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场大雪
2023-06-29高永践
高永践
落笔,已是冬天。
天阴着,树枯着,花凋败着……无一不令人沮丧,这不过是季节的有序轮回。配合它的节奏,才会听到我心底的声音——哦,好期盼一场洁白的大雪。
一天,对雪的思念已经到了无药可解的地步,于是我飞去了东北的雪乡。
第一次见到东北平原上的雪,它的磅礴、它的壮丽、它的恢宏,惊得我目瞪口呆。這哪里是雪啊,简直就是万物的浩大吐纳!夜深人静时,尽管室外是零下三十几度,我仍然穿着厚厚的防寒服、笨重的雪地靴,企鹅般的独自在雪地里漫步。
白茫茫连接着白茫茫,雪花在天地之间飞来飘去,灯光的照耀下,朵朵雪花犹如一个个披了金光的小天使,不问东南西北地忙忙碌碌地穿梭着,我有了置身于无限的宇宙与时光暂停般的欣喜。
“雪景堪赏处,往往是独自牵影相随的。”说起这句话来,我的嘴角荡漾起笑意,因为,那个隐藏已久的自己已从我的心里跳了出来,陪着我蹲在雪地上,写下所爱之人的名字,然后看着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它的上面,幻化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来……
家乡也迎来了三场大雪。
第一场,是去年冬天,凌晨五点下的,气势浩大,天近明时,云祷山脉已全白了。我和刚哥急急地开车前往人迹罕至的楠木坝。
近楠木坝的路上,只有我的一辆车。
我能听到雪花飘落到车上的声音,也能听到雪花飘落到路边花草树木上的声音,那种细细软软的呢喃,如热恋中的人的悄悄话,荡漾着,飞扬着,我的耳朵也随之微微泛起了一团一团的苹果红。
听雪的美妙!
在古人的诗文里,这种美妙的体验是常见的。高濂喜欢听雪落在竹林里的声音:“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张岱独自去湖心亭看雪,“湖中人鸟声俱绝”,天与云与山与水,浑然一体。他在白茫茫中听到了天地的空寂,听到了渔樵闲话,更听到了那个久违的自己……
刚刚化掉两天,第二场雪紧跟着来了。这次,我去了僻静处的山林。
山林安睡,每一棵树的叶子,都恰如一个个晶莹的梦,空灵的梦。静静地看着它们,生命的悸动清晰可感。他说:“雪落茫茫,就是大智慧。”我咀嚼着这句话,向山林深处走去,想象自己也是一棵树,让雪给我一个做梦的理由。
第三场雪,落在正月初二日夜里。初三日清晨,我早早开车去石门山赏雪。
到了山顶,风吹得我几乎站立不住,而雪却更见风致了。岩壁上的雪,宁静出一抹远意;在树枝上的雪,阒然成一幅古画;在叶子上的雪,幽清成一方水墨小品;风中的雪恣肆飞扬,脚下,雪不动声色,静寂、高孤,一种神性的姿态。
在一个避风的向阳处,我看到几株胭脂色的野山茶花,在雪的映照下,玲珑剔透中散发出无尽的趣味。“山空着花影,梦暖雪生香。”雪是白的,但分明又是香的;雪是冷的,但分明又是暖的;雪是冬的骄子,但分明又是春的信使,这就是水晶琉璃世界的妙趣。
想起北宋词人毛滂“拨雪寻春”的画面来:皑皑白雪的下面,万物正在积极蓄势,待春来,风一吹,它们的嫩芽头就会从地里钻出来,迎着阳光昂扬向上,绚丽成一个姹紫嫣红的勃勃春天。
雪,给了我们一个多么温暖的守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