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泉之心写可居可游的山水
2023-07-06王爱宗
王爱宗
当我们站在郭熙《早春图》面前,仿佛置身于自然界的山水间,春风中山峦层叠,氤氲着早春的气息,山峦上的树木都在冬眠后苏醒,瀑布溪流衬托出高山与屋舍的幽静,乍暖还寒既有昨夜的凉意又有早上日出后的暖晴,路人也在忙着他们的生计,似乎都与春风有着默契,一切都孕育着勃勃生机。《早春图》既具有真实山水的体验,又不失画家对内心世界的抒写。
郭熙是宋神宗时宫廷杰出的画家,他的作品《早春图》和其子整理编纂的《林泉高致》都堪称为经典之著,我们由衷感叹郭熙的《早春图》在绘画技法和他的《林泉高致》在理论都达到了一个艺术高度。中国画有多高的修养境界,就有多少与之匹配的笔墨。就艺术而言,他有视觉图像的因素,但作者内心所想会驱使思维,会根据内心的要求向上发展,寄情山水之间玩的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在精神领域,北宋天下太平的隐士陈抟被皇帝誉为真正的“方外之士”。据记载,宋太宗下诏中使、太守、县令把茶、药等物赐予陈抟并请他入朝堂,陈抟希望皇帝收回诏命,允许他隐于山中。有这样超然于物外、心在白云间的隐士不是神话、不是传说,处同一时代的真正隐士,那么也会非常自然地接受隐士的思想,畅游山水之间。苏轼、王安石、秦观、米芾、曾巩这些文化巨匠亦一脉相承。
郭熙说:“看山水亦有体,以林泉之心临之则价高”“性本爱丘山……复得返自然”“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代代相承,成为民族对自然崇爱的传统。这种文化衣钵的传承如有源之水。“林泉之心”有如我们起初的念头,驱动我们热爱自然。
《林泉高致·山水训》第二段中写道,“看山水亦有体,以林泉之心临之则价高,以骄奢之目临之则价低”,山水画的艺术格调旨趣,心里向往尽是林泉。郭熙用“林泉之心”铺垫他自己的山水,使“林泉之心”在天地间得以自由地伸展。“骄奢之目”被郭熙视为低俗。
世人看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但可行可望,不如可游可居之为得”。此句对于我们到山中写生尤为重要。不是所有山都可以画,要坐下来好好读一下这座山,在心中过一遍这座山是否可居可游,在此山中体验自然气息,山的远近、山的起伏错落及耳边听到的。要让每一件作品都能调动人的视觉、听觉、触觉,然后进入到境界中,让心得到愉悦,最终落到纸面上。
在对山的认识上,郭熙提出“三远”,用现代人的语言是空间认识的问题,指的是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产生不同的感觉,或仰或俯,从山前望山后,由近及远产生不同的空间,进而影响人的情绪。
《早春图》这幅巨作,画家首先由近及远画出巨石、长松,巨石与长松用笔强劲有力,小的碎石与灌木形成横式,与岗阜相连相拥。画家在山角下费尽了心机营造令观者驻足细读的场景。于松木掩映处开始画主体山峦,形成了由左下起向右上转再由右向左上走的势。主山位于整幅画的顶部,“正襟危坐”形成了典型的宋代山水模式,居高临下、众峦相拥。画面左右两侧均在水面上画起,右侧有高低错落的巨石、石壁、起伏的山峦,在石壁树木掩映间有溪流与屋宇,下面長堤上有行人。整幅作品在高远、深远、平远的视点中不断转换,形成“S”形的山脉。树木与山石、黑与白、虚与实相互缠绕,营造出了丰富而有秩序的山水空间。“三远”的理论让画家准确地把握好视角空间与心理空间。
笔墨适合于“晓山如翠,晓烟交碧,乍合乍离,或聚或散,变态不定,飘摇缭绕于丛林溪谷之间”,《早春图》《秋山行旅图》《窠石平远图》都是以这种笔墨书写出了北方的山水、山石的轮廓,结构线既是轻重缓急笔墨,又是形体、结构、质感、空间。《早春图》下半部分近、远景用笔粗犷,上半部分远景用笔线条细劲,轮廓线坚卓有力,画面三分之一以下以勾皴为主,干净利落,用墨挥洒自如,树木掩映间隔出山与山之间的空间。画面三分之一以上淡墨和泼墨互用,形成飘忽不定的山峦。郭熙的用笔浑厚苍润、绵里藏针、柔中有刚,一切在作者的眼中可居可游可以亲近。
(作者任职于天津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