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里的“孤儿”

董国宾

方院长和乔奶奶是同一天來敬老院的，方院长三十五六岁，年龄不算大，却干了多年的村支书，乡里把她从一个文明村调到乡敬老院当院长。乔奶奶已年近古稀，孤身一人，早就符合入住敬老院的条件了，不知为何现在才来。

谁也想不到，第二天乔奶奶就闹着要走，说还是回家居住。方院长震惊之余，多方打听了解，慢慢地洞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奶奶曾有一个美满的大家庭，她有丈夫，有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当一棵葱茏的大树正在阳光的拂照下幸福地舒展枝丫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年，乔奶奶唯一的儿子在山里采石时不幸出了事故。儿子过世后，儿媳携着年幼的孙子改嫁他乡，这一去便杳无音信，从此老两口孤寂相守。前些年，村里要送两位老人入住乡敬老院，可他们就是不肯。老两口不愿再看到那座山，乡敬老院就坐落在那山的斜坡上。只因老伴去年过世，孑然一身的乔奶奶无奈之下才来到了敬老院，一颗灰冷的心沉滞在无言的苦涩里。

乔奶奶入住敬老院，本来是做好了思想准备的，可当天一顿丰盛的晚餐又划开了愈合的伤口。那天，乔奶奶高高兴兴地买了鱼买了肉，还杀了鸡，等着上山的儿子回来团聚，这一等就是数十年，直等到万念俱灰。勾起了伤心回忆的乔奶奶一口饭也没吃，一滴水也没喝。

看着乔奶奶脸上的沟沟壑壑似条条干涸的渠道，没有一丝生机，方院长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拥堵，紧紧地握着乔奶奶干瘪的手，然后烫了一下毛巾，热乎乎地在乔奶奶的脸上擦拭着，擦拭着，像是在慢慢地擦拭经年的沧桑。

没几天，敬老院里又来了一个新面孔。但这次有所不同，他是一个孤儿，说乡里没有孤儿院，就安置在敬老院代养。孤儿叫艾菲，11岁，方院长安排他和乔奶奶同住一个房间。

小艾菲成了敬老院里的一员，白天上学，晚上就和乔奶奶在一起。他每天都把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乔奶奶，还有说有笑，绘声绘色地给乔奶奶讲自己耳闻目睹的小故事。小艾菲活泼可爱，聪颖机灵，从小就表现出了不凡的天赋。他拿来画笔，画太阳、画月亮、画飞船，还给乔奶奶画肖像。小艾菲故意给乔奶奶画了一头黑发，乔奶奶顿生一种莫名的萌动，瞪大了眼，张开了嘴，露出了仅有的几颗牙，乔奶奶真的笑了！

阳光点点滴滴洒进窗棂，风暖了，小艾菲牵着乔奶奶的手，把一串串醉心的笑声，洒在了花园里、田野上、山脚下、斜坡上……有一次，小艾菲为了给乔奶奶采摘一朵美丽的马兰花，不慎划破了胳膊，乔奶奶心疼得直哆嗦。

转眼3年过去了，乔奶奶已变得豁朗温润了，小艾菲也要到县城读高中了。临走的头天晚上，乔奶奶送给了小艾菲一个精致的书包和一支精美的笔。在打点行装时，乔奶奶意外发现了一张照片。乔奶奶眨巴着眼端详着，注视着，这分明是一张家庭合影照，上面有小艾菲、方院长，还有……啊，乔奶奶明白了，乔奶奶全明白了，她凝视着照片，凝视着可爱的小艾菲，凝视着同一天到来的方院长，顿时眼泪从眼眶里哗哗地冒了出来。

原来，小艾菲并不是什么孤儿，他就是方院长的儿子，方院长就是小艾菲的妈妈。

乔奶奶一生流过许多泪，但这次与往常却大不相同。

（选自《扬子晚报》2022年11月2日，有删改）

◆技法提炼

记叙文“讲故事”，要先厘清“故事”的维度和层级。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构成了故事的“六要素”。你也许觉得自己早已对“六要素”了如指掌，但动起笔来却还是写不出好故事。即使遇上动人的故事，到了笔底，生动的故事却成了干瘪的梗概，情节不见跌宕起伏，结构显得松散拖沓，内涵失却丰富蕴藉。因此，在写作前我们要先纵向划定故事层级。其难度在于每个层级上的“场面”的选择设置，以及各个场面蕴蓄的思想内涵的渗透与把控，尤其要达成重点场面承载的表情达意的目标。

从“故事的层级”来看，文章前两段是故事的“发生”层级；三到八段是故事的“发展”层级，其中三到五段为“发展”的第一阶段，六到八段为“发展”的第二阶段；九到十一段，是故事的“高潮和结局”层级。“发展”层级中作者精心构思刻画了几个重要的“场面”：（1）方院长用热毛巾为乔奶奶擦脸。这是一个特写慢镜头，通过方院长之眼对乔奶奶的肖像进行描写，引出了接下来她为治疗乔奶奶的“心病”采取“特效办法”的情节。（2）第七、八两段是一组快节奏的动态画面：一是小艾菲给乔奶奶讲故事、画肖像画，二是小艾菲带乔奶奶游玩、给乔奶奶摘花的画面，点面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