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年瞬间成长:抽丝剥茧求证父亲清白
2023-06-30罗小菜
罗小菜
工读学校来了一位狠角色,自称父亲是“缉毒警”的古力,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直到一位新来的同学,说古父压根不是什么警察,而是一名小偷。
难堪真相:天才少年的警察爸爸是小偷
“啪!”宁老师手里的粉笔掉地上碎成三段,再拿一根,又掉了,她捂着红肿的手腕有点泄气,刚想俯身,一个身影窜到讲台前面,身子半蹲,猴子捞月亮一样,捡起粉笔头,塞到她手里。
一张黑黝黝的圆脸,仰着头冲她“嘿嘿”一笑,然后半蹲着一溜小跑,回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班里响起一阵嘘声。
宁晓骄,天之骄子的骄,河北省石家庄市人,2019年从英国留学回来,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好不容易考了编制当了老师,图的就是工作稳定、名声好听,在亲戚朋友面前找回面子。但所有亲戚都不知道,她是工读学校的老师,他们学校接收的全是问题学生。
这些孩子一般都是犯过事的,他们当中有小偷小摸、打人斗殴的惯犯;也有因堕胎、网瘾等被监护人送进来的“问题少年”。
学校以矫正为主,相比起成绩来,更看重对学生的规则感和内心秩序的重塑。所以,除了节假日,宁晓骄需要24小时和学生们同吃同住,除了完成教学任务,还需要随时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
宁晓骄在学校里教数学,是学生们最讨厌也是全年级最拉垮的学科。就算她喊破喉咙,考试前放水,出题时一再降低难度,也没几个及格。大家说,上她的课,和心理咨询的催眠有一拼,就没几个不犯困的,除了帮她捡粉笔的古力。
作为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宁晓骄没有话语权,没有人际关系的根基,时不时感觉到孤单无助,很珍惜学生古力释放的善意。
古力是因为扎伤同学进来的,他父亲是缉毒警察,但所有老师都没有见过。古力告诉老师们,他父亲的工作性质是保密的,在缅甸一带当卧底。这让他略带优越感,很愿意为同学、老师们做事。
相比其他同学的满身戾气,古力是最特别的存在,温和而热忱。宁晓骄的手扭了,他第一个注意到,上课之前会一声不响地等在办公室外,帮她抱走批改过的习题册;中午会先帮她打饭,自己再重新排队打饭;下课后擦黑板也全部被他包揽。
可是,2021年新学期开学的第二天,年级主任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宁晓骄,说古力打架了。她吓得赶紧跑到操场,古力正骑在一个同学身上,抡圆了拳头,照着对方身上招呼,浑身颤抖两眼通红,杀疯了一样。
那是宁晓骄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吓得倒退了一步,两个教官赶来,合力才把人拉开。宁晓骄缓过神来,拽着古力大声呵斥:“为什么打架?”
古力咬着下唇,不吭声,脖子梗到一边,无声地向所有人对抗。另外一个被拉开的孩子,歪斜着脚步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气势汹汹地指着古力说:“老子小偷,儿子贼,我说错了吗?”
下一秒,古力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速度,冲过去一拳捣在了对方的嘴上……
原来,古力的父亲并不是入学登记表上填的缉毒警察,而是小偷。四班新来的同学张浩和他家是老邻居,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因为自己的身世被揭开,古力显得特别失落,像丧家犬一样蹲在宁晓骄办公室里,抱着桌子腿,时不时用袖口擦一下鼻涕,怎么劝都不肯回宿舍。
看着蹲在办公桌底下的古力,宁晓骄叹了一口气,赶紧联络他的母亲,她却在电话里说:“老师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孩子还是留在学校最好。”
宁晓骄心里的怒气,在古力母亲的漠不关心下被彻底激发,忍不住怼道:“我们毕竟是学校,孩子的教育还要靠家长和我们共同努力。”没想到,不算扎心的一句话,居然让对方在电话里哭了。
不明所以,宁晓骄只好强压怒火换个话题问古力父亲的情况,她在电话里激动起来:“我们离婚了,我不想提这个人,当他死了吧!”
这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成了谁也不愿意说的隐晦,一个谜。
妈妈不要,父亲进了看守所,古力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打架的事情让他情绪低落,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到宿舍。
他用谎言在学校换来的一点点尊重,如今,因为儿时同伴的揭露变得荡然无存,骨子里自卑的古力,实在没有勇气再次面对质疑,只好选择逃避。
无奈之下,宁晓骄只好和校长打了报告,让古力暂时搬到教职工宿舍来住。
王老师知道后悄悄劝她:“咱们工读学校,孩子都是问题少年,对他们的好,是要有所保留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宁晓骄知道,王老师是对的,可她无法说服自己对古力坐视不管。
没想到古力第一个反对,他红着脸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不和女的同住,老师也不行。”气得宁晓骄一个爆栗打在他头上,说:“你还挺封建。”
看着他一脸认真,宁晓骄好气又好笑,一下心软了,心想自己对他的判断是对的,这个孩子骨子里是善良的,处处为了别人着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晓骄只要一回到宿舍,视线就不敢离开对面的房门,让她意外的是,自从古力搬到教职工宿舍,居然安静了很多。
周末,很多孩子都被父母接回家。古力无处可去,选择整天待在屋子,连教师宿舍配备的电视都不看。宁晓骄担心他又闹出什么事,周六、周日也不敢回家。
两周后,宁妈妈实在顶不住了,在电话里大声质问:“你搞科研呢?发明卫星是不是?干吗不回家?”宁晓骄正心慌意乱地和她解释,就听对面“叮”的一声脆响,她心里一沉,那分明是刀落地的声音。
她大脑一下子就宕机了,撒腿就往对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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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古力正慌慌张张地往床铺底下塞东西,宁晓骄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拉出盒子,下一秒,她就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
那是满满一盒子彩绘泥人,个个栩栩如生,红脸的关公捋着长髯,眯着眼,不怒自威;鲁智深抱着一棵垂杨柳,鼻子上褶皱挂着的汗珠子都要滴答到手上了……《水浒》《三国演義》里的好多人物都呈现在她面前,宁晓骄拿在手里,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心跳,逼真到让她不敢相信。
“你雕刻的?太像了,活了一样,真了不起,和谁学的?哎!你藏什么?”看着这些雕刻的泥人,宁晓骄有点语无伦次。
古力从地上捡起刻刀,努力掩盖着得意,说:“小时候,我爸教的……”可刚提到他爸,古力脸色又暗淡了,从宁晓骄手里接过盒子放到了书桌上。
“那你爸也太了不起了!”
古力突然回头惊讶地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宁晓骄猜,这辈子,她应该是唯一一个说他爸“了不起”的人。古力黯然伤神地坐回床沿,红了眼圈,“不要提他,都是他害的我。”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爸爸。
宁晓骄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有英雄情结的孩子,他是生活中被欺凌的小人物,却一心想当个大英雄。她问他既然向往当英雄,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将来帮助更多人,顺势鼓励他回到集体中去。
古力瞬间没了精神,耷拉着头,反问她:“老师,您说是不是龙生龙凤生凤,我一辈子也就是犯人的儿子,我一辈子摆脱不了当小偷儿子的命运,走到哪里都会被当成小偷?”
宁晓骄挺同情他,他心里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她明白古力心里有根刺,需要他自己拔。
第二天,宁晓骄再次拨通了古力母亲的电话,这次,她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在宁晓骄的再三要求下,约好周末在工作地点见面。
那是城郊的水果店,店铺100多平方米,却只有古力母亲一个人在上货。这是宁晓骄第一次见到她,她不到40岁,却满脸沟壑,一双手满是老茧和爆皮,破旧的外套最上边的扣子少了一颗,锁骨凹陷。
看见宁晓骄,她拢着花白的头发朝她欠了欠身体说:“孩子让你费心了。”她告诉宁晓骄,自己和古力的父亲离婚了,没有住处,找了一份无休、包吃住的工作,宿舍条件太差,她实在不想让古力看见父母的落魄,就没接孩子。看见宁晓骄的脸色不悦,她又补了一句:“宿舍都是女的,不方便。”
说这话时,古力妈妈猫着腰搬起一箱水果,声音因为吃力变了形:“古力和我说,他爸不偷了,日子就有指望了。其实,是我们两个远离他,就有希望了。”临走的时候,古力母亲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律师的号码,说:“他说是冤枉的,还在上诉,谁信呢?”说完,转身又去搬货了。
就此,宁晓骄得知古力的父亲叫古奇,38岁,没有正当职业,他没钱请律师,找的是法援律师,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律师,姓方。
方律师告诉她,古奇坚称自己没有偷东西,但对方证据确凿。现在双方都上诉了,古奇喊冤枉,对方追着要赔偿。
老板娘提供的视频显示,案发当日,古奇进店时,老板娘正坐在餐桌前擦拭自己的戒指,顺手放在餐桌上。后来,两人发生了争吵推搡,老板娘沿着桌沿滑倒。
古奇背对着视频监控,扶起了老板娘,他的身影挡住了监控,视频监控清晰度不高,但能看出来,他离开时戒指已经不在餐桌上。
当时,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何况,警察第二天从员工宿舍把古奇带走时,在他外套口袋里发现了这枚戒指,证据链条完整,属于人赃俱获。
得知这一切的古力,居然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慢悠悠地说:“我就知道他没救了,小偷就是小偷,我们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壳了。”
听方律师说古奇可能是被冤枉的,宁晓骄本以为自己给古力带来了一点希望,结果被他冷淡的回应给激怒了。
她有点上火,一把拉住古力的胳膊,急赤白脸道:“说了是冤枉的,法律都还没定罪,你咋就给定罪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是偷过,但刑他服过了,罪他赎过了,法律都承认他改过自新了,你怎么就揪着不放?”
古力头埋得更低了,说:“他就不可能是被冤枉的。”
宁晓骄感觉情况更棘手了,为了让他先振作起来,决定来个激将法:“咱们打个赌,他要是被冤枉的,你给我回班,好好学习,在校要当个好学生,走到社会上要当个好人。他要不是被冤枉的,以后我拜你为师——学做泥人,你敢不敢打赌?”
古力吃惊地望着宁晓骄,被绕晕了的他点了头。
宁晓骄本以为接下来古力会愿意走出宿舍,没想到他把门关得更紧了,泥人也不做了,整天躺在床上一副摆烂的样子。
正当她计划着怎么再激一下他时,三天没出门的古力,一大早站在了宁晓骄宿舍门口,把正准备去办公室的她吓得往后直退:“你咋没告诉我,你还有梦游的毛病呢?”
睡眼惺忪的古力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宁老师,我能相信他吗?”
瞬间成长,抽丝剥茧求证父亲清白
原来,这几天古力不是摆烂,而是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爸爸的案子。
古力提出一个疑问:“老师,我爸是左撇子,他不习惯用右手拿东西。按照方律师说的,戒指在他右边的餐桌上,中间隔了一个老板娘,我爸不是要绕过她才能拿到吗?我爸爸怎么做到的?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听罢,宁晓骄眼前一亮,古奇用左手這个细节,只有常年和古奇生活在一起的人才知道。
视频难道有问题?宁晓骄赶紧给方律师打电话,得到的答复却是:“我申请鉴定了,第一时间申请的,视频没有问题。”
视频里很清晰地显示,古奇不方便拿、老板娘根本没动,戒指就凭空消失了。
“老师,是灵异事件!”张浩觉得自己犯下“弥天大罪”后,主动跟古力道歉,也参与到他们临时成立的“调查小组”,周末的时候,宁晓骄自掏腰包请吃麦当劳。
“有隐形人,要不就穿越。”
“你科幻片看多了吧?缺心眼也要符合时代。”古力拿着吸管敲打他的脑袋。
可乐汁乱飞,宁晓骄和古力伸手挡的工夫,张浩整个人绕到古力身后,伸手从他的餐盘里拽走好几根薯条,一边塞进嘴里,一边说:“大家注意看,这个动作太明显,连小克拉米都注意到了。”
宁晓骄在两人的打闹中放声大笑,同时也注意到,自从古力和张浩重新成了朋友,他明显变得开朗多了,就像王老师说过:“孩子要的不多,就是一点点理解和认同。”
阳光从旁边的落地窗照进来,洒在孩子们身上,眼前的少年仿佛恢复了本该有的快乐模样。
两人你追我赶绕着餐桌打闹着,桌上的食物险些被打翻,宁晓骄一个侧身接住了被古力毛衣刮到就要掉下餐桌的薯条,结果一根薯条落在了她包包外侧。
宁晓骄望着这根薯条发呆,电石火光间,脑袋里面突然想起了那个不翼而飞的戒指。
古力捡起来就要往嘴巴里面塞:“浪费粮食可耻!”她“啪”的一声打落了他手里的薯条,喃喃自语:“戒指。”
张浩好奇地凑过来:“老师,我说是灵异事件吧,你也信了对吧?”
对着他装满问题的小脑袋,宁晓骄一个爆栗将他敲得坐了下来,捡起地上掉落的薯条,告诉他们:“我大概知道薯条,哦不,戒指怎么消失了。”
古力紧张地望着她,她朝他点了点头,要求他俩重新模拟一下两人打闹的情况,他俩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开始慢动作回放刚才的打闹过程。
古力从桌边往后倒的时候,宁晓骄将桌角边的薯条沾到他毛衣上,解释说:“戒指啊!就是这么没的!老板娘往后倒,戒指可能是挂她毛衣袖子上了,要不就是挂身上了!”
两人恍然大悟,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推理正确,那么,戒指凭空消失的谜团被解开了,但戒指是怎么到古奇的口袋里的呢?
宁晓骄把她的推理告诉方律师,方律师开心地告诉她,派出所民警抓到一个讨薪不成动手打人的工人,他交代,他和古奇是同事,老板娘反感古奇不停地讨要薪水,恨他和自己争吵,让这个工人把自己的戒指塞到了古奇的外套里栽赃。
因为有新的证据和证人的出现,二审庭审那天非常顺利,他们当场演示了戒指凭空消失之谜,方律师更是拿出他的调查,老板娘根本没有流产迹象。
新的人证、物证不断地出现,仿佛给方律师打了鸡血,他神采飞扬的辩护,让庭审精彩极了。他们看着坐在原告席上的老板娘脸色一阵阵青白,渐渐低下头,心里痛快极了。
案子赢了,古奇被当庭释放。
老板娘不仅要补足古奇工资和利息,还要面临栽赃陷害的法律制裁。
出了法庭,古奇怯生生地喊了声古力的名字,古力没说话,把脸埋进了胸膛,快步往前走,肩膀抖动得厉害。拧巴倔强了那么长时间,他终于接受了父亲曾经是个贼的现实,放下了心魔。
后来,古奇当上了配送员,总是在学校周围转悠,他用自己的工资给古力买了一套雕刻刀,顺着铁栏杆塞给了古力。
古力告诉宁晓骄,其实他爸爸从小就有个警察梦,年轻时曾经两次报考警校都失败了,这成了他终身的遗憾。古力不是想要个“缉毒警察爸爸”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真的希望父親能如愿。
2021年全市开展的警察日活动,古力和父亲一起捏的泥人“缉毒警察”系列,因为小偷形象格外生动和警察形象英勇无敌,他们获得好评,还获得2万元奖金。
古力圆了自己的英雄梦,在学校树立了威望,很多学生纷纷要向他拜师。学校也开了泥塑课,帮孩子丰富业余生活,学校里掀起一股古力热。
后来,古力不再黏着宁晓骄要认同感了,真的成了工读学校的一名模范生,而且经常用自己的故事去劝慰其他的同学,在人生的弯道重新起飞。
编辑/徐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