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对长辫子
2023-07-07孔明小菊
◎文/孔明 图/小菊
上高中时,我发现了邻班的一位女生:高俏的个头,白净的皮肤,好看的脸蛋,出现在哪里,必有目光聚集。她那一身打扮说不上洋气,但对比之下,也没有乡下女生的土里土气。最吸引我的是她那一对长辫子——辫梢垂过后臀,应该是校园女生里最长的辫子了。
她的长辫尾上经常扎着红蜻蜓或者红蝴蝶装饰,摆动起来仿佛真的蜻蜓飞或蝴蝶舞。我时常保持着不被人察觉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如果不好意思再跟着,也必要目送她消失在目不能及的地方。
一个周末,刚下完雨,我打算去新华书店转转,一出校门就瞥见了她的倩影,瞬间怦然心动。盯着她的长辫子,我不即不离——不敢靠近,也不愿她走远,始终保持着目测后合适的距离跟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走我也走,她不走了我就驻足,或仰头看天,好像白云在天边向我显摆姿态;或弯腰看地,仿佛洼坑里的积水可以照见我的面容;或左顾右盼,好像田园里的庄稼、田园边上的树木如诗如画。
我跟着她到了县上最大一家公司的家属院,院子的黑大铁门关闭,只开了一个小铁门容人进出。在我的眼里,那大门里的世界十分神秘,进出那门的人似乎都高人一等。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也进了那扇门。她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屁股后的蝴蝶不是在飞舞,而是在跳跃。当我收回自己目光的时候,心里好生惭愧,感觉她在天上,我在地上。在漂亮女生的面前,我本来就自卑,如今更加自卑了,不由得加快脚步离开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正要出校门,眼见几个女生说笑着,春风满面地进了校门。我反应敏捷,赶紧躲闪,只一刹那间,竟用余光捕捉到了那对长长的辫子。我心一颤,本能地回首,她却被遮住了脸,只能看见辫子上的那只红蜻蜓一闪一闪。
我知道,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那对长辫子了!并不生非分之想,却生出些许惆怅,脑海里蹦出了辛弃疾的那首词:“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只回味了一遍,自己就噗嗤笑了!自那以后,我牢记了这首词,感觉自己心上真有“秋”了!
大学毕业后若干年,我回县城办事,机缘凑巧,去了那个县上最大的公司访问一位忘年交校友。那黑大铁门敞开,放车进去。我下了车,走过一片空地时,一枚羽毛球扑面而来,被我甩手逮住。自然转身,才发现打羽毛球的是两位女子,不可谓貌若天仙,却可谓“似曾相识燕归来”,更可谓无巧不成书:一位是我的老师,一位是我的同学,即那位长辫子!
怎么可能呢?眼见为实,怎么就不可能呢?她向我莞尔一笑,我只说了句“你好”,便转身跟着老师去了她的新居。我心里本想搭讪,却被自尊心约束,不愿意被她误解。老师新婚燕尔,门上的“囍”字鲜艳夺目,我心里犹未放下她,暗自惋惜:“她把长辫子剪掉了!”
再见她又是若干年后。我还是去县上那家最大的公司办事,吃早餐时发现售饭票窗口里的那位女子面善,转脸询问一位老朋友那女子是谁。朋友非要去打听,其实不用打听我也敢断言:一定是她——长辫子!朋友打听归来,一脸郑重其事。没有悬念,果然是长辫子。其时,吃饭时人不多,我就过去和她打了招呼。她当时正在上班,并未与我多寒暄,只叮咛我再回县城时联系她。
匆匆又过去了若干年。有了互联网,一夜之间,我与她又“联”上了。她身在金城兰州,我上大学的那座城市。让我深感欣慰的是,她说她看见兰州大学的牌子,就会联想起我,这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感骤然消除。我们通过文字说了很多话,聊天的时候能分明感觉她就在我眼前,长辫子晃来晃去,同时晃动着的还有那只红蜻蜓或红蝴蝶。
人这一辈子,能留意几个人呢?我却留意到了她,特别是那一对长辫子。在同一校园的时候,我们没说过一句话。她未曾留意到我的存在,却听说过我的名字。我与她的情感交集,就是那一围墙,就是那一院树木花草,就是那两年似梦非梦的校园生活。
不与她主动联系,一切都随缘。缘深缘浅,已定格为过往。人与人之间,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