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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好大王碑》的书法艺术

2023-06-27武熙文

艺术大观 2023年5期

武熙文

摘 要:《好大王碑》书体介于“篆、隶、楷”之间,是中国书法史上新旧书体的交替时期的特殊产物。古拙典雅,气势磅礴,用笔简散,结字朴茂沉稳,章法天真烂漫,以朴实无华、不矫揉造作取胜,暗合于傅山著名“四宁四毋”之审美价值取向。在书法史上以其鲜明的个性独树一帜,是书法艺术宝库中不可多得的瑰宝。

关键词:魏晋时期;隶书;《好大王碑》

中图分类号:J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905(2023)05-0-03

《好大王碑》(见图1),全称《高句丽广开土境平安好大王碑》,又称《好太王碑》,是中国现存最大的石碑之一。此碑系高句丽第20代王长寺王为其父亲第19代王好太王所立,碑文记载了永乐大王在位时讨高丽、攻百济、败倭寇、救新罗的赫赫战功。此碑设立于好太王陵寝东侧,因永乐大王死后谥号为“国冈上广开土境平安好太王”,故又称“好太王碑”。碑文为隶书,刻于一整块长方形巨石的四壁,字形方平工整,气势雄浑博大。书法雄强浑厚,朴茂沉稳,结构恢宏。用笔简单散漫,字形天真烂漫,无波折顿挫,线条凝练扎实,以鲜明的个性独占一隅,是书法艺术史上一朵为数不多的奇葩。此碑为东晋书法名碑,被后人列入隶书的范畴。

一、魏晋朝时期隶书的发展

隶书,又有“史书”,还有“八分”“分书”等称呼。隶书是由篆书演变而来的,它是中国书法史上一种十分重要的书体。隶书以前的文字属于古文字,隶书以后包括隸书统称为今文字,后来的楷书、行书、草书是由隶书演变而来的。许慎《说文解字》有:“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吏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1]正如西晋卫恒在《四体书势》中言“隶书者,篆之捷也。”[2]实际上隶书就是篆书的简约与快写。在过去的历史长河中,隶书在不同的时代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因此在不同的时代也就有着不同的书写风格。在中国书法史上,每一种字体的产生都是量变到质变逐渐形成的,虽然说早期形成的风格与其成熟时有些许不同,但是其连续发展的主要特征还是基本保持一致的。

汉代时期是隶书发展的一个顶峰,这一时期的隶书被统称为汉隶。汉代书法的雄强朴茂之风与当时的社会风气有关。汉代隶书蕴含着一种博大的气势,充溢而涌动着雄健的力量。精美绝妙的汉隶至今仍然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艺术魅力。现在所能被人们熟知的汉代隶书,都是因为当时刻在石碑上因此能保留下来的,但可惜当时篆刻碑文的作者没有留下他们的姓名,后人只好以某碑或某碑铭文内容为其命名。与此同时,因书写材料的不同还出现了写在木板上或者竹简上。竹简上的汉隶远不像碑刻上的那样严整、肃穆、气势恢宏,而是活泼灵动、变化多端,甚至漫不经意,富于幽默感。在这众多碑刻中大致可分为五大风格,第一类是端庄典雅之作,此类碑刻法度森严,多是典范,代表作品有《熹平石经》《史晨碑》等;第二类是清劲秀逸之作,此类碑刻书风精美,隽永秀丽,代表作品有《礼器碑》《曹全碑》等;第三类是雄浑奇绝之作,此类碑刻朴茂遒劲,工稳精巧,代表作品有《张迁碑》《鲜于璜碑》等;第四类是质朴天真之作,多为摩崖刻石,代表作品有《开通褒斜道刻石》《石门颂》等;第五类是简帛书,活泼灵动,变化多端,代表作品有《居延汉简》《武威汉简》等。

进入魏晋时期后,隶书由汉代的巅峰开始步入衰微,虽然没有被废弃,但变化不多而出现了一个较长的沉寂期。

魏晋后,隶书式微有着各方面的原因。此时期国家政权更替频繁,各民族相互交融、思想自由开放,从而人们的思想得到了进一步的解放,文化的发展也日益进步。在文学、思想、艺术等方面都对后来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这一时期的文化艺术大发展已成为中国历史上一页辉煌的篇章。宗白华先生曾这样评价道:“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精神史上却是极自由、极解放的,是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在这几百年是人类精神上的大解放、思想上的大自由。”[3]

在这一时期,各种书法风格交相呼应,成为中国书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其时,汉字书体的演变已经全面完成,篆、隶、楷、行、草都已形成了完备的体系。草书由章草已经发展演变到了今草的阶段,楷书在演变过程中日趋成熟,散发出耀眼的光彩,行书达到了完美的顶峰,而隶书逐渐失去了主体的地位,呈现出衰落的趋势。因之,隶书正统地位的下降也是中国书法艺术的进步和书法艺术发展之必然结果。

在这一时期,隶书主体地位的下降,虽然使其发展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但隶书依旧存在着它独有的魅力。建安十年,曹操主张薄葬,禁止树碑立传,因此三国时的碑刻发展迅速下降。现在出土的三国碑刻大多出土于河南,三国的书家大多是由汉入魏,因此此时的隶书大多继承了汉隶的风格。碑刻大部分不会写下书家的姓名。字形端庄工整,规矩呆板,入笔时会刻意地寻求方笔,收笔的波折也变得更加华丽妖娆,形成了“魏隶书风,有汉隶遗韵”。

这种书体用笔遒劲厚重,结构大部分形成了变体,即谓之“黄初体”。西晋存在的时间较短,学隶书、写隶书的人也较少,在古楼兰发现的魏晋简牍帛书中,隶书也是为数不多的存在。现如今所能见到的西晋隶书遗迹,大部分的书风都是继承曹魏时代,但就是因为继承了魏晋的书风,导致程式化的趋势更加严重。东晋的碑刻铭文大多是采用了隶书这一书体。东晋的隶书传承和发展了曹魏、西晋的隶书法度,但是形体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类是基本继承了曹魏、西晋书风的隶书;第二类是用笔多为方笔的隶书;第三类是书写风格较为草率天真的隶书;第四类是将书法转变成装饰性的隶书砖文。

范文澜曾在《中国通史》中评:“就文学艺术说,汉魏西晋,总不离古拙的作风,自东晋起,各部门陆续进入新巧的境界。”[4]汉代隶书是书法长河中的隶书巅峰时代。唐代张怀瓘《书断》所引王愔说:“次仲始以古书方广,少波势,建初中以隶草作楷法,字方八分,言有模楷。”[2]近人康有为极力推崇汉隶,他在《广艺舟双楫》中写道:“吾谓书莫盛于汉,非独其气体之高,亦其变制最多,皋牢百代。杜度作草,蔡邕作飞白,刘德升作行书,皆汉人也。晚季变真楷,后世莫能外。盖体制至汉,变已极矣。”[2]当隶书发展到魏晋时,由于曹魏时期碑刻艺术被限制,隶书的地位大大下降,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隶书字形端庄工整,规矩呆板。

《好大王碑》便是这与众不同的“另类”。其大大地摆脱了汉隶时期的“格式化隶书”,用独特的书写手法展现了当时另一种隶书的风格。从当时的社会角度看,《好大王碑》也是具有打破当时常规创作精神,不随波逐流的逆时代的代表之作,也为魏晋书法达到新高峰奠定了坚实基础。它的出现也为隶书的发展开拓出一条蹊径,成为承上启下的重要碑刻。

二、《好大王碑》的艺术风格

《好大王碑》的书法雄强厚重、朴茂沉稳,结构恢宏,平实、稳正,布局严整、古朴、肃穆,用笔简散,无波磔顿挫,如锥画沙,在书法史上以其鲜明的个性独树一帜,是书法艺术宝库中不可多得的瑰宝。《好大王碑》的艺术特点大致通过以下几个方面表现。

(一)圆浑涩劲、雄浑豪迈的用笔

《好大王碑》,首先是其气势恢宏。虽然其点画放荡不羁,但却圆浑涩劲,雄浑豪迈。在《好大王碑》中,那些线条看似简单、随意,但以简单的线描绘出了面,却存在着极强的空间感。线条虽没有什么变化,却存在着极强的节奏感,造成了让人眼前一亮的视觉效果。《好大王碑》用笔简单,有些笔画甚至略显随意,但其笔画所表现出的随心而欲的效果却是完全符合隶法的。起笔或逆锋或顺锋,力求圆浑涩劲,雄浑豪迈,完好地保留了篆籀的传统笔法,使其线条凝练而富有生气,笔画无波磔顿挫,却也能做到收放自如,随心而欲。《好大王碑》的用笔无汉碑中典型的“蚕头燕尾”,但在这种看似简单随意的线条中,却蕴含着不被规则所约束的风流和极强的视觉效果。这种古樸、圆浑、直率的线条,既表现出了书写者不畏惧规则而随心书写的酣畅淋漓,又使线条出其不意地充满古拙。纵观此碑,不难发现,它的用笔大多数都存在着篆籀之气,整篇碑刻都是中锋行笔。临摹时要把握好用笔的力度,避免书写速度过快,行笔中始终保持中锋运笔,把退涩的味道表现出来,进而更容易去追求古拙的趣味。

(二)朴茂沉稳、欹侧多变的结字

杨守敬《学书迩言·评碑》中评曰:“《好大王碑》,近时出见,醇古整齐。”[5]《好大王碑》字形古拙,不仅继承汉隶亦兼具楷意,憨态可掬,朴茂沉稳,气势庄重。此碑字形结体变幻莫测,其体内在的气息,与外部空间之松紧,互相配合,相得益彰,紧凑而不呆板,气象圆浑朴茂。

《好大王碑》独特的线条造就了独特的结字风格,而由这种特殊的线条来构成的结字,犹如闲云野鹤之辈,形态自然,憨态可掬,将作者心中所蕴含的放荡不羁自然而然地展示在世人的眼前。虽说《好大王碑》的结字看起来立足于平正,看似呆板,但其中所蕴含的欹侧,字势开张,却被作者不经意地在字的笔画的穿插之间展示出来,字势纵横交错,收放自如,当断则断,力求做到整体看似呆滞,但却充满动感。《好大王碑》结字多为横势,具有明显的八分之势,虽然也有个别字做了纵势的变化,寻求多变的姿态,但放之通篇中却也不显突兀,而是成为贯穿行气的点睛之笔。《好大王碑》这种以楷隶为体、篆籀为用、呆板而不失生机、欹侧而不失平正,古拙而不失雅致,在汉代隶书刻石以及之后的隶书中也是极难得一见的,即使将其放之于汉隶中,其艺术品格也是极其具有研究价值的一部石刻。

(三)不拘小节、天真烂漫的章法

《好大王碑》属于隶书的范畴,但又与汉代隶书有所不同。因此不能按传统意义上的汉碑去看待,而必须对其字内外空间关系的营造予以特别的关注,同时也不能忽略字与字之间的呼应关系。纵观此碑,可以发现它的字距大于行距,横有行,竖有列,字字独立,章法颇显茂密,基本接近传统意义上的汉碑,但《好大王碑》的构成仍带有明显的从隶到楷的过渡特征。一方面,虽然有的字形大小不一,使它无法规规矩矩地存在于后来北朝碑版所使用的纵横界格之中;另一方面,它又试图摆脱汉隶所使用的“左挑右波”的束缚来力图求变,这就使得《好大王碑》不可能采用以往汉碑的那种大幅度的拉大字距,加强行气来放大内外空间对比的手法。因此,《好大王碑》运用了一种新的排列方式,这种排列方式十分靠近“楷法”。这种布局自然而然地成了《好大王碑》此时最合适的选择。《好大王碑》书法章法别具匠心,看似行距、字距分配均匀,排列有序,但实际上却是随字形大小组合一体,参差变化强烈,别有情趣。虽然它的字形近似正方形,但因为用笔带有古朴的篆籀意,并且能够在平正中寻求欹侧,方正中运用变化,在字疏行密的排列中大小不拘,错落天成。

三、《好大王碑》对后世的影响

东晋《好大王碑》对后世的影响颇为深远,它创造了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书法艺术形式,该碑之精神为文人书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使书法成为表达书法家情感的载体。清代伊秉绶作隶书,与《好大王碑》的书写思想暗合,他不追求用笔的粗细变化,反而极重视结构的安排,加强字笔画之间的留白,营造空间感。他写的隶书,笔画的粗细近乎相等,但在空间布白上,运用巧妙的错位,就形成了一种给人更加强烈的视觉效果。康有为在《广艺舟双辑》中称《好大王碑》为:“若高丽故城之刻,新罗巡狩之碑,启自远夷,来从外国,然其高美,以冠古今”。[2]当代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在其编著的《书法讲义》上对《好大王碑》也有着极高的评价:“清光绪间在吉林集安县出土。碑高二丈余。为高句丽英主广开太王之巨碑。好太王名淡德,十八岁即位,称永乐大王。四面环刻,刻于广开大王薨后三年(公元414年)。碑颂王之功绩,且录其守墓烟户。碑文中记助新罗与日本开战端之事,书为古隶。共四十四行,行四十一字。书法方整纯厚,遒古朴茂,体在隶楷之间,并多含篆书遗意,甚古雅可赏。”[6]

近年来,《好大王碑》书法被越来越多的人重视,在古今不断创新、书风多元的书法新时代,运用其字法、笔法、章法,对热衷于隶书创作的书家来说,该碑是具有极大的启迪作用的。同时,该碑对研究新旧书体也具有重要意义,成为研究魏晋时期隶书的重要依据,也在书法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参考文献:

[1]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5.

[2]黄简.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4]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一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杨守敬.学书迩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

[6]欧阳中石.书法讲义[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