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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土

2023-07-12王涸鲋

山西文学 2023年7期
关键词:堆土香香水沟

一堆土,正好堆在过道口。攀越土堆,再走过道,约六米,就能踏上烈士亭的台阶了。

烈士亭依山而建,像个巨人背山屹立。亭子立在高台上,有十几个台阶。台阶基部外围,是一片开放的坡面,一部分向北,朝下倾进村里,另一部分向东抬高,延伸到村外另一边了。它的西侧,地处高位,囊括了一条水泥陡坡的水沟,靠里些,还腰插了一条烈士亭背后山上的水沟。水沟折拐后来到烈士亭的西侧,几近垂直。若有水,就像从他腰际贯穿,过脚边,再到面前。

离开台阶几米远的地方,横卧着一溜花池水泥砖。牛轭状,也像半个呼啦圈,理解成压扁的U形也可以。它的界定,对内,里面的缓坡地块就算亭子的不设护墙和门户的小院子了。小院子中间低,铺设好,是通向臺阶的过道。而略高的两旁,水泥罩面。小院地面,凹形,三面斜,整体倾斜于街道。

废话了一通。说白了,横着的一溜U形花池水泥砖,对外就做拦水的渠岸,河床河滩,就是亭子的小院子了。

那些水泥砖,是想挽住那些山洪野水跳槽进村,想把它们护送于东边村外,以免它们进村造成灾难,或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造型的用意是明显的。

水泥砖弓身向里,对应着新建的烈士亭的台阶。烈士亭对它来说,是个居高临下的存在。这个地面最低的U形中部,又撅腚一般,朝向村里,地势却在通往村里的下坡半腰上。坡路延伸进村,下端三十米处向西拐,有住户;坡路下端另一边向东拐,更深些的地方,也有住户,这里是街水下泄的地方。村长家就住这里。

就说去年秋天吧,老侃要屯玉米,选来选去,就相中了U形小院子里的那块水泥地方。那里是烈士亭的范围,有坡度不积水,而且水泥抹地,干净利落。老侃扎好囤子后,还要略加收拾,因为U的中间部位缺失了砖块,堆放了沙土,是用来挡水的,现在影响到玉米的运送。老侃把它平掉了。

从秋天屯好玉米,到第二年清明卖掉玉米,老侃都没着意去想需要把扒开的那堆土再填回去。有一回他偶然想到了,可那些土石早已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早春时节,村长把自家院墙外的过水地方,好好地整修了一番。过路人赞不绝口。“看看,再大的雨水也不受影响了,再不像往年了……”可等走过这一截,路人之间才说上悄悄话,“这算什么,村里到处开工,又砌花墙又修庙,用多少材料自己也不用花钱,看看人家那一院配搭……”

之后的日子里,村长像往常一样,一边慢悠悠打扫街道上的灰尘,一边还要与他上边的邻居聊上几句:“是啊,今年的山水,要冲,就你家了,我的没事了,哈哈哈。”上边邻居说:“到时候再说吧,哈哈哈。”

天气预报有时很准,说下就下。不准的地方是,没说这么猛,这么大,这么时长这么冰雹。大雨冰雹猛下,山洪来了,泥沙石块仿佛疯了,不知羞耻裸裸地横了一地。枯茎断草,树枝柴火也横七竖八。

雨停了,村长上到街路,在默默地看着,也不激动,也不悲观。仿佛自家的工程就在等待这么一场天气发作的检验了。他的街上邻居正拿着铁锹发愣,似乎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街面上是这样,她家大门口比街面低许多,要不是下雨时大门紧关,那大水裹挟泥石,能给她填满一院子。她有些不顺畅地说:“看看,烈士亭下来的水把俺家淹成啥了?”

她是这家的儿媳,男人父子俩都在外地打工。她其实也不知道说这话要诉求什么。类似于见面无话可说很显冷场那意思。

可村长听出了味道,好像讹诈的意思。于是玩起了踢皮球的官场技巧,就说:“找老侃。”她听了这话,好像无意间悟到了解决问题的门径,就草草地回了家,并转达给了婆婆。

村长话说过,他马上觉得眼前的场景得快些离开,对己无益啊。更不提说话了,只要张嘴,总是不利。他踱下坡路回到家里。家里已经有来人了,不是有事找他,是习惯。来人叫阿彪,换届以前的队长,现在是最贴近村长的人,村里的大小工程他都能上手,天天有活干。村长说:“他娘的,水冲下来了,好像是村里的责任。这个老侃,扒开土堆就完了,也不恢复原样。我让她找老侃。”

“就是,管毬她,让她找老侃。”

“那样吧,明天,你开上车,再给你配个人,把街上的泥石清理一下……”

又闲话几句后,阿彪来到街上。目的不是要一看究竟,也不是出于感谢那些泥石,让他又可以挣到工资,算是闲下来游走。

下雨的时候,老侃蒙头睡觉。是啊,累了也该雨天享受享受。老侃睡前这么想。现在雨停了一会儿了,阳气升起来了,老侃也醒来了。他先去了趟厕所,然后想起庄稼地是不是很冲毁了,去看一下吧,地里水沟的出水口倒是都对住了通向烈士亭的那条水沟。他刚走几步,就看见了阿彪,就搭讪了一句,好猛的雨,把这么多石头都……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彪就接上茬了:“那堆土要堵在那来,顶好大事。”

“起作用不大。那里低,旁边的出水口高。要是把出口那边多挖些,然后棚空,下面走水,上面也好走路,那多美。可惜修烈士亭时就不那样干,因势利导。日怪。”

“日怪啥哩,那堆土在那来顶事大哩。”

“水槽里面低,出口高,能走利水?你本事大哩。”

其实,今天的事,要放在平时,阿彪也不会埋怨老侃, 说不定他会接上老侃话茬,和他打几句哈哈的。可现在,他也捋不清是怎么了。泥石没冲到自家门口,也不亲不故的;烈士亭那点明毛病,村上要不要维修,与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可他就是憋不住。看见那些泥石,看见老侃踮脚从泥石中一耸一耸走来,还听到他惊讶于雨猛水大的感慨,所有这些外感,仿佛油料,一通浇向村长在他心中挑起的火焰。都怪老侃!不平归不平,可他还是觉得,走开,走了,走开就了了,一走了之。

老侃听出阿彪出口怪责自己,心里马上一惊,并很警觉起来。还听出他一副好像替村长减轻负担、替村长排忧解难、替村长打抱不平的口气,心里大为不满,疙疙瘩瘩起来,口气就不平和了。他说罢那句话,也没心情去地里了,于是就返回了家。他心里恶诅,傍狗吃屎的东西。

傍晚的时候,老侃老婆串门回来,对老侃说:“小炮村长让前头院找你。他告诉儿媳巧巧,巧巧又告诉婆婆香香,香香又对我说了。”

“说就说吧。当初修烈士亭时,本应把生活做好,做坏了,堆上土,挡不了水不说,好看吗?真有点可笑,像村上与单位生气故事堵门似的,给烈士亭进口堆上一堆土石。挡水的作用真的不大呀。要是把沙土装起来,压上一溜,那倒凑乎。”

“我倒是答应了,给她点水泥,把那些活絡石块垒上。”

“不可。公共地界上,我动了动那堆土,就得上水泥。那些到处挖,到处垒的人,负过什么责?她要水泥,平时行,这个茬口上,有也没有。既然他们那么说,我就干脆不理茬了。看不出来,这是挑拨离间吗?”

“就是挑事。不理它。”

到了晚上,老侃的前院,父子俩打工都回来了,一住就是好几天。

第二天早饭罢,阿彪开着三轮车早早就来到街上了,可就是不动手。等另一个人也来了,好像还在等什么。这时候,现任队长走过来,问:“干啥呢?”阿彪说:“老侃把上面挖开了,冲下来了。”队长听罢,好像调研充分,径直去了老侃的前头院。

阿彪他们干干停停,还不断接电话打电话。到中午,街面上的淤泥土石不见了,U形界石那个豁口,碎片化了的水泥块,略略摆放了一些。

几天过去了,打工的人走了,老侃也只管自家地里的活,并不理会那个豁口的事。而老侃老婆,有空仍去前头院串串。期间,香香和她又绕到了抗洪这码事上。老侃老婆引出老侃的话,说,沙袋的效果不错……

据预报,新一轮降雨又要来临,可U形界石中部原来的那堆土仍然没有填上。这天中午,老侃从地里回来,香香喊住了他。“你的水泥有没有啦?”老侃说:“怎么啦?”香香说:“少弄点水泥,把那里坐一坐。”老侃说:“一星半点不解决问题,想叫差不多,得一袋水泥。水泥我没有了。”香香直觉得要火烧眉毛了,就赶忙追问了一句,“那该怎么办呢?”老侃款款地说:“填土,水来土掩。”

话说过了,老侃没事人一样扬长而去,香香则是一头雾水。

老侃回家,拉起平车,来到一处水沟的上游地段,在淤平的地方,很轻松地挖了几车带着青青节节草的泥土,把他去年秋天扒开的土堆豁口又填了起来,仿佛村上和单位生气堵上单位的门道一样。

晌午过后,老侃已经上地了。香香找老侃老婆说:“你家没水泥了,我去别人家找点,你和我去坐坐石头。就按老侃说的,再袋装些沙土压上去。”

“不用了。老侃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弄罢了。”

【作者简介】王涸鲋,原名王何富,1962年生人,农民,业余写作多年,作品散见于《太行文学》。晋城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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