题。

调查人员朝着这个方向深挖细查，发现项目中的另一个利益关联人曹某与陈某烈下属原中层干部陈某某亲戚银行账户存在异常资金往来，通过逐一比对银行转账、取现及其他数据进行印证，很快锁定曹某向陈某某行贿的事实，又通过陈某某发现了邢某向陈某烈行贿的线索，由此“以下查上”突破了两人用现金进行权钱交易的问题。

“温水煮青蛙式‘围猎往往具有较强隐蔽性、迷惑性，比如前期交往只建立感情联系，不请托具体事项；在利益输送中化整为零，故意提高频次，降低单笔价值；有事相求时不搞针对性行贿。这些都会给案件查办带来挑战。但只要发生权钱交易，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杭州市上城区纪委监委有关负责人分析，要善于通过资金链揭示经济利益关联，通过事项链梳理谋利事项系列安排，通过权力链找准权力寻租风险环节，通过朋友圈锁定特定关系人。

避免滑向深渊

作风变质不是一天形成的。要避免落入温水煮青蛙的圈套，根子上必须筑牢拒腐防变思想防线，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在手握权力、身居关键岗位时，更要高度警觉。纪检监察机关应该延伸监督触角，前移预防关口，加强对领导干部的监督，及时发现问题苗头，防止领导干部在“温水”中丧失警惕性。

上海市奉贤区纪委监委着力在“治未病”上下功夫，成立专项监督检查组，以狠刹违规吃喝、违规收送礼品礼金等不正之风为切入点，开展常态化监督检查，深入探查党员干部违规收送礼品礼金，躲进内部场所吃喝等隐形变异“四风”问题。

为教育引导党员干部对“由风及腐”“由风变腐”保持高度警觉，谨防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玉环市纪委监委选取近年来查处的典型案例，通过制作专题警示教育片《深渊》、旁听庭审等方式，剖析其“围猎”手段、堕落轨迹、蜕变根源，用“身边人”教育引导党员干部受警醒、明底线、知敬畏。同时，强化日常管理监督，持续开展案例警示、风险排查、个人申报、提醒谈话、党性剖析五大专题活动，通过精准画像、问题收集、实时研判，建立廉政档案。

要治理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现象，还需加大对行贿行为惩治力度。福建省石狮市纪委监委推行行贿人“黑名单”制度，加强和有关部门协作配合，联合惩戒行贿，提高治理行贿的综合效能。探索建立统一的行贿档案数据信息库，将涉嫌行贿信息分级列入信息库，逐步扩展行贿档案涵盖范围；加强与税务、财政、金融、招投标管理等部门协作，实現行贿信息实时共享、互联互通，将行贿情况与企业市场准入、经营资质、贷款条件、投标资格等直接挂钩，依法依规对行贿人实施惩戒。

小节失范，大节难保，当锅中水沸，已悔之晚矣。党员干部必须始终对“围猎者”的种种攻势保持警觉，避免滑向被“猎而食之”的深渊。

（摘自《中国纪检监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