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首次冰上运动综合赛事

宋永林

摘 要：民国初年，现代冰上运动在华北得到了一定的普及，參与人数、运动团体、体育赛事和运动场所不断增多，为举办冰上运动会提供了条件。1935年1月在北平举行的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是近代首次全国性的冰上运动综合赛事，在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不仅促进了中国冰上运动的进一步发展，更彰显了中国青年的良好风貌，激发了选手和民众的爱国热情。

关键词：民国初年；冰上运动；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

中国的冰上运动有着悠久的历史，最早起源于隋唐时期东北少数民族的滑冰活动，宋代出现了“冰嬉”一词来代指冰上运动。至清代，冰嬉被乾隆皇帝钦定为“大清国俗”之一，发展成花样滑冰、冰上抛球、拖冰床、打滑挞等多种类型的冰上运动。清末民初，现代冰上运动开始传入中国，并与当时流行的“体育救国”思潮相呼应，促使冰上运动成为社会舆论的关注焦点。1935年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是近代中国首次大规模的冰上运动综合赛事。本文通过详细梳理冰上表演会的举办背景及筹办过程，展现当时中国现代冰上运动发展情境，并对表演会历史价值作一简要评析。

一、 冰上表演会举办的历史背景

民国初年，冰上运动由于其兼具娱乐休闲、强身健体、社会公益等多重功能，逐渐成为北方市民在冬季必不可少的户外活动，特别是在平津两地的发展程度相对较高。冰上运动的普及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冰上运动受到社会人士的青睐。1927年北海漪澜堂冰场建成后，北平的“由外国归来之时髦人物”“现供职于京曹者”及“各邦外侨”都携伴侣来此地滑冰，表现出“一种雍容高雅之态”。[1]

许多高校和社会人士成立了冰上运动团体。北平冰上运动的迅速发展，离不开高校师生的大力提倡。1925年，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张竞生发起成立 “北大壮游团溜冰会”。是年冬，壮游团组织会员前往北平各冰场溜冰，一时间华人替代外国人成为各冰场的主角，“此实空前未有之奇迹”。[2]1927年，燕京大学溜冰会取消会员收费制度，一切费用均由学生自治会体育股和学校体育部分担。此外，一些致力于体育事业的教育人士也自发组织冰上运动团体，如张伯苓等人于1927年成立天津体育协进会，下设冰上运动委员会。

平津的冰上运动赛事频频举办。自20世纪20年代起，北平、天津的许多高校和中学都组建了滑冰队、冰球队，平津校际间的滑冰和冰球比赛频繁。其中始于1932年的“北平五校联合冰球锦标赛”备受社会关注，成为带动北平冰上运动发展的“一种联赛机制”，开启了以高校为引领的冰上运动热潮。[3]由此不仅体现出滑冰、冰球两项冰上运动的受欢迎程度之高，而且也为1935年华北冰上表演会的举行提供了人才和经验。

平津兴建了大量的冰上运动场所。民初北平和天津所建的冰场数量在全国居于前列，一般都对外开放。1929年，《大公报》曾刊登《北平溜冰场调查》和《天津之溜冰场》，记载当时北平有北平师范大学冰场、女子学院冰场、三海公园冰场、北海漪澜堂冰场、中山公园冰场、协和冰场等多处；天津则有南开中学、南开大学和英租界球场共3处。[4]此后，北平又陆续新建了青年会冰场、燕京大学冰场等，天津新建了北宁冰场、宁园冰场等。

随着冰上运动的持续升温，参与这项活动的人数和团体越来越多，举办全国性冰上运动会的倡议也应运而生。北平因其人才、技术和场所优势，成为呼声最高的理想举办地。1932年，华北体育联合会（以下简称“华北体联”）在筹备第十七届华北运动会时，函请北平市承办本届冰上运动会。12月29日，北平市社会局体育委员会召开会议，定于次年2月初在中南海举办，通过了筹备委员会名单、比赛项目等议案。然而1933年1月日军攻陷山海关，时局骤变，华北危急，冰上运动会的筹备工作被迫停止。1933年11月6日，北平市筹备委员会重新召开会议，拟定于1934年1月中旬与第十八届华北运动会同时举办，却迟迟不见下文，冰上运动会再次流产。

二、 冰上表演会的筹备经过

1. 华北体联的筹办

民初首次全国性冰上运动赛事的筹办可谓一波三折，困难重重。1934年局势稍定后，筹办冰上运动会的工作再次提上日程，但此时已改称“冰上表演会”并纳入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筹备任务也从北平市转到了华北体联，真正进入实际操作层面。1934年10月31日，华北体联常委会议决本年冬季在北平举办冰上表演会，推定李洲、张守义、王瑞生、王文麟、王兰、董守义、马约翰七人组成筹备委员会。11月12日，第一次筹备委员会议在天津青年会召开，通过七项议案，确定活动分工、举办时间和地点等事宜。[5] 11月15日，招待股在董守义宅召开首次会议，除讨论分配职务外，还拟定了关于男女选手食宿、接送等具体招待办法。竞赛股、总务股也先后召开首次会议。11月21日，华北体联函致各省市教育厅（局），征询意见。察哈尔、绥远、山东、山西、甘肃等地因缺乏冰上训练、经济困难或交通不便，先后复函决定不参加，明确表示参加的仅有北平、河北及东北（辽宁、黑龙江、吉林、热河、哈尔滨）等7个省市。

11月23日，冰上表演会第三次筹备会决定商借中南海冰场，确定了比赛项目和筹备会组织章程。11月28日，经国民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批准，将中南海万善殿前作为冰上表演会会场。但华北体联委员赵文藻认为“现各方因距离开会期近，不及筹备”，建议延期至1935年1月中旬举行。[6]11月30日，第四次筹备会通过了报名须知与报名单、更改比赛项目等提案，决定会期仍按照原定日期举行，未同意赵文藻的延期请求。12月5日，冰上表演会筹备会再次开会，此次考虑到天气因素，决定将会期改为明年1月25至26日。12月13日，冰上表演会筹备会将修正的报名须知、比赛规程及报名单等函知参赛省市的教育部门，并向各方征求奖品，用于鼓励优胜者。随着会期的临近，1935年1月14日，竞赛股开会议决会场职员和裁判员名单、开幕和闭幕仪式等要案；23日，冰上表演会筹备会各股联席会议讨论了大赛期间照相、摄影、新闻记者等事项，并加聘招待股职员11人；24日，开始接待参赛各代表队，男选手入住汇文中学，女选手入住东安饭店。

2. 参赛省市的预选

在参赛各省市中，北平市的表现尤为显眼。在1934年11月21日收到华北体联函件的当天，北平市体育委员会便开会进行讨论，指定王耀东、王景芝、朱启明、金岩、李洲、刘铨、容启东为北平市参加冰上表演会筹备委员，随后紧锣密鼓地开展选拔参赛选手事宜。11月26日，北平市公布了报名日期、报名分组、报名地点、报名手续、选拔日期及地点等预选报名事项。12月5日、19日，北平市体委会多次开会，讨论通过了更为详细的预选办法，推定了代表队领队、管理、指导等职员名单。北平市社会局也通知各校积极参加预选，但报名人数寥寥。由于“报名者不十分踊跃，且距大会开会期尚远”，报名日期和预选会多次推迟。[7]截至1935年1月11日，北平市共有80人报名；12日，预选会结束，选定正式参加冰上表演会的选手共30余人，为各代表队人数最多者。

与此同时，河北省教育厅与天津市体育协进会冰上运动委员会联合展开本省的预选事宜。1934年12月27日，河北省参加冰上表演会预选筹备会成立，并召开第一次筹备委员会议，聘定选拔委员及预选办法等多项议案。1935年1月12日至13日，预选会共选出参赛选手26人。1月14日，第二次筹备委员会议推定本省领队和职员，议决参加项目、如何训练等提案。此外，东北五省市于1935年1月13日在北平的东北体育协进会冰场举行预选会，选拔参赛选手共20余人，均为男子。

三、 冰上表演会的盛大赛况

1935年1月25日，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开幕，门票四角，参观民众达千余人，“惟以朔风凛冽，不无减色”，届时中南海门前“车辆排列，蜿延（蜒）若长蛇” 。[8]会场由童子军、军警维持秩序，主席台设于会场之东，到会军政要员有察哈尔省主席宋哲元、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委员魏益三、第32军军长商震等。下午二时许，大会会长即北平市长袁良宣布开幕，80余位选手齐集主席台前，行礼如仪，鸣炮19响。在袁良致辞、全体合影后，随即开始正式的比赛。此次冰上表演会包括距离赛、花样表演和冰球三大项赛事。其中距离赛共设三组：男高级，分为10000米、5000米、1500米、500米和2000米接力；男初级，分为5000米、1500米、1000米、500米和1000米接力；女子组，分为2000米、1000米、500米和250米。花样表演则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并有双人表演（不计分数）。此外，还设有距离赛团体总分和个人总分排名。

25日为首个比赛日，进行的赛事仅有距离赛，决赛有男高级组5000米、男初级组1000米和1500米、女子组1000米，其余皆为预赛。26日是大会第二日，“观众之踊跃，尤胜第一日”[9]。上午，冰球赛河北对战哈尔滨，结果河北以16比0大败哈尔滨。午后二时，继续进行距离赛和花样表演，各项多为决赛。男高级组和女子组中，北平人才济济，已加入中国国籍的韩国人孙元泰和孙仁实兄妹实力强劲。孙元泰收获男高级组10000米、5000米、500米三项第一名，独得15分，使其他代表队望尘莫及；孙仁实赢得女子组2000米、1000米、500米三项第一名，但寡不敌众，故该组锦标最终为河北所取。男初级组则全部为河北占先，包揽了各项第一名。男高级组2000米接力和男初级组1000米接力的桂冠分别为北平、河北所摘得。在花样表演中，由于河北缺乏该项人才，除吉林选手刘守义斩获男子组第二名外，其余男子组第一名、女子组前两名均为北平收入囊中。午后三时进行冰球决赛，河北以7比0战胜北平，获得冠军。

经过两天的激烈角逐，河北以得三项锦标，荣膺总分第一。26日下午全部比赛结束后，当即举行闭幕仪式。各代表队选手在主席台前集合，由大会聘请孙科夫人陳淑英颁奖。袁敦礼、袁良先后致辞，纪录股关延煦宣读竞赛结果，继而由陈淑英颁发团体奖品，“得奖者莫不欣欣然有喜色”[10]。为节省时间，个人奖品则于会后由各代表队领队至大会办事处领取，再转发给获奖选手。至下午五时许，奏乐降旗，冰上表演会正式闭幕，观众和来宾也相继散去。

四、 冰上表演会的深远影响

1. 促进全国冰上运动的发展

民国成立后，现代冰上运动逐渐在社会上传播开来，北方各省市大都建有公共体育场和冰场，冰球、滑冰等赛事也频频举办，为筹备全国性的冰上运动会奠定了基础。而1935年冰上表演会的举办，又在相当大程度上推动了中国冰上运动的发展和普及。虽然各项成绩相较世界顶尖水平仍存差距，但在全国尚属首次纪录。冰上表演会结束后，华北体联将成绩纪录提交全国体育协进会，并公布为全国纪录。筹备会所制定的各项比赛规则、比赛中选手所体现的技巧和精神等，也为后来的冰上运动赛事提供了一定的参考。

冰上表演会的举办，带动了北方各省市参与冰上运动人数和公共冰场数量的增长。“体育场是运动身体之处，滑冰一术，亦系运动之一种”[11]，有识之士已深刻认识到冰上运动的重要性。在冰上表演会筹备期间，北方各省市借此积极提倡冰上运动，如天津除依惯例在市公共体育场搭设冰场外，还将冰面加宽，并添设冰球场一座。

2. 彰显中国青年的风貌

清末以来，中国“病夫”形象在西方社会流行。增强国人体质，拥有强健的体魄，一直被视为重振国运的重要条件。举办冰上表演会，袁敦礼认为“吾人可资锻炼身体增加耐寒，应认清含有教育之意义，绝非技术之表演”[12]。袁良也指出，欧洲北部日耳曼民族之所以强悍，与耐寒的天性密切相关，所以要通过冰上运动来锻炼体格和耐寒力，并“希望诸位运动员不要以为是一种游戏，而为国家前途努力”[13]，这也正是举办冰上表演会的教育意义所在。

各参赛省市也十分重视选手的精神风貌。河北省参赛选手选定后，便在北宁体育场等处勤奋练习，于开赛前几日召开全体选手大会，领队赵文藻对选手训勉有加。许多高校青年学生也报名参加了冰上表演会，展现了中国青年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面貌。赛场上选手的精神状态极佳，《导光周刊》报道称：“尤令人堪称满意者，即运动员于寒风凛冽中，皆能充分表现运动精神，不负此次大会之旨义意也。”[14]

3. 激发民众的家国情怀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在东北扶植伪满洲国傀儡政权，许多民众、高校和团体流亡关内。东北五省市的参赛选手，皆为居住北平的东北籍青年，在参赛过程中无不体现出爱国思乡之情。参加冰上表演会的各省市代表队的服饰各异：北平选手均为米色戎装，河北选手身着绛色衣饰，而东北五省市选手的服装上白下黑，其所举旗帜也是黑白色相间。东北五省市以寓意“白山黑水”的服饰亮相赛场，给予观众强烈的情感冲击，“不禁令人望而生感”[15]，“有东北沦亡，不知何日收复之感”[16]，引起怀念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奴役的东北民众和沦陷的东北故土。

冰上表演会起初是作为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的一个项目而设立。为寻觅本届华北运动会的举办地，华北体联曾多次致函北方各省市征求意见，青岛、山东、河南等省市先后复函谢绝承办。北平虽有意接辦，但因场馆迟迟未竣，致使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未能按计划举行，只有冰上表演会如期开赛。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无家可归”，使人联想起脱离祖国怀抱的东北，“若东北犹在，此种问题当可迎刃而解。兴念及次，感慨系之矣”[17]，充满了对国势的忧思。

五、 结语

1935年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会，是近代中国冰上运动发展史上的里程碑。一方面，冰上表演会筹备会制定的比赛项目和规则，参赛选手所发挥出的技巧和成绩，都是促进中国冰上运动发展的宝贵经验；另一方面，随着各大报刊对冰上表演会的热烈报道，冰上运动的传播范围进一步扩大，1943年2月陕甘宁边区还举行了“延安市溜冰运动大会”，兼具竞技性和趣味性，受到群众的喜爱。在国势陵夷、民族危机日亟的时代环境下，像冰上表演会这种大型的体育赛事不仅是运动员公平竞技的平台，而且具有深刻的社会象征意义，成为向外界展示中国形象的一面镜子。

从更深层次来看，表演会是中国冰上运动发展史的重要一环，梳理其历史细节是对中国体育史研究的重要补充；冰上表演会彰显了中国青年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面貌，体育健儿不断追求强身健体、张扬国威的梦想，体现了体育运动在展现民族和国家形象、激发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的价值功能，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代重大体育赛事的现实需要。

*本文系2019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近代科学社团资料的整理、研究及数据库建设”（项目编号：19ZDA214）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与参考文献

[1]见《北洋画报》1928年第156卷第2页.

[2]北大壮游团之溜冰会[n].新闻报，1926-12-15（16）.

[3]李志成.古都高校与近代中国的冰球赛事[J].北京档案，2022（1）：58.

[4]北平溜冰场调查[n].大公报（天津），1929-12-12（5）；天津之溜冰场[n].大公报（天津），1929-12-11（5）.

[5]华北冰上表演会筹委昨召开第一次会议明年一月二三两日举行[n].大公报（天津），1934-11-13（8）.

[6]冰上表演势将延期[n].益世报（天津版），1934-11-30（8）.

[7]冰上表演预选展期[n].益世报（天津版），1935-01-01（8）.

[8]华北冰上表演会第一日成绩[n].新闻报，1935-01-29（13）.

[9][14]第十九届华北运动会冰上表演大会如期举行[J].导光周刊，1935（7）：2.

[10]华北冰上表演河北省总分第一[n].大公报（天津），1935-01-27（8）.

[11]公共体育场溜冰场昨开幕[n].益世报（天津版），1935-01-12（6）.

[12][13][15]朔风凛冽中华北冰上表演开幕[n].大公报（天津），1935-01-26（8）.

[16]陈维麟.华北冰上运动会[J].体育文史，1983（3）：51.

[17]华北运动会第十九届承办无人[n].大公报（天津），1934-12-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