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维动画电影《狼行者》绘画艺术语言运用浅析

0 引言

语言是人类用于交流思想，沟通情感的工具，艺术语言是指在艺术创作过程中，通过艺术的手段表达出作者的创作意图的语言形式。而绘画艺术语言则是指在绘画过程中通过对点线面以及色彩、光影、构图等元素的运用所呈现出的不同画面效果，并能够反映创作者的内心情感、审美情趣甚至对生命的感悟，同时还是能够被观众所理解、欣赏的作品的外在形式。优秀的动画影片都有其独特的绘画艺术语言表现形式，能够给观众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狼行者》是于2020 年末上映的一部由卡通沙龙工作室完成制作的欧美二维动画电影，曾荣获“第48 届动画安妮奖最佳独立动画长片”等多达37 项国际大奖。动画《狼行者》以数字软件辅以传统手绘制作的形式，结合凯尔特纹饰元素与爱尔兰民间传说，为人们讲述了一个关于狼与人类一起为保护环境拯救森林而努力的故事。在该片中，导演通过对绘画艺术语言的熟练运用，直观地交代出人物性格和环境氛围的刻画。本文将基于构成绘画艺术语言的元素，包括四个主要内容：线的构成、色彩与光影、构图与道具设计和肌理对整体的丰富，浅析这些元素在动画《狼行者》中的运用。

1 线的构成凸显特点

线是生活中最基本的视觉现象，也是绘画艺术语言中的基本元素之一，同时也最具有抽象性和概括性，线能够对事物进行直观且简练的表达。然而，我们看到的线都是大脑主观能动性的产物，所以在艺术创作过程中，对线条的使用就具有极强的主观性。线条是艺术家风格中的隐含因素，也是最容易独立存在，并准确传达艺术家意图的因素[1]。

动画《狼行者》对线条的理解极为深刻，导演汤姆摩尔通过运用直线和曲线这两种对立的线条概括出人物与环境的同时，也使得其对比更为直观。首先，在角色设计上，生活在城镇中的人们包括主角罗宾和他的父亲，都选用直线绘制，突出的是城镇居民死板的特点，暗示着居民们的生活受压迫以及约束，缺乏生机与活力。而生活在森林中的角色，如狼行者梅芙和她的母亲以及动物们的造型线条则运用圆滑的曲线绘制，因为他们在森林中生活得无拘无束且自由地存在。曲线是源于自然的装饰线条，在与代表人为机械美学的直线对比下更能反映出角色的生机与活力，同时也表现出了角色在自然中自由奔放、生命力旺盛的特点。如两个女孩设计图与最终在动画中的造型的对比，不仅是在外形轮廓中运用不同的线条描绘，在细节的设计上也与各自的性格保持一致，罗宾的眼睛形状偏矩形与米巴近似椭圆的眼睛截然不同（图1）。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在城镇中一些欢快的、思想较为跳脱或是想保护森林的人物形象在直线的基础上会增加一些曲线的设计。仅仅通过线条，就可以分析出这些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这就是《狼行者》在线条运用上的绝妙之处。其次，在环境设计中，城镇建筑全部采用直线以区别于自然中的曲线线条且城镇中所有建筑的拥挤布局都显示出了极强的人为性，带给观众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如房屋的造型线条设计直上直下，会让观众从视觉上觉得过于拥挤、密不透风（图2）。而城镇外的场景则与其截然相反，城镇外景色的绘制全部以曲线为主，充分彰显了自然界中生命的张力，同时，会让观众从视觉上觉得森林中的空气比城镇更清新，呼吸也更畅快。这些都是线条带来的视觉上的直观感受。同时整部影片中还大量充斥着具有爱尔兰民族风格的装饰纹样，这些线条所构成的纹样，也为动画整体增添了几分魔幻的色彩。

图1 两个女孩设计图与最终在动画中的造型的对比

图2 房屋和森林的造型

2 色彩与光影的情绪代入

2.1 色彩

色彩如语言一样，能够彰显人的情感，正如费尔菲尔德•波特所说：“颜色并不总是与我们所指的单词一一对应，但是颜色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语言。”[2]心理学家认为人的第一感觉是视觉。而色彩作为一种视觉要素，会直接引起人的心理联想，从而影响人的心理情绪。当人看到暖色，如红、橙、黄等颜色时，会联想到火焰、太阳、血等物象，进而产生温暖或者危险的感觉，同时又会让人进入兴奋紧张的状态。而在看到以冷色调为主的色彩如紫、蓝、绿色时，会联想到冰、海水、雪等物象，进而觉得寒冷从而变得冷静、沉默。

在动画中，如果将线条比喻为构成作品的骨骼，色彩就是贯穿于其中并支撑着骨骼的肌肉。动画《狼行者》中色彩的变幻运用能使观众充分感受到不同情绪之间的转换。从整体上看，城镇与森林作为两个对立体，颜色上有着极为明确的分界线。森林的整体色调运用偏暖色调，暖色的黄绿色和蓝色加以凸显旺盛的生命力和柔和的感觉（图3）。绿色是介于黄色与蓝色之间的中间色，也是自然界中最常见的颜色，同时由于绿色在电磁波可见光中的波长适中，所以也会给人眼部带来舒适的感觉。我们将视线转移向城镇时可以发现，城镇整体以偏冷色系的灰黑色为主色调，展现的是与旺盛生命力不同的压抑感和攻击性（图4）。从细节上研究，可以发现城镇人类的穿着与发色包括建筑物和一切道具，也以与城镇色调相吻合的高级灰为主，如：女仆们的一身行头，从侧面向观众暗喻了自上而下，被护国公的规定桎梏又无法反抗的事实（图5）。城镇中鲜有鲜艳的颜色出现。第一次鲜艳的颜色出现是在开头时罗宾跟踪父亲时在街上碰见的卖艺者们，他们的服装颜色饱和度很高，同时配合他们的载歌载舞也为护国公不在的城镇带来了一丝生机和快乐，而随着护国公这一角色的出现，城镇中唯一鲜艳的颜色转移为士兵服装上以及火把的红色，因为他们代表着进攻与侵略，而红色恰好能在视觉上带给人们这种色彩的联想（图6）。之后在剧情的推动下，红色在画面中的运用将罗宾父亲的愤怒以及护国公的威慑力与侵略性、想要踏平森林征服自然的野心、群众的恐慌、森林被点燃的岌岌可危等情绪一一烘托到位。[3]

图3 走出森林 图4 雨中小镇 图5 镇中群众图6 护国公 图7 只身进入森林 图8 父亲生气

2.2 光影

光影在动画中既能起到丰富画面，突出主体的作用，又能交代时间和空间的变化，传达角色情绪以及渲染场景氛围的同时，推进剧情或暗示故事情节的发展变化，为故事增添节奏感使故事情节展现得更加曲折。除此之外，光影的使用还能为动画制造悬念。《狼行者》的打光风格与其他的动画电影略有不同，与其他动画相比，其采用了一种极简的光影表现手法。在前期，光影的表现多集中在森林，用以凸显森林的奇幻感和旺盛的生命力（图7）。后期则多表现在魔法效果的发动以及情绪的烘托上。[4]如罗宾的父亲在得知了罗宾独自返回森林这一事情时，光影和色彩的结合，火光与红色在他背后的跳跃，映衬出了他内心愤怒的情绪（图8）。这一手法同样运用于护国公带领士兵去围杀狼行者时，对气氛剑拔弩张的烘托。色彩与光影的结合为故事的起承转合奠定下了不同的氛围基调，同时烘托了故事情节，强化了角色对立的矛盾，也凸显了故事的主题。

3 构图与道具设计背后的用意引人深思

构图是除了色彩与光影外，又一能直接影响和塑造氛围的绘画艺术语言。好的构图能让观众在第一时间将目光聚焦到主体之上，进而明白导演在如此安排构图背后的深意。《狼行者》的开头，是对森林这一场景的不同位置的展示，在这些场景中树木占了画面的大半且多以圆润曲线的圆形构图为主，清晰地向观众展现了森林繁茂的张力，同时，安排出镜的动物基本都位于画面的黄金分割点，这能更好的给观众的视线提供一处落脚点（图9）。而伴随着动物的移动，观众的视线也随之浏览到画面的其他地方。之后，通过一把斧子的特写切入，伴随着一棵树木的倒下，森林在画面中的比例开始出现变化，通过对同一画面的不同构图形式，观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森林的面积在逐渐缩小（图10）。而造成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正是人类的过度砍伐。当狼行者率领的狼群破坏了一次人类的砍伐行为后，该构图可以看出虽然森林正在遭受人类的过度砍伐，但其在画面中表现出了极强的延伸性，狼行者站在高处，人类在下坡位置，这暗示着狼行者为了保护森林在与人类作斗争。虽然处于近景的荒地会首先映入观众眼帘，但是随着视线的上移，不难判断出森林所占的比例不亚于荒地，这也凸显了滥砍滥伐的人类与保护森林的狼行者之间的冲突，同时整个场景以曲线的构图形式，象征着不轻易屈服的生命（图11）。

图9 森林被砍伐前 图10 森林被砍伐后图11 狼行者出现 图12 夜晚的城镇图13 城镇中的工作间

关于城镇的构图，在动画中不难看出导演多以方形和直线为主要的描绘手法，同时多采用中心式构图用以凸显城镇这一主体，并以此加强同森林的对比，为观众带来了不同的视觉感受。在动画中多次出现类似模拟俯瞰视角的一个场景中，可以看出画面整体被分为了三个部分，最开始森林在画面中的面积要大于城镇，而随着后来人类的砍伐，冲突地带不断扩张。在城镇方向是水平的，从侧面表现出了其稳定的环境，而面向森林的一方却呈突起状，给观众清晰地展示了两方争夺的结果（图12）。另一个值得注意的道具设计是罗宾工作的地方，这个场景采用的是平行构图，同时在画面中安排了诸多道具进行画面装饰，同时也暗示了工作内容的繁冗复杂。在这里所有的道具从造型到设计，甚至于每个人干活的动作都一模一样，也从侧面表现出了人们的麻木（图13）。

4 肌理丰富整体故事

肌理是自然界中存在的各种物体的纹理结构，肌理的绘制可以使画面表现出不同材料的质感，也可以起到丰富画面的作用。《狼行者》的每一张场景中都充满着不同的肌理，这些肌理极大地丰富了画面，同时还增加了场景的氛围感并凸显了动画整体的风格特征。在自然植物的绘画上，卡通沙龙工作室并不模仿其他二维动画的风格对场景中植物选择概括式的绘制，而是细致入微地绘制出了每一棵植物的茎叶、石头的纹路、动物的皮毛等等，甚至为森林中的各种物体增添了许多装饰性的元素，以达到增添和渲染森林神秘氛围的效果，如在图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近景中繁茂的植被，中景的石头和草地也都被精心地装饰过，尤其是石壁上画着类似图腾的一些神秘图案，让人目不暇接（图14）。这些图案在森林和洞窟中随处可见，也为动画中人物所说的“不能砍伐狼住的森林，否则会招来狼的袭击”这一约定和“森林中住着狼行者”这一传说的神秘感增添了几分色彩。[5]

图14 植被

动画《狼行者》中的肌理还可以分为具象肌理和意向肌理。具象肌理如上文所列举的，主要展现的是现实存在物体的视觉形态，能向观众清晰地交代出物体的材质与样貌。如树木、叶片等物体（图14），在场景中绘制出的纹路是与现实对应的。意向肌理则是指在人类情感的基础上，对客观存在的肌理进行有取舍地加工提炼后得出的肌理效果。这种肌理能更好地传达出动画角色的内心情感，达到渲染气氛的作用。墙壁是垂直于地面的，所以具象的墙壁肌理一般都是以竖线或横线来丰富画面。但在这张场景中（图15），表达墙壁肌理的线条汇聚成了一个有弧度的形状，并且这个形状对准的是罗宾身影的方向，变相地向观众传递出了罗宾正在遭受画面右边男孩攻击和讽刺。结合画面中人物影子的大小和数量也向观众直观地表达出了罗宾和父亲还未被城镇的人所接纳，在城镇中孤立无援的处境。

图15 砖块

5 结语

在以三维动画为主流表现形式的当下，《狼行者》的出现让人们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了拥有独特绘画艺术语言魅力的二维动画之上。技术方面，《狼行者》用三维数字软件辅助手绘，在缩短制作周期的同时，最大限度上保留了二维动画的特点，提升了二维动画在空间上的表现手法。艺术方面，既用三维软件提高动画整体的创作效率，又不失二维动画独特的绘画艺术语言表现形式，通过线条与色彩的运用结合具有传统风格的装饰纹路，使得整部片子充满着浓郁的爱尔兰民族风格。而现在，如何将中国元素充分且恰当地融入到动画之中，设计出符合故事整体且风格独特，并展现出独特的具有中国民族风格，仍是一个考验动画制作人的难题，很多动画仅仅是将中国神话故事中的人物在前人设计的基础上简单改变一下形象就放进一个全新的故事之中，这很难不让人觉得违和。《狼行者》的绘画艺术语言表现形式以及导演对民族风格的理解认知和运用，包括卡通沙龙工作室对于动画创作的态度，是我们动画人应当努力学习和借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