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草木说话
2023-07-12俞雪峰
俞雪峰
有时人与人之间不能坦诚交流的时候,远不如走近草木,和草木说话。走进自然,拥有自然的属性,把自己完全交给自然,身心融入自然,本真的自己才会真正回到的眼前。
社会中,不同的自己会随时出现在不同场合,举手投足做作的迎合场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表达着不完全属于自己的思想。看多了,听多了,想多了,就觉得虚妄压迫着自己,反感一种场合上的自我表现,就想迅速离开现场。逃离一刻,独自来到僻静的自然中,见到哪怕是一棵虬枝难看的沙枣树,都会让我感到格外亲热,仿佛见到了内心想倾诉的对象,有一种思想皈依,精神返乡的真实存在感。
生命的每一分钟都会有无数的花朵绽放,也会有无数棵树木翠绿,一呼一吸之间,草木都在释放生命中最精彩的部分,就像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自己最华丽的人生。而人在不同场合表现出来的真偽有时让人都很难琢磨,很难分辨。只有自己内心清楚自己想干什么,想去哪里。鬼使神差,寻觅着草木的味道,沿着熟悉路线,走到熟悉的地方,倾听草木的声音,就能听到种子的声音。循着种子的声音,我找到都是音乐般盛会。天籁让我无暇眷顾现实中诸多琐事,听到布谷鸟的叫声,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布谷鸟的叫声会让我寻觅不同形态的树木,似乎无数颗树木上面就会有无数个布谷鸟。面对不同树木,我张开热情的臂膀,每一棵树都要热烈搂抱一下,兴奋地好似见到了布谷鸟。向上的眼睛搜寻着,枝枝叶叶都被我望眼欲穿,依然看不到布谷鸟,奇怪的鸟,奇怪的叫声,怎么会在不奇怪的树林里?见不到布谷鸟,能听到一种让我迷失留恋的声音,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我羡慕它无时不在和草木说话,而我呢,想和草木说话,却又不能像鸟儿一样。我在花草中起坐,在林木中俯仰,此生只向草木低头。
闲暇,我会带着一本书,毫无顾忌舒展地躺在草地,一边看书,一边也谛听草地上的动静,昆虫无处不在,爬到身边,向我这个庞然大物示威声明这是它的地盘,我侵占它的地盘?我没有侵略它的意思,是它想多了,不自量力,那么大的草地,难道都是它的领地?野心够大的了,难怪这么对我不友好。我躺在草地,是草地对我的多情,也是我与草地倾心交流的方式。而这种方式,我一直深信不疑。我的后背都是草籽的味道,走了也会带着草籽的香味。
草木是长在大地上的时间,时间也像破碎的树叶。相互之间的验证,多了阳光和雨露。时间还是自然完整的好一些。我来到靠近河边的沟坝下,一片枯黄的芦苇,在春光下,充分地展现属于节气和它本来的颜色。枯黄的芦苇荡在春风里,等于它把春风都揽进怀里。一片单调的黄色,映衬着黄河没有生气的颜色。还看不到草木萌发生机的景象。就是为了这片枯黄,我熬过四季,熬过漫长寒冬,每一个季节,都会带着一种特别的期待的心情漫步而来,它让我从浅绿看到深绿,从深绿看到青绿,再从青绿看到灰黄,每一次,都用心和芦苇说话,只有我的眼里,才能灼热芦苇的根茎叶,也只有我的热情,才能放飞芦苇絮。冬春的颜色,正是我所喜欢的灰黄。多了与它对话的时间,过几天就神经质跑到河边沟坝,看芦苇颜色的变化,看扎在地下芦苇根秸秆,就像关心一棵树一样。
无数次来过河边,无数次依靠在杨树上看芦苇,如同无数次走过律动的心河。当我依靠在杨树上,我明白,来路就此别过,回望只是一种心态。依靠的力量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摆脱了。就像梦境无法摆脱深夜。存在,不过是暂时的抽丝剥茧。
靠在树上,我看了很久,看着就多了一种好多不切实际的想象。是季节让芦苇枯黄,还是它已经老到的枯黄的成色?至少证明它还活着,活着就是最能说明的道理。它的生命力在整个季节都是顽强的,直立不倒的精神,象征着生命不断延续和坚韧。如果芦苇能够让像树一样让我靠一下,我会觉得自己也老得不像样子了。靠在树上,树会挺着腰杆,接纳我的依靠,尽管这棵树也老了,还是让我扎实地靠在它的身上。靠在树上的踏实和安稳,我会觉得树木也是我生命深处的一部分,甚至是我真实得精神依靠和安慰。与树木有关的一切生命,都是我要用生命的关照一切。这样一想,我与树亲了近了,内心的交流从未停止。
靠在树上,我觉得时间是完整的,不是破碎的。仿佛感觉到树的叶子,一片片落在我的头上,甚至耳朵上也有落叶。簌簌下来,如此爽快,不留情面的落下,就像细微的雨声。树在任何季节都会有落叶,落叶在眼前,证明它想寻求我来庇护,或许是我身上气味吸引了它,或许是我们前生就这样倾心的遇见过。我弯下身,把每一片叶子捡起来,放在手上,然后又放在心上。听到声音,如葬花般让我战栗,我立刻想到了林黛玉葬花悲伤得场景。我紧张不安地模仿着林黛玉样子,立刻把落叶都埋在地里,然后坐在那里发呆。悲伤地目睹山峦带来的沉重。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好不好,葬花吟那一刻,让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也就心安了。
我不再依靠一棵树,而是坐在地上,俯仰之时,鹊窝筑在树上,温暖了心怀,一季冬天,都少不了。一棵树,能养活好多昆虫,也能让鸟筑巢,又能让人依靠。而它落下来的树叶,却被人视而不见,任意踩踏,树叶是谁的肉啊?这些被任意踩踏的落叶,我要将它们捡回来,逐一安排。在安排之前,我抓紧去想每一片树叶过去,还有落下来细节,也许没有一个细节可以吻合,但我安置它们的场景可以是重叠的。我安置每一片叶子的感情是一致的。
北方的春天,总是慢半拍,姗姗来迟,让人感觉不到春天真正的存在,阴晴不定,忽冷忽热,热一天,冷三天,北方的春天就像北方的冬天一样,对北方人压根就不友好。冬天扯着春天的后腿,夏天拽着春天的手,就这样北方的春天其实是让北方人感觉不到就到了夏天。
当杨柳絮漫天飘荡时,才感觉有了一点春意。杨柳絮传递于我都是眼热的信息。喜欢它轻浮飘来荡去的样子,它执着地跟随我,没想到回来后,地上落了一层,像棉絮,白得耀眼生动,我不忍心让妻子把它像垃圾一样清扫出门,让它颠沛流离,那样会让我心疼的。我想给它水分,它就飞不起来了,飞不起来,不等于它就不飞了。没有打算让它走,怎么办,养在一个瓶子里,让它像花一样漂浮,看着湿淋淋的,也怪难受的。最明晰的思想,也似水气一般升华。天天与它对话,它说它难受死了,让把它放飞。给洗净了身子,清理了身上的杂质,放飞那天,专心致志地捧着它,生怕它不小心飞走,我蜷着手,护着它,走到它出生的地方,放飞它。路上,到处都是杨柳絮,就像漫天飞雪,以假乱真;像飞蛾一样到处乱闯,好多都英勇就义,被汽车碾压的惨不忍睹。不想看到那样,由不得我,还是看到了。埋头不好,只好昂着头,一边为死去的送葬,一边为活着的祈祷。
对杨柳絮而言,这苦难很快就会过去,就像我眼里一瞥。其实,我一路走得也很难怅啊,仿佛在人为设置的深渊里。杨柳絮倒是把自己形象充分展示出来,它起舞的样子,不像雪花那样轻盈灵动,可也不失美妙绚丽姿容,一直盎然的样子,也在感动着我,我必须向它一样昂头,再昂头,直到被自己的执着所感动。
草木在时空中,给我心灵律动般的生命感受,远远超过了一切。不能不说,我和草木说话,生命境界得到了最本质的提升。
责任编辑:张永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