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幽碧山,黄山脚下的桃源秘境
2023-07-18图文小雨
图文小雨
仿佛每一个名气大的地方都有那么一两处炙手可热的知名景点,压过了其他景点,闻名遐迩,成为当地的名片和荣耀。可有时候,最知名的景点往往并不是最值得去的。那里人头攒动,商业味道浓重,游览起来如同走马观花,很难将当地的文化气息留存在脑海。难得的是,在黄山市辖区内的数百个古村落中,竟有这么一处鲜为人知,不收门票,甚至连景点都称不上,却比你理想中的桃源还要完美的村落,那就是碧山村。
黄山市黟县碧山村远景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幅理想乡村的蓝图,不论你是否在那里长大,是否在那里生活过,只要有缘邂逅,就会升腾起莫名的亲切和熟稔之感—碧山村就是我心中的理想乡村。就好像天然定制一般,碧山满足了我对乡村的所有想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碧山的模样: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山脚下的村庄,树头花落,绿草如茵。路上几个村民说笑着行走,还有人跨着摩托,骑着“大二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从身边驶过……农田规整茂盛,青草自然生长。草坪和草地细品起来还是有区别的:一个笔杆条直,一个随意铺展。一汪池水,虽然养着鱼、虾,却因蛤蟆、青蛙“借宿”其中而变得喧宾夺主。傍晚时分,蛙鸣此起彼伏,真实演绎“蛤蟆吵坑”。
村中罕见的小卖部让孩子们的零花钱“有处放矢”。这里卖着我小时候的零食,用着“古老”的台秤。
下雨了,村子里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雨水洗去了草木的浮尘,也褪去了屋瓦的倦容,整个村子清新得如同被调过饱和度的摄影图片。地上的积水映出一小片雨后初晴的天空。孩子们穿着雨靴,蹚着雨水,一路蹦跳着,有说有笑地朝着远方跑去……
儿时故乡的记忆,恰恰就是碧山的模样。《复仇者联盟4》中,灭霸坐在废墟上面对不服输的人类说:“只要有人还记得曾经,就总会有人无法接受可能的未来。”我就是这样的人。每当身陷忙碌的城市生活时,我都会格外想念碧山。
始建于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的云门塔是全村最高的建筑,俗称“三都宝塔”,因塔旁先有“云门书屋”而得名。站在云门塔下,远望已经收割完的稻田、路旁三三两两的桑树,感受着人们延续了千百年来种田养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农耕生活方式。饭后徒步在麦田乡野间,听风看雨、踏雪寻梅,闻着花草与泥土的芳香,悠闲地享受着远离都市喧嚣的慢生活。
古村落中的“中国之最”—猪栏酒吧乡村客栈
稻田、池塘、蛙鸣完全呈现了辛弃疾词中的景象:“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里不是公园,也不是景点,而是中国最早的民宿“猪栏酒吧乡村客栈”的后院儿罢了。与粉墙黛瓦的村落、庭院深深的老宅相比,这里更多了几分诗意和田园风。
这里曾是大户人家的房子,曾是人民公社和生产队,也做过竹针厂。如今榨油的车间虽然变为了书房和餐厅,但却还保存着老式榨油机。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铁门,另一个时空扑面而来。“绝缘子”被钉在了墙上,当作衣服挂钩使用。白白的“瓷”器还是小时候在电线杆儿上见过的,如果不是在这儿相遇,恐怕早在头脑里格式化了。理发店里老旧的剃头椅、老喜鹊的镜子、小学的风琴、老招贴画……俨然是一座老物件儿博物馆。
据说,这座老房子改造前,部分老屋已经坍塌。所以,修建完成后的建筑,新旧并存。新房子每建造一点,主人都会退到田野深处,看房子是不是造得过高,影响了整体的布局和景观。毕竟在乡村,最高的应该是大树,而不是建筑。
碧山精酿创始人亲手画的乡村风油画
猪栏酒吧乡村客栈内景
房间内没有电视,如果想看可以在“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木梁下,一边品尝免费的桃酥、红纸包(糕点),一边看投影。客栈里的糕点都大有来头,是黟县赫赫有名的古味园朱传民师傅亲手做的。他出生在中式甜点世家,爷爷曾是1953年创立的黟县国营食品厂的创始人之一。朱师傅16岁开始跟随爷爷学祖传的甜点手艺,是家里的第6代传人。“红纸包”是徽州逢年过节日常待客必备点心。最初食品厂用讨喜的红纸来包徽墨酥、千张酥等食品,逐渐地,当地老百姓就用“红纸包”称呼当地点心。
小露台上一排排白花花的大猪腿正接受着太阳的炙烤,等待着变红、变干、变香,晋升为著名的徽州火腿。巨大的樟树遮天蔽日,逃逸的阳光洒在厚厚的树叶上,泛着金光。生机从叶缝中穿过,一棵棵小香椿苗探索着新世界。管家大姐不由分说,麻利地掐掉了香椿芽儿,我正心疼着说:“您怎么就给掐了啊!”她说:“一会儿给你们做香椿炒蛋吃。”
大姐既是管家又是厨娘,就地取材做得一手好徽菜。自给自足的蔬菜、亲手灌制的腊肠、热气蒸腾的大柴锅,在田园间,对山面水而食,吮吸天地之灵气,直到饭毕,依然久久不想离去。
碧山工销社
时隔3年再次来到碧山,这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人还是那么少,村还是那么静,商业气息仍然微弱,就连路灯也是在人们的争议中装上的。村民希望村里能亮堂些;游客说,那样就看不见星星了。最终在照路灯与看星星的争论中,双方都各退了一步,只在村儿里的主要街道加装了路灯,其余地方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如此既方便了村民,又不会带来太多的光污染,真是妙哉。
美中不足的是,理农馆消失了,这成了我永久的遗憾。好在世间万物总是此消彼长。仅作展览的理农馆虽然湮没在历史中,但另一个功能更丰富的“碧山工销社”出现了。
小时候买东西是要用粮票、肉票、肥皂票等去合作社、供销社换的。那时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要靠语言和眼神:“师傅,麻烦您给我拿那个看看。”而如今超市购物自己扫码交费,不用说一句话,或者网购直接送货上门……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机会在繁华的城市里逐渐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人情也随之变淡。
20多年后,我开始怀念有柜台、有售货员的商店。碧山村之所以是我心中理想的村落样貌,是因为这里就有一座“老商店”,以原来的制式,以现在的美学,博得了游客们的赞许。
1962年的碧山供销社也是村祠堂尚义堂的遗址,当年可是碧山村的黄金地段,人称“碧山CB D”。那时候,在供销社工作是村里年轻人希冀的事呢。2017年,经过设计师和黟县能工巧匠的精心重构,“碧山工销社”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供”与“工”一字之差,却代表了不同的时代。
老祠堂四合院式复合建筑群格局,保留了20世纪60年代老供销社初始风貌:泛黄的前脸儿、脱落的墙皮、暴露的灰砖,水渍雨迹在墙面上留下了棕褐色的涟迹。细品这些建筑,并没有觉得苍老,反而内心涌起一阵热浪,直至眼角。
狗窝酒吧
地面铺装的还是小时候最常见的水磨石,旧柜台和货柜全部保留,售卖着农户手工缝制的草帽、竹制品以及当地的茶器和碧山的书籍等。陈列柜上摆放着熟悉的印花儿玻璃杯和塑料暖壶,它们负责提供免费热水。阔别城市的人们还能在这儿享受到高品质的咖啡。在村儿里握着一杯咖啡穿街过巷的画风,虽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但又何尝不是一幅行走的招贴画呢?
到了夏天,后院的戏台就变成了露天影院,由老宿舍改造而成的展厅免费开放,另有设计师民宿和节气食堂。二十四节气自古至今不仅指导着农业生产,还影响着人们的衣食住行,但对都市里的人来说,那只是恍惚想起的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早就无从谈起。回到乡村,这一切便都恢复了它们本来的含义,也被人们赋予了新的意义。
狗窝小馆:中国第一瓶乡村精酿诞生地
“开拖拉机不喝酒”—这是我在村子最洋气的地方狗窝酒吧海报上看到的。碧山精酿—中国的第一瓶乡村精酿,便是在狗窝酒吧诞生的。没有什么比精酿啤酒更适合这里了,当舌头感受到带着饱满香气的甘甜,一口咽下回味悠长的酒液,那一刻,你会更加懂得碧山。
30年前村民汪友利的婚房、20年前的包子铺,如今变身为这间带有些许时尚、又混合着乡土味儿的酒吧,为单调的乡村夜生活增色不少。白天清静,常有羊群、大鹅和鸭子从门前经过,时不时还要往屋里瞅上两眼,晚上就变身为村民的夜生活栖息地。
乡村酒吧的气氛与城市不同,泡法也大相径庭。据说,村民会带白酒来酒吧喝,孩子考了好成绩,也会被长辈奖励来吃份炸鸡、薯条。大妈们偶尔结伴来喝咖啡,感觉太烫,就会像喝粥一样用勺儿吹。我想起中国葡萄酒专家李德美老师讲过:“只要肯喝就是好样的,不管你兑不兑雪碧。”这种乡村与城市文化的交融与碰撞,带给我们的新鲜感令人悸动。
曾有一位大爷告诉我,徽州人吃饭有讲究,管早饭叫“天光”,意思是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做好下地耕作的准备。早饭要有一个菜和一大碗饭,有了能量才能更好地干活儿;午饭很简单,叫“点心”,因为往返家里太远,带一点儿吃的就行了;晚饭叫“落昏”,这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碧山精酿中几款酒的名字也由此而来:一名“天光”,一名“落昏”;原料里黑色的多,名字就叫“黑多”;那一年是狗年,就做了一款“狗啤”;还有一款米酒叫“秋瘾”,意为美好的秋天让人上瘾,丰收的粮食让人上瘾。又与“蚯蚓”同音。
酒吧墙上挂满了改造房屋过程中留下的珍贵图片
酒吧二层阁楼
各式各样的酒
狗窝酒吧吸引了许多外国游客
美好乡村试验田,星星之火可燎原
第一次来碧山是2016年的春节,我就坐在猪栏酒吧门口的门墩儿上晒太阳。这种日子太舒服了,我仿佛又闻到了小时候棉被被晒得散发出阳光的味道。长大后没地儿晒被子了,人们缺钙也只是想着吃钙片,其实,我们缺的是晒太阳。长久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容易被惯性禁锢,时常去乡村走走,再回到忙碌的都市生活中,整个人好像都被重新灌溉了一样。每来一次碧山,就像一件旧衣裳被芳香的洗衣粉洗过,衣裳还是那件衣裳,今天虽然比昨天更旧了一点,但是那股清香能带给人全新的感受。
碧山的声音是“哗哗”的流水声,是鸡鸣狗吠和“蛤蟆吵坑”;碧山的气息是芳草的清香,雨后的纯氧;碧山的味道是邻家的饭香,是精酿的甘甜沁爽;碧山的美,是浑然天成、恰到好处的城乡融合……
越来越多的艺术家、设计师,开始用文化的方式保留、激活古村古建,不断开发它在新时代乡村生活中的经济、文化、社会功能。有“中国最美书店”“全球十大最美书店”之称的“南京先锋书店”在碧山开了全国第一家乡村书店“碧山书局”。一座200多岁、明清时期的古祠堂“启泰堂”,成为具有1600多年历史的徽州古村落文化的落脚点。70多岁的老村长汪寿昌当上了书局的管理员。书局旁荒废多年的牛圈,也变身为远近闻名的乡村公共生活休闲地“牛圈咖啡馆”。年代久远的老照片、老年画、奖状、结婚证,甚至老古董的土地证,都成了墙上的装饰品。
时间,让精神和物质转换;时间,让城市和乡村的需求紧密相连。许多村民盼望自己的村庄可以打造成商业景区,周边的宏村、西递就是他们向往的样子。村子里可以从事的工作极少,孩子们长大后,看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就不愿再回来。渐渐地,家乡便很少有人建设,碧山的村民不是老人就是孩童,往复循环,便形成了中国众多乡村的现状。
推进乡村的振兴,构建互哺型的城乡共同体,或许是商业开发富足乡村之外的另一条可行之路。我很期待这块试验田能茁壮成长,永远保持“未经开发”的原生状态,探索出一条乡村建设的新模式—年轻人可以返乡建设家园,游人不破坏这种宁静,文化艺术氛围渗透家家户户。希望这个模式可以适用中国的各个乡村,给出不同的答案。
从碧山回京两个月后,在电视上偶然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乡村画面,立刻停下细看,果然是碧山。片中的一位长者说:“为乡村导入城市资源,向城市输出乡村价值……”
非常开心,“城乡融合”的概念正逐渐进入“城里人”的视野,影响着都市人的休闲选择,推动他们探看另一种生活。
一瞬间,又开始思念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