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下)
2023-07-11张海华
张海华
秋天,来浙江繁殖的鹰走了,而北方的一些鹰却来我们这里越冬了。比较常见的,是普通鵟(kuáng)、鹗(è)及几种鹞。
鱼鹰何尝“关关”叫
先说说关于鹗的故事,因为这种鸟在古典文学中很有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第一首的第一句,提到了一种名为“雎鸠”的鸟。至于这到底是一种什么鸟,由古及今,可谓众说纷纭,最主流的说法认为,雎鸠即鱼鹰。
在民间,鱼鹰可以指两种鸟,一是鸬鹚,二是鹗。鹗这一说,受到学者们的广泛认同。鸬鹚是水鸟,不是猛禽。鹗才是真正的鱼鹰,是一种以鱼为食的猛禽,它在空中发现目标后,直接高速俯冲,用锐利的脚爪一把抓住鱼儿,再迅速飞离。如果鱼儿见到空中有黑影落下而向深水逃走,鹗甚至也会潜水追捕。
前几年,在宁波江北区的英雄水库,每到秋冬时节都有一只鹗占据那里。我经常和鸟友去那里拍摄这只鹗。有一年早春,我扛着“大炮”行走在水库的浅滩上,这只鹗忽然飞来,竟然紧盯着我,在低空盘旋了好几圈,边飞边发出尖锐的带哭腔的叫声,跟《中国鸟类野外手册》上所说的“发出响亮哀怨的哨音”完全一致。但这叫声,显然都与雎鸠的“关关”之声毫不搭边。所以,从实际观察的角度讲,我认为鹗不可能是雎鸠(同理,鸬鹚也不可能是)。
普通鵟是更常见的冬候鸟,它适应的生境广泛,山区的开阔地、田野、海边,都可能见到它雄壮的褐色身影。作为一种较大型的猛禽,它有着一个圆圆的大脑袋,几乎看不到脖子,站在那里可谓不怒而威。它绝不挑食,鼠、蛙、鸟、大型昆虫乃至蛇,什么都吃。有一年秋天,我在海边拍鸟时,看到一只普通鵟叼了一条长长的蛇飞了起来,没飞多远又落了下来。仔细一看,那条蛇虽然还在扭动,但已是徒劳,大部分的蛇皮已经被扯了下来,露出鲜红的蛇体,好凄惨。
在冬天,海边的湿地上空还经常可以看到鹞在芦苇荡或草地的上空或缓慢盘旋,或低低地掠过,动作轻缓优雅。一发现猎物,即往下扑。在杭州湾的沿海湿地,我多次看到俯冲捕食的鹞把野鸭群惊得乱飞。在宁波越冬的鹞以白腹鹞最为多见,白尾鹞、鹊鹞很少见。
凤头鹰的“表情包”
说完了迁徙的猛禽,再来看看宁波本地四季常在的猛禽有哪些。大多数猛禽生活在山野之中,但凤头鹰是个例外,在野外固然常能看到它在高空盘旋,但哪怕在宁波市中心的公园里,遇见它的概率也不低。
凤头鹰是一种中型猛禽,身体强健有力,给人以“肌肉男”的感觉。得名“凤头鹰”,是因为其后脑勺有一撮翘起来的羽毛。不过这撮毛有时看上去并不明显。
这也是我见过的最不怕人的猛禽。前些年,在宁波市区的绿岛公园、姚江公园还没有被改造的时候,公园里大树成林,植被非常茂密。我曾多次在这两个公园里与凤头鹰邂逅。记得有一次在绿岛公园拍鸟时偶抬头,就见到树上有一双亮黄的圓溜溜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我一愣,心里很紧张,但这只凤头鹰并没有逃走的意思,而是始终看着我,似乎挺好奇的样子。于是,我得以很从容地举起镜头,开始拍摄。
凤头鹰生性凶猛,在杭州植物园,曾有人拍到它抓到了一只松鼠,并整整吃了几个小时。不过,这样一位“猛男”,也有很萌的时候。2017年3月初,在白云公园观鸟的时候,我偶然见到一只凤头鹰。当时它停在一棵银杏树上休息,下面人来人往,它也不以为意。我拍了它很久,它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不仅没有飞走,相反还面对着长焦镜头做出了各种表情:或呆萌,或严肃,或搞笑,或阴险,我完全被它逗乐了。
白云公园离我家不远。后来,我就经常去那里转转,大多数时候都能见到它。这家伙似乎有点懒,每次见到它,总是在固定的两三棵树上,而且长时间一动不动。后来我也没兴趣拍它了。
很久没去白云公园了,忽然有一天,一个朋友通过微信转发给我一张照片,说她的朋友住在白云公园旁边,当天傍晚有只大鸟突然飞来停在厨房的窗台上。我一看,可不,还是这位老朋友,凤头鹰呀!
逆风悬停的红隼
红隼是比凤头鹰还常见的本地猛禽,不过它很少出现在城市上空,野外的开阔地才是它的最爱。红褐色的它身形纤巧,看上去并不怎么威猛。因此,大块头的猎物不在它的菜单上,大型昆虫或小老鼠倒是经常成为利爪之下的牺牲品。
但小个子的红隼有一项绝技,为很多中大型猛禽所不能企及。即,它是天生的舞者,能在空中长时间振翅悬停,随风变换舞姿,那姿势之美妙,恐怕连翠鸟都自愧弗如,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有一年冬天,我在海堤上驱车慢慢寻找水鸟,忽见前方有只红隼停在空中,一会儿快速地扇动翅膀,一会儿又滑翔一小段距离。我知道,它在低头寻找猎物。我赶紧追上前,停车熄火,躲在车里拍摄它。海堤很高,因此我有时几乎可以平视这只在低空振翅的红隼。海风阵阵,它把尾羽如折扇一般全部打开,运用高超的平衡技巧,不用很费力地扇动翅膀,就能逆风悬停,达数分钟之久。躲在平展的双翼下的,是不停转动的头部和锐利的眼神,终于,它发现了猎物,猛然俯冲了下去。我赶紧将“大炮”对准落地后的它,只见它的脚下赫然是一只小老鼠。这只红隼居然没有马上享用这顿美餐,而是抓着战利品马上飞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怕我会对它不利。
山野上空的王者
《中国鸟类野外手册》上说,黑耳鸢“为中国最常见的猛禽”,但很奇怪,这种鸟在宁波并不易见。十余年来,我个人只在本地见过一次,是在慈溪的杭州湾的沿海地带,成群的黑耳鸢停在插在湿地中的竹竿上。
黑耳鸢虽非鱼鹰,但也常光顾开阔的水域,在省内的千岛湖据说有很多,经常在码头附近盘旋,伺机抓鱼吃。2016年早春,我到南京市区的长江边拍江豚,见到了在江面上空盘旋的黑耳鸢,它们不大怕人,有时直飞到我眼前来,用肉眼都可以看清楚其脚爪。我还抓拍到了黑耳鸢俯冲抓鱼的场景。
除了鹰、隼、鸢,宁波的山里还有雕,相对比较容易见到的是蛇雕和林雕。在空中的蛇雕特别好认,因为它的翅膀下方有明显的长长的白色横斑。大家都知道“饮鸩止渴”这个成语,并用它来比喻只顾救眼前之急,不考虑后患。成语中的“鸩”,就是古代对蛇雕的称呼。古人认为,“鸩”经常吃毒蛇,因此必然是一种毒鸟,若将其羽毛浸酒,就能毒杀人。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不过蛇雕确实善于捕蛇,其跗跖上的鳞片极为坚硬,能够抵挡蛇的毒牙;宽厚的羽翼,也能阻挡蛇的进攻。
如果说雕鸮是宁波夜行性猛禽中的巨人,那么在白天,林雕就替代了雕鸮的空中霸主地位。林雕,本地最大的日行性猛禽,当它在空中翱翔的时候,翼展宽度接近1.8米,而且翅膀的剪影不像别的猛禽那样或圆或尖,而是呈长方形,显得特别宽大,因此当我们仰视,会觉得它特别霸气。
作为鸟类中的王者,所有的猛禽都依赖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而生存,因此猛禽是森林及旷野的环境好坏的指示性物种之一。希望我们的土地始终保持良好的生态条件,让更多的猛禽“王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