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冯亚娟

另一朵花儿

初秋，一小朵花儿，扯着粉裳

风雨中一次次探头，如卖萌的小女孩

摇晃的腰肢抖落一地梦话

我是另一朵窗内的花儿

每天用粮食和蔬菜喂养塑料的身体

却希望，用诗歌润泽的灵魂

有青铜的厚重

身后的水在锅中沸腾着

一会儿，一把面条两个鸡蛋下肚

我就会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中秋节的早晨

路过一个树桩

露水繁星一样，在它黝黑的脸上闪烁

那是天堂里的亲人邮来的信笺吗？

远方，渐黄的稻子

秋风里自顾自地写着田字格

朝阳是蓝天上开始奔跑的雄狮

擦肩而过的一对小夫妻

脸上的笑容像满月一样明亮

心中，不禁多了一丝幸福

火焰

叶子们，一小堆一小堆的

这些流干汗水与血液的孩子

仍举着火焰

追着秋阳，这更大的火焰

一次次，走向远方

去完成一个微微晃动的圆

风吻过环卫阿姨额头上的汗水

又扯了扯穿在她身上的火焰

她们都知道，季节的秘密

我学着叶子的样子，把自己倒空

做一个怀抱蓝天的人

淡然迈过生活中的火焰

小菜园

黄昏

母亲缓缓走进来

手中的红伞是一朵盛开的花

她伸手摘下两根茄子、一把长豆

摘下这些大地回馈的瑰宝

不小心，碰落了一地珍珠

秋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寂静而温润

豆秧摇着泛黄的小手

晚苞米的胡须有些凌乱

九月的某个下午

雨一直滴答滴答地下着

仿佛谁，一直在梦里

喊我的乳名

梦里，我这只小麻雀

还在老家的屋檐下飞来飞去

看不见时光消失

那时多么美好

年轻的母亲走进庭院，如一只盛开的玉兰

年轻的父亲背起天空，田野里

正追赶，悄然而逝的春天

那时，我的心里

从来不下雨

秋风中的奔跑

此刻，揉着我的头发，拽着我的衣襟

打招呼，嗓门有些大

牵起手，我们开始一起奔跑

紧随的枯叶，给大地盖下朦胧的印章

下棋的大爷们从房檐、树荫里踱了出来

握拐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

身后的大石头，皱了皱眉

随后又板起脸，没说一句话

回鄉偶遇

一条水泥路走出蛇的行迹

行道树在秋风里打坐

左边还是绿衫翩翩，温润岁月

右边已黄裟加身，如黄金铺开的万里长卷

每一个行人都心怀阳光

每一声车笛都是一首谣曲

问路者叩开陌生的漩涡

近乡情怯的眼里有细细的闪电

此刻，我已把自己走成小城的一缕秋风

欣喜或哀愁都有古朴醇厚的诗意

不远处，一列火车的鸣叫

在白云的翅膀上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