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

常春藤

“遍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按部就班的富足人生

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斯特里克兰夫人，那应该是精明能干、举止优雅。

“她的住所，布置优雅。房间总是整洁清爽、摆满鲜花，客厅里的印花布窗帘虽说老套古板，但明亮鲜艳。在雅致的小餐厅里吃饭，真是惬意：餐桌款式大方，女仆干净利落，菜肴烹饪精致。……客厅里放着她孩子的照片。儿子——名叫罗伯特——十六岁，正在拉格比学校读书。照片上，他身穿法兰绒衣服，头戴板球帽，另一张上则身穿燕尾服，系着硬领。和母亲一样，他长着平坦的额头，沉静、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干净、健康、端庄。”

从住所布置到儿女教养，无不显示出了斯特里克兰夫人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

除了将住所布置得优雅惬意，她也紧跟潮流，热衷社交。她很喜欢作家，所以经常下请柬邀请作家们来家里吃饭，或者邀请他们参加自家丰盛的茶话会，当然，她也会接受别人的邀请，去别人家赴宴。虽然这些宴会，大多很无聊，且为了让宴会不那么无聊，聚会之人还会说一些更加无聊的话题，但她乐此不疲。

这便是斯特里克兰夫人的全部生活。

爱自己长得普通却能给自己安定生活的丈夫，也将自己的孩子抚养得善良可爱……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艰难险阻的困扰，只有诚实和体面。如此，斯特里克兰夫人以后的生活也能一眼窥到底：在日复一日的家庭生活与社交生活中将孩子养大，在孩子继承了他们的地位与传统后，她与丈夫就会功成身退，然后在子孙满堂中步入人生的坟墓。

“斯特里克兰，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产家庭：一个是善良、殷勤的妻子，有着结交文学圈名人的小嗜好；一个是沉闷、无趣的丈夫，在仁慈上帝安排的生活中恪尽职守；再就是两个漂亮、健康的孩子。没有比这更平凡的了，我真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这家人的生活像流过平原的河水，连河底的石头都不尖锐。

斯特里克兰夫人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不仅是斯特里克兰夫人，我想，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过着且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穷困潦倒的追梦人生

“我已决定离开你，明早就去巴黎。这封信，我到了之后会寄出。我不会再回来了。去意已决，不容更改。”在上述虽有些乏味，但安稳、寧静的生活里，斯特里克兰这个中产家庭的主人，那个沉闷、无趣的丈夫——查尔斯·斯特里克兰有一天突然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在斯特里克兰夫人逢人便说斯特里克兰与别的女人私奔的谣言里，在不幸的斯特里克兰夫人为了引起他人的同情，向别人表演她的不幸中，“我”去了巴黎，并在一条下三烂的街道和一栋破旧不堪的楼里找到了斯特里克兰。

“我想画画。”

这是斯特里克兰离开的理由。

“可你已经四十岁了。”

“正因为这个才想。再不开始就晚了。”

其实，斯特里克兰小时候就想当画家，但他的父亲觉得学艺术没前途，便让他去做了生意；长大后，他带着颜料盒四处游荡，但因为画得不怎么样，所以经常被斯特里克兰夫人及其朋友取笑；离开家前上的那一年夜校，同学觉得他瞎胡闹，老师看了他的画后，也一言不发地走了。

但是，斯特里克兰还是坚持画画：“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身不由己。一个人掉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没关系，但他必须挣扎，不然就得淹死。”

他的这种决绝，让“我”觉得他“被魔鬼附体了”，不然不会抛弃体面的工作和优渥的生活去当个有微乎其微可能的画家。

斯特里克兰没多少钱，只能住在环境很差的旅馆里，钱花完了，他还要去打工挣点儿，如翻译专利药品广告、当油漆工等。后来，他五年内没有卖出一幅画（他并不推销自己的画，只凭自己的激情画画，且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为了买画布和颜料，他去问别人借了钱，他的形象也变得邋里邋遢，且“饿得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丢下他的画。

因为完全沉浸在绘画中，有一次，斯特里克兰差点因高烧而死掉。这时，一直认为斯特里克兰是画画天才的他的一位朋友将他接到了自己家中，却不想自己的妻子布兰奇爱上了斯特里克兰。

但是，“我不需要爱情，我没有时间恋爱。”斯特里克兰的冷漠以及眼中只有画画导致了布兰奇的死亡。

对于斯特里克兰抛家弃子和布兰奇死亡这两件事，《月亮与六便士》的作者也说：“我塑造的是一个残忍、自私、野蛮、好色的人，却把他写成了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但这是事实。”因为，“他的生活，过得比手艺人还差，他却奋力创作。大多数人将生活装点得优雅美妙的东西，他毫不在乎。他对金钱无动于衷，他对名声不屑一顾……他一心一意，追求理想，为了实现它，不惜牺牲自己。”

后来，斯特里克兰去了塔希提岛，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他的画作也名垂青史。

这段岛上的生活，让斯特里克兰过上了三年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与岛上一个女子结了婚，然后搬到了离岛上村子很远的房子里。他们住的地方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天空湛蓝，美得像伊甸园，最重要的是，斯特里克兰不用担心别人来打扰他，他甚至只需要一块帕里欧（一种系在腰间遮挡腰部的布）遮羞，然后就一心扑在画画上。不过好景不长，他后来得了麻风病。这种人人畏惧的病，斯特里克兰知道后却很快平静了下来。医生库特拉斯想给他看病，他却拒绝了，觉得如果想帮忙，可以给他送点颜料，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往墙壁上画画。

“对于绘画，他一无所知，但眼前的东西让他惊讶不已。四面墙上，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一幅幅奇特的、精心绘制的图画铺展开来，那种奇妙、神秘，简直难以形容。库特拉斯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种难以理解、无法参透的感情攫住了他。他感觉，这种敬畏和欣喜，就像一个人看到开天辟地时怀着的那种敬畏和欣喜。”这是库特拉斯在斯特里克兰死后进入他的屋子后第一次看到的斯特里克兰在墙壁上作的画，然而，这个震撼他的、已经死去的、被他称赞为天才的斯特里克兰，已经瞎了快一年了。

月亮与六便士

正如作者最后讲的故事：一个叫亚伯拉罕的犹太人抛弃了他前程似锦、令人垂涎的医生生活，远赴埃及过起了替人看病的贫穷的生活，对此他却满心欢喜：“我赚的钱刚好养活自己，心满意足。我一无所求，就希望这样活下去，一直到老。我过得非常好。”而亚力克·卡迈克尔因为顶替了亚伯拉罕之前的职位，过上了一年能赚一万英镑的生活，他也因此评价亚伯拉罕没个性：“我还真为他的浪费才华感到遗憾。一个人这样作践自己，实在太可惜了。”

“难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践自己吗？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吗？”

我无意评判哪种生活更好，追求月亮所象征的理想和境界还是甘于六便士这种世俗的生活：“我想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生活，取决于你认为你该为社会做出什么贡献，应该对自己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