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故乡

黄重文

苍茫  以不可抗拒的方式

朝着泥河的四周聚集

我和父亲站在石桥的北侧

心情友好地望着  屋后的老榆树

归巢的小雀叽叽叽喳喳

发表着毫无逻辑的空洞对话

正如某一刻  我恍惚摇晃的那朵思想

绿色  被冷漠的寒流击伤

无辜的田野裹紧了裸露的衣裳

一尊巨大的风机转动着高冷的白色叶片

乌鸦粗鲁的翅膀分散了我们停留的目光

炊烟使村庄开始浮动  鸡鸭鹅比人更早地

开启了睡眠模式

啊  十一月的老家  十一月的故乡

月色将树木洗成珊瑚

躺在老宅老屋的老床上

我支起耳朵搜索蹑手蹑脚的耗子

顽强的窸窣声  父亲的鼾声

带我看到拉煤赶路的爷爷

躬行在异乡的土路

踏碎地上厚厚的白霜

奶奶的纺车吱吱嗡嗡地响着

瓜果与玩伴被父亲藏进甜美的梦中

村东黑猫为边界与“黄大仙”大打出手

引发村南二牛家  一场无妄的大火

芝麻垛和豆腐坊味道迷人

我们追寻着柴犬吠声踱步到村西

一条狭长的胡同

劈开我儿时混沌的记忆

乡俗与俚语顿时如爆米花般炸开

路边的七七花呀  父亲的恋人

在泥泞的一场送行之后

他辜负了你的情义  你辜负了他的青春

初一和十五的遥祭  举止滑稽

且显虚轻  哪及得上置身眼前松柏下

亲切的坟茔  父亲低声与先祖对话

我看到他的脸庞被城市抽打得接近变形

但他虔诚地跪拜  绝不敷衍  恭恭敬敬

太阳睡眼惺忪  被黎明唤醒

父亲上前

跟一位嘴巴空洞的老人打招呼

老人望着两鬓斑白的父亲  一脸疑惑

正如我记不清左邻右舍一样

小學操场上  堆满残缺的球台和桌椅

村委会大院  依然亮着昏黄的灯光

离开村庄  驰入膨胀的都市

我急于百度废墟与湮没的定义

有一天

如果听到红薯  麦芒  草生  花椒树

咽炎  鼻炎的父亲  肯定再一次放声唱歌

我知道  这力量一定来自给他营养

使他倔强  打他耳光

烫得我  陪同流泪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