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的别致之美
2023-07-19何正侠
何正侠
刘亮程是新疆著名散文作家,他用富有哲思的笔墨书写新疆村庄的心灵史,用文字与情致互为表里的方式探索万物禅意,用中国画般的情味书写月色般的灵感漫照。他擅长将动植物甚至尘埃都赋予生命和意蕴,用自己独有的超级通道达至村落的隐秘之境,以别有洞天的心觉大悟去体味遗落的人文风情。刘亮程的文字情境独特而使人沉醉,赤子情怀绵延悠远,于自然生态的描绘中充溢着无处不在的灵性文化。
深度赏析刘亮程作品的别致之美,对初中作文实践具有以范本摹写受用自身的独特效果。这种别致之美之所以能让更多孩子们倾慕,主要是他在创作中投入了整个身心去观察、体味,并在沉浸中想象,把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和内心的感觉串联起来,呈现一种别样的意味和意趣,从而在更高意义上实现了生活与文学的重逢。刘亮程于平常处找寻异常,化腐朽为神奇,由万事万物的裂缝进入常人察觉不到的疆域,如此反反复复内化于心,创造了独具一格的精神天地。下面结合刘亮程的具体文句来详细分析,让同学们从实例中领会其创作精髓,来探究刘亮程别致之美的写作特色和个性气场。
二元对称+想象联想+心灵觉悟
1.一株草、一棵树、一片云、一只小虫……它替匆忙的我们在土中扎根,在空中驻足,在风中浅唱……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剩下的事情》
2.无论如何,我没有骑马奔跑过,我保持着自己的速度。这些年人们一直在某个地方奔跑,而我远远地落在后面,像是被遗弃。——《逃跑的马》
3.炊烟意味着村里的头发。我小时候用过这个比方,长大后知道它是乡村的根。——《缕缕炊烟》
4.当家园废失,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脚步都已踏踏实实地迈上了虚无之途。——《今生今世的证据》
写法提炼
刘亮程的文本中总有一种两极的对称之美——“生与死”“他人奔跑与自己甘愿被遗弃”“头发与根”“踏实迈步与虚无之途”。他在行文中以二元对称相互牵扯显出觉悟,一切的一切笼罩在既坚韧亦伤感、既有历史也有当下的氛围里。这种写法充分利用类比、比喻和对比,形成一个个耐人寻味的情感“域场”。草和人一样扎根,人与草一样离去,于是斑驳时光里有兀自坚守,更有本末倒置,还有AB两面的对立叠合,刘亮程无一遗漏地让它们从笔端流泻出来。
刘亮程用哲学家的维度看待一草一木、一景一色,在此基础上,人也是属于大自然的小小子民。对于“慢”步感受生活,他总是安心立命,即使被快马“遗弃”身后,依然像陶渊明一样守定自己的速度,并怡然而乐。小时候生活在村子里,炊烟是头发;长大了,离开村子,炊烟却变成了生命的根。家园废弃了,村庄遗址还在,土地就在脚下,乡情却变成看不清的虚幻。
在与故乡村落的身心融合与分离中,爱的深沉与痛的感伤交错出现,是刘亮程行文的全息密码。刘亮程散文的质感,来自一坎一梁、一沙一息、一鸟一象、一人一乡的感慨和抒怀,作者胸中整个乾坤气象的味道、心的味道汇聚于万物属性之上并产生哲思。刘亮程将看到、嗅到、听到、触摸到的悲悯之微、心境之末,从情若一沙、状似一莲的洞察中发出幽思,于是构成其为文的独特宇宙疆域,从而孕育出天地间的大情怀,写出富有融入感的深情境。
细密情韵+“天人相应”+文字阵法
1.梦把天空顶高,让土地更辽阔。——《虚土》
2.那样的花开,也许不应该让人看见的。尤其不应该让女人看见,女人看见了会伤心。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是一个春天的夏尔希里。花开正酣时,没人看见。——《在新疆》
3.我活得太严肃,呆板的脸似乎对生存已经麻木,忘了对一朵花微笑,为一片新叶欢欣和激动。——《对一朵花微笑》
4.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一个人的村庄》
写法提炼
刘亮程散文的别致之美,在乎乡野之衷情溢于言表,也在乎内心情愫的弹唱与歌吟;在于“梦把天空顶高”的拟人出场,也在于辽阔的心智悠扬;在于花的绽放与女人相形见绌的微妙,也在于自我性情的些许反省。无论让梦成为巨人还是让花独自去开的心阙,无论“严肃”“呆板”“麻木”对应“微笑”“欢欣”“激动”的转化,还是“烤热”“某一时刻”对应“被寒风吹彻”“其余岁月”产生阴阳互化、气场制衡的生活实感,总之,绝妙的艺术创设,令人感受到辽阔疆域的独特情氛。
为什么刘亮程始终感天动地,甚至令绝佳芳菲独自开放,赋予读者那么多的细密情韵?就是因他并不以深奥玩弄人,而以中年男子对生活的领悟与“你”共情,与“你”沉醉。他有时像个疯子,有时像个赤子,有时像邻家大叔,有时像哲学大师。在刘亮程的散文作品中,经常出现天地、花开、火炉、大雪的情境,天地的未知与文学家的深沉相互浸染,然后两极遥相呼应,从而形成文字的排兵布阵,别致、诗意在字里行间带给读者乡情不断氤氲的阅读体验。从刘亮程的散文传达出来的两极式阵法,披挂整齐而严正,既近又远,令人感悟颇深。
由“我的岁月”过渡到“我的亲人们的岁月”,此种推及而出的“共鸣”关系,让荣辱与共、冷暖相知的心灵为之一震。在他丰富的想象力下,初心、童心、自然之心使村庄被赋予了“天人相应”的哲学况味。
刘亮程的散文虽然故事情节简单,但行文表达用尽了心机,接地气,说岁月,讲人情,出趣味。他的文字具有独特的阵法,以情感号令来来去去的形象和声音,吸引、打动人的情韵自在其中。他常以“一花一世界”显示事物的精妙,“以一目尽传精神气质”,文字越嚼越有劲儿,越嚼越有味儿,影响力、艺术感染力和文句生命力实现了相互应和。
结语:“乡村哲学家”+白日梦+人格化=别致之美
刘亮程凭借“乡村哲学家”的心性、悲悯情怀,又兼诗性思维、艺术想象,在乡土生态散文领域创造了深厚本真的独特风格。他有关黄沙梁、库车等地域的新疆散文,亲切自然,富于象征意义;精于从自身出发与动植物展开温馨平等的交流。刘亮程之所以能写出很多作家表达不出的东西,是因为他总能低下身躯匍匐于万物的高度,把自己交付阳光、寒风、厚土,甚至把自己变成大自然的器官,以身心融入花虫鸟兽的世界。
“文学是做梦的艺术。”刘亮程如是说。“做梦”,就是像赤子一样,痴迷地做着一个又一个白日梦。“人踩起的尘土落在牲口身上。牲口踩起的尘土落在人身上。”“树在风中哗哗响的时候,我怀疑是那棵榆树在把我们家的事告诉另一棵树,另一棵又传给另一棵,一时天地间嘩哗响彻的,或许是我们一家人的细碎小事。”从这些文字中,同学们可以发现牲口、树与“我”、“我家”形成了相互连通的世界,相互呼应对答。在他笔下,芳菲无言胜有言,畜禽有声能通心,风有名字,树有记忆。刘亮程的真情投入,以极其盛大的想象性和幻想性徐徐展开,成为一轴迷人的画卷。
在刘亮程的白日梦里,既有乡村的牛、马、驴,也有故土的炊烟、树、墙。“村庄”里故事讲过,风声穿过,鲜花开过,“慢”的节奏像驼铃摇响,村庄与大自然的呼吸吐纳,勾勒出边地的生活肌理和坚韧细节。灵性使刘亮程笔下的大自然实现通盘人格化。譬如他对声音和牛的人格化书写,令人折服。“我耳朵贴在黄沙梁任何一根树根上,就能听见百里外另外一棵树下的动静”“风将人的影子吹得破破烂烂”“我听见身后‘哞的一声,转身看见牛还扭头望着我,像在对我说前面什么都没有”。在这些文句中,“我”好像无所不能,如超人能超级感知,却又是现实中的普通人,营造这种令人出神的迷离感。这就是刘亮程行文的别致之道。
刘亮程的别致之美,在他的代表作《寒风吹彻》《我改变的事物》中表现得非常突出,同学们可找来原文阅读体味。他长于在“乡村哲学家”加上白日梦和人格化上左右开弓,开创了他散文的别致之美,这种原发于心的大师作品实在令人激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