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铁锅的烟火温情

古城小巷

连日高温酷暑，在厨房里烧饭做菜，犹如置身人间炼狱。

一天，老公拿着家中那口炒菜铁锅，蹙着眉头，不无遗憾地跟我商量：“你看，这锅底已氧化得凹凸不平，这边薄得似乎要漏水了，要不，我们重新买一口锅吧！”

我仔细地端详它：黑黢黢的外表，泛着乌亮的光泽，尤其是锅里，也许吸饱了食物的油脂，竟异常滑溜，油光锃亮。别小觑这口铁锅，它可是我们家的一个重要物证，因为从我们建家之初，它已陪伴我们整整30年了，始终不离不弃，和我们一起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

摩挲着它，我不禁浮想联翩。

那是1992年，老公单位分配了婚房，在城区的一个筒子楼里。邻居阿婆是个热心人，一听说我们将开伙买铁锅，她热情地自告奋勇：“过几天就是片区的节场了，我带你们去买。”

我们从铁匠铺里一众大大小小的日常用品中，拎回了这口铁锅。刚买来时，它通体呈银灰色，锅里锅外都显得特别毛糙，可以清晰地看到生铁的纹路。按照阿婆的悉心指导，我们先去菜市场买来一些白花花的猪板油，在煤气灶上开小火，在锅里来来回回地涂抹油脂。

尽管用很腻的油润滑了好几回，但刚用它来炒菜时，菜一点也不好吃，掺杂着一股铁锈味，尤其是铲子和铁锅碰撞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异常刺耳难听。但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铁锅经过火与水的淬炼，在一荤一素一油的反复熏染下，终于褪去了生涩，变得像个俊俏的“小黑妹”，肤色光滑油亮，让人怜爱。而铲子和铁锅的撞击声，也变得柔美和谐了。

这口铁锅很大很深，用它炒、炖、蒸、炸、煎异常顺手，它陪伴我们共搬了4次家。

老公常说，做菜时要有耐心，要专注。确实，每次烧菜，我们和这口铁锅面对面，不知互相注视了多少回。它看着我们的脸，由青葱岁月变为中年时光，又逐步迈向老年；它见证着一个家庭的慢慢成长，孩子的一天天长大，也陪着我们一天天变老。我们用它烧了不计其数的美味，是它在水火交融的千锤百炼中，用可口的饭菜慰藉着我们的胃，也温暖了我们的心。

所以，现在一听说要换了它，新买一口锅，我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

经常想起电视剧《人世间》中的那句歌词：“世间的甜啊，走多远都记得回家；平凡的我们，撑起屋檐之下一方烟火，不管人世间多少沧桑变化……”

是啊，这口炒菜做饭的铁锅就是屋檐下人间烟火气的一个存在，蒸腾的一团团水汽像电影蒙太奇一样，让我依稀看到至爱亲人在它跟前，躬背猫腰挥铲忙碌的一张张模糊又温情的脸；抚摸着它黑亮如漆的锅面，仿佛也能触摸到曾经的一个个饱满又深情的日子。逝去的光阴在它的陪伴下，像一首动人的抒情曲，那么婉转悠扬，让人怀念。

去年女儿结婚时，我们陪嫁了她一口新铁锅，我们相信，在小夫妻的共同努力下，新铁锅也会逐渐长出油润的包浆。果然，女儿女婿都爱做菜，也做得一手好菜，每次去她家做客，看到新铁锅也变成了“小黑妹”，看到小两口在灶台边铁锅前忙忙碌碌，我和老公都欣慰地笑了——

世间多了一个有烟火气的小家庭，真好！

（潘光賢摘自《北京青年报》）（责任编辑张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