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花花”与追它的“爷爷”
2023-07-06
熊貓“花花”火了,谭金淘也成了“网红”,总有游客希望跟他合影,这让他不大适应。谭金淘更知名的称号是“谭爷爷”——他今年才51岁,却被大家随着大熊猫的辈分喊了10多年“爷爷”。在有限的采访时间里,谭金淘给记者留下的最大印象是“简单纯粹”,就像他带的大熊猫一样。而“花花”的爆火,归根结底,也是一个有关“简单纯粹”的故事。
“果赖召唤术”
人类娱乐圈流行着一句话:“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这句话用在大熊猫界顶流“花花”的身上也同样适用。本名“和花”的它,出生于2020年7月,爸爸是知名美男子“美兰”,妈妈是洁癖小公主“成功”,同父异母的哥哥则是另一顶流、因为一次艺高胆大的“越狱”而圈粉无数的“萌兰”。
“花花”一出生就相貌特别,因为脑袋尖尖像头小狐狸,很快在“猫粉”中出了名。可它真正火到路人皆知,也就是最近半年的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全国人民都知道成都有个‘花花很可爱。”谭金淘憨笑着说。
自1999年成为基地的饲养员,谭金淘一直负责照顾一两岁的幼年大熊猫。这个年纪相当于人类从婴幼儿到儿童的过渡期,谭金淘就像带了个“大熊猫幼儿园”。面对记者,他显得有些紧张,但讲起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他的脸上又绽开笑容,紧跟着补充道:“我们‘花花确实很可爱!”
“短胖炸毛、行动缓慢、不擅长爬树。”这是基地官方标牌上对“花花”的介绍。即便不熟悉大熊猫的“脸盲”游客也能轻易认出它:没有脖子,下巴短,腿也短,坐下时就像一个柔和的等边三角形,吃竹子慢吞吞得还总掉渣。双胞胎弟弟“和叶”已长到了1米8,“花花”却只有1米5左右,比弟弟矮了一大截。在网络流行的视频和动图里,“花花”因为吃饭太慢被幼儿园的同伴们“夺笋”,因为不会爬树被“和叶”踹头,又因为体型偏小被两只大熊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引起无数“猫粉”的共情:“它好像被生活的烦恼重重包围的我啊!”
谭金淘几乎没有看过“花花”这些动图或新闻,“上热搜啦”之类的消息多半来自同事的口口相告。他没什么时间刷手机,每天的日程都被大熊猫们填满:6点多,起床打扫好圈舍和外场,放好竹子竹笋,确保“花花”们能在基地开园时准时现身;中午1点左右,清扫废竹和粪便;下午酌情添加新鲜的竹子,有时候也要开展大熊猫的行为训练;4点半左右,喊“花花”们回室内休息。大熊猫没有特定的睡眠时间,夜间也可能进食,要是值夜班,谭金淘还得在夜里11点起来给它们加竹子。
让谭金淘获得极高辨识度的是他那带着四川口音的“果赖召唤术”:“‘花花,果赖(过来),果赖(过来),泽儿(这儿)……”声音极其有穿透力,方圆2公里内都清晰可闻。身手敏捷的“萌兰”还在幼儿园时,曾经听着这声声“果赖”的呼唤小跑5分钟回家。“花花”对“果赖召唤术”尤其敏感。“猫粉”们早已发现,喊“花花”它不一定理,喊“果赖”它会立马抬头。对此,谭金淘的解释很简单:“它知道听到‘果赖就有吃的。”“没有特意练习过,我天生嗓门大。”提到“果赖召唤术”,一直略显局促的谭金淘,终于流露出几分舒展和自豪来。
“自己带的都喜欢”
“花花”吃饭慢且边吃边漏,是因为它下颌短,嘴巴尖细。又因为它体型小、武力值低,同伴们总是“肆无忌惮”地从它口中夺食。辛辛苦苦剥好的竹笋刚到嘴边就有小伙伴来拱,“花花”也相当“佛系”,干脆把笋一丢,仿佛在说:“好啦,给你给你。”
谭金淘难免要给“花花”开小灶。他会把苹果切成小块,还一度帮它把竹子打成竹粉。喂食时,谭金淘会刻意锻炼“花花”的体能,借着食物引导它倚靠树杈或石头站起来。为了尽可能避免别的大熊猫来抢食,他有时候还要跟它们斗智斗勇,想办法“调熊离山”。
不过,在谭金淘看来,对“花花”多加照顾,并不意味着偏爱。“只要是我自己带的大熊猫,每只我都喜欢的。”“花花”爆火,他感受到的更多是压力。“大熊猫就跟人一样,也会生病,尤其在幼儿园阶段,它们要从吃奶过渡到吃竹子,离开妈妈,食物转换,身体较弱,更容易生病。”为了保证大熊猫宝宝们的健康,谭金淘的工作内容还包括时刻观察它们的精神状态。“要是哪里不舒服,它肯定就不想活动。”
在网络流传的短视频中,有一段是大熊猫们正在土堆里翻来覆去地打滚,弄得全身脏兮兮的。镜头一转,谭金淘紧皱眉头站在旁边,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这被网友们解读为:“又要给你们洗澡了,真是头疼。”
其实,这与谭金淘的真实想法正相反。大熊猫宝宝们欢腾地“挖煤”,说明它们很健康,这是他最乐于见到的。而他的表情严肃,完全是因为没有“表情管理”的习惯。“有些人觉得我脸不好看就是不高兴,不是的,我性格就那样。”他对记者说。
说到洗澡,谭金淘笑言,“花花”算是爱干净的。有的大熊猫不爱洗澡,饲养员只能远远拿着水管冲洗它们,但“花花”愿意坐在盆里,让饲养员拿着毛巾去“搓澡”。即将退休的白老师是名资深“猫粉”。2018年,她被基地一位饲养员“奶妈”的视频所吸引,从此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追“猫”。提到谭金淘,她说了许多遍“认真”“负责”和“有爱心”。
想对大熊猫宝宝们说——
“80后”安俊辉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说话轻声细语。他从事大熊猫繁育相关的科研工作,入职时曾到一线跟着谭金淘实习了一个月。听记者讲起谭金淘“惜字如金”的采访,安俊辉笑了:“他的确是这样的,比较慢热。”与谭金淘共事期间,让安俊辉印象深刻的也是他的认真。“照顾大熊猫有一个标准流程,谭大哥每次都会严格按照流程顺序来执行,绝对不会出错。”
和谭金淘听命调动不同,进入基地工作是安俊辉主动争取的结果。他从小喜欢大熊猫,也作为游客来过基地数次,2017年在国外深造时听说基地招人,立马决定回国。从干细胞研究转到大熊猫繁育,安俊辉面临的学术挑战相当大,但他从未动摇过。他用“非常神圣”来形容大熊猫繁育工作。到一线近距离接触大熊猫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喜爱这个物种:“你能看清它们的表情甚至是眼神,真的很不可思议。”
除了繁育外,安俊辉也有一些“锦上添花”的新课题,比如怎样更好地保存大熊猫的初乳细胞。“大熊猫妈妈哺育幼崽时,饲养员会采集一些乳汁冷冻保存。液氮冷冻能保留乳汁的营养成分,但是会杀掉90%以上的细胞。所以,我们现在就在探索怎样保存这些细胞,从而更好地保留初乳汁原有的成份,帮助大熊猫宝宝更好地发育。”
他与谭金淘有“心有戚戚”之感。“能在基地留下来呆这么久,大家的动机大概都是很纯粹的。我们就是为了把大熊猫这个种群保护好,见证大熊猫种群的发展壮大。” 在基地,谭金淘每晚就住在圈舍内一间1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内。他的老家在德阳什邡,距成都大约70公里。为了照顾好大熊猫,他难得回家一次,有时候除夕夜也要在基地度过。女儿三四岁时跟他既亲热又客套,每次见他回家总要问:“这次你在我家耍好久(呆多长时间)回去?”
这次简短的采访令记者惆怅,但谭金淘的“简单”又让记者释然。照顾“花花”与大熊猫幼儿园,这种心无旁骛的心态也许是最重要的。“有没有想对大熊猫宝宝说的话?” 听到这个问题,谭金淘毫不犹豫地回答:“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地长大。”
(摘自《环球人物》冯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