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意义
2023-07-18
从这本杂志创立之初的2008年开始,每一届的大学应届毕业生都会成为当年度一期杂志的主角。
2023年也不例外,且自带话题热度—中国高等教育史上创纪录的1158万大学应届毕业生走入“最难就业季”。
事实上,“最难毕业季”至少持续3年了,每一年毕业生找到满意工作或找到工作的难度都高于上一年,但为什么今年这个问题受到了全社会格外的关注?这才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首先,2023年作为疫情封控结束后的一个完整年份,人们尤其关注各类经济统计数据的发布,这背后最大的心理动因,是对于经济恢复常态的期待。也就是说,所有和复苏相反的数据都会成为焦点。5月,国家统计局公布了16到24岁人口的城镇调查失业率,达到20.8%,为历史最高值。这个数值恰好与“找工作难,考研考公卷”的个人体感相吻合,因此理所当然地登上了热搜话题。
这里也不得不提到中国高等教育一个基本盘的变化。
在本期封面报道中,我们采访的专家都提到了中国高等教育的一个关键节点,1999年,那是高校实施扩招计划的第一年。扩招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1998年的9.76%增长至2022年的59.6%,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累计超过1.4亿人。毕业生人数的增加,在客观上也会造成令人满意的工作机会面临更激烈的竞争。这种体感又会进一步夸大就业难的判断。
仅从毕业人数和工作机会数量的匹配来看,只是就业难的一个层面。在更深的意义上,是人们对经济复苏的预期产生了某种误差。以《第一财经周刊》头十年的报道实录为例,从2008年到2018年,公众熟悉的经济叙事以全球化、高增长为核心,即便在疫情之前,关于消费升级的讨论依然火热。这恰恰也是今年的大学毕业生们成长以来所处的真实社会环境。
未曾料想,待他们真正步入社会,高速增长不再持续。实际上,这一现象完全符合经典经济学的理论,即一个高速增长数十年的经济体,必然会进入一个低速的调整周期,这种调整周期对应的正是就业难的体感,但更为关键的原因,是公众没能及时调低对经济增长的高预期。
不可否认,在全球化黄金时期,1990年代末至2010年代中期的毕业生,的确享受了经济上升期的就业红利。从外企、民企到技术大厂,从一线城市到广阔的新一线、二三线城市,年轻人的职业机会与未来期待随着社会经济的节奏共振。在华东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历史系博士生导师许纪霖看来,社会进入一个高度不确定阶段,各个阶层都会有一种迷茫感。在我们的观察中,年轻人对这种迷茫更为敏感,他们的职业心态也会随之變化。
其实,在过去几年,有更多年轻人面对失业、裁员、就业难时,选择暂时求稳,或者干脆给自己一段gap year,开始思索职业,工作和生活的意义。这似乎是个悖论,大概只有在困境和低谷之中,人们才会更清晰地意识到自我需求的重要性,去思考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如何更好地匹配。譬如,去大公司做个螺丝钉,获得更高收入,还是去小公司实现自我价值,获得更实际的存在感?是选择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工作,还是做自由但要承担一定压力的数字游民?
这些选择的背后,其实要回答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个人价值应该怎样在你所处的社会与时代中实现?说到底,这是每个成年人自己需要作出的抉择。
而对于我们这个社会,当年轻人放慢脚步,开始思索,不要对他们过于苛责。不经过思考的人生,盲目追随社会量化标准而违背个人意愿的人生,恰恰才是不值得过的人生。大时代之下,我们何不乐见更多元的择业观和生活样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