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亚峰会,一剂强心针
2023-06-27庞海尘
庞海尘
5月18日至19日,中国—中亚峰会在陕西西安成功举行。此次峰会是今年中国首场重大主场外交活动,也是建交31年来中国、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六国元首,首次以线下方式举办的峰会。
峰会期间,中国同中亚五国达成了包括《中国—中亚峰会西安宣言》《中国—中亚峰会成果清单》等在内的7份双边和多边文件,签署了100余份各领域合作协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双方宣布携手构建更加紧密的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建立中国—中亚元首会晤机制,并决定进一步扩大经贸合作,成为成果清单中的“闪光点”。
有学者分析称,今年召开的中国—中亚峰会,有着坚实、深厚的基础,在今年召开,则有着承前启后的现实意义。中亚是中国外交中唯一实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全覆盖的地区,也是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首倡地。10年过去了,在哈萨克斯坦点燃的“星星之火”已呈现燎原之势。
国际局势不确定性增加,地缘政治风险上升的当下,经营周边对中国来说有着更加特殊的意义。但中国与中亚的合作,意义还不止于此,这是在向国际社会传递明显的信号:中国愿意以开放的姿态拥抱世界,在给予合作伙伴充分尊重的前提下,通过共享发展成果的方式超越狭隘的地缘政治博弈思维。
亮点与深意
根据“中国—中亚峰会成果清单”,中国同中亚五国就54项议题达成合作共识和倡议,共建立19个多边合作平台,并在峰会框架内达成9份多边合作文件。其中,全方位推进机制建设与扩大经贸合作,成为此次峰会最受关注的成果。
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曾向红表示,“今年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实体性峰会,这种形式本身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创新。在这一次峰会中达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共识,是研究设立中国中亚机制常设秘书处。”他分析称,“元首会晤是达成共识、谋划战略前景,部长会议很大程度上是去落实,而常设秘书处这一个机制如果成功设立,有助于各个国家保持日常的沟通,这是这次峰会特别大的一个亮点。”
中国与中亚五国的经贸往来,一直是双方关系的重要支撑。根据中国商务部统计数据,在贸易方面,2022年中国与中亚五国的贸易额达702亿美元,今年1月至3月的贸易额同比增长22%;在投资合作方面,截至今年3月底,中国对中亚五国直接投资存量超过150亿美元,累计完成工程承包营业额639亿美元。
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王健表示,“在成果清单当中,也提到了要实现贸易的自由化和便利化。现在在海关、通关这些方面都在进一步提高贸易效率。我觉得到一定的时候,是不是在这个机制的带动下,可以考虑往建设自由贸易区方向发展。本来在上合组织中就一直想推动自贸区建设。”
除了峰会框架下的合作成果,兰州大学中亚研究所所长杨恕认为,中国同中亚国家分别发表的联合声明,细节上也有很多值得关注的地方。他以中哈《联合声明》为例分析称,“在中哈《联合声明》中,有一句是‘双边对话的战略性不依赖外部环境,这话在其他声明里面我们没有用过,这反映了中哈合作与互信水平的提高。”
对于中塔 《联合声明》,杨恕表示,“声明中有一句话是‘双方指出,建设中—塔—阿富汗北部经济交通走廊具有重要意义。尽管是塔吉克斯坦提的这个建议,但中国也在声明里表示对这个事情的支持和关注,而上合组织没提过这个。”
常设秘书处这一个机制如果成功设立,有助于各个国家保持日常的沟通,这是这次峰会特别大的一个亮点。
在杨恕看来,中乌《联合声明》中也有“独特”之处:“有一句表述是‘双方决不允许第三国或任何组织、团体在本国境内从事损害对方国家主权、安全和领土完整的行为,这个话在其他三国联合声明中都没有。”这些细节,都有诸多值得解读的深意。
在操作方式上,中国这次中亚外交也颇有“讲究”,杨恕就此分析称,“这次我们既开峰会,也有国事访问,在操作上,中央是有深层考虑的。比如先用两国元首联合声明的方式,一家一家都跟它们谈好。这样在下一步六国元首一起谈的时候,讨论就会顺一些,争议就少一些。”他特别提到,“因为联合声明关注的很多都是双边问题,这些不宜写在多边合作的文件里,从技术操作上,这也是个外交上的一个习惯,实质性的合作更多还是双边的。”
双向奔赴
“峰会的成功召开是双向奔赴的结果。”这是诸多分析人士的普遍看法。中亞位于欧亚大陆的中枢地带,被传统大国与新兴力量层层环绕,是南上北下,西进东出的必经之地,既有成为国际重要交通动脉的潜力,也很容易进入大国博弈的视野。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中亚国家不同程度地承受了内外压力,如何为国家谋得发展机会,成为中亚国家领导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目前,积极参与中亚地区一体化的行为体众多,但治理机制的竞争性明显强于协同性。有专家分析称,中亚五国需要通过进一步“抱团取暖”,实现经济多元化发展,发挥自身在地区治理中的主导性。
2022年,中亚五国都“默契”地把互联互通纳入双多边合作框架,尝试向成为贯通东西的重要通道过渡。在这一过程中,如何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成为实现发展的关键所在。而在加强与中国的联系方面,中亚五国从不缺经济层面的动机。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中国—中亚五国的贸易量,以及中国在中亚五国的累计投资数额,已经证明了在促进互联互通与产业升级方面,中国具有其他国家难以企及的优势。
在当前的国际局势下,中国所代表的交往方式,是中亚五国尤为看重的。在曾向红看来,“中国作为与中亚五国交往的域外大国之一,最大的特殊性就是中国尊重各个国家的主权。这一点对中亚国家来说是特别重要的。因为中亚五国独立30多年来,相对来讲国力比较弱小,它们对其他国家是否充分尊重其主权,是否平等对待它们,是特别敏感的。”
曾向红补充道:“峰会的一些会议安排,比如圆桌会议,大家都坐在圆桌上,极大地满足了他们需要被承认的心理。此外,我们每一个文件都反复地强调要尊重各个国家的主权,不干涉他国内政,不谋求建立势力范围。诸如此类的表述,其实很大程度都契合中亚国家希望其他大国在参与中亚事务的过程中尊重它们主权的考虑。”
对于中国来说,进一步提升与中亚五国的关系,对实现西部地区的稳定,扩大对外联系,以及保障本国的能源安全具有重要意义。杨恕表示,“在国际局势发生重大变化以后,中央在重新布局外交工作,这次峰会是其中的一步。我们要打造一个深层次的战略安全合作区,要尽可能地排除减少负面因素,避免两线干扰。”他进一步分析称,“不仅如此,与中亚的有效合作可以扩大到西亚、中东和南亚。要说具体一点,就是会有力推动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建设。”
王健也从互联互通角度做了分析,“我们国内现在讲双循环,其中有个重要的大战略叫西部陆海新通道,把与中亚地区互通互联连起来。一方面是陆上交通更加方便,同时通过陆上交通,把中亚通过海路与外部世界的联系通道打通”。
能源合作是双向奔赴的结果之一。中哈《联合声明》写道,“双方商定采取措施保障中哈原油管道、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哈萨克斯坦境内段的长期安全稳定运营和按计划稳定供应,继续深化石油、天然气、天然铀等领域合作。”在曾向红看来,这是典型的双赢、多赢,“比如能源过境运输,没有能源但能源过境也能拿到过境费,能源出口国通过出口能源挣钱。中国获得了能源,有助于保障自身的能源安全”。
塑造与超越
中国外交总体布局中,周边是首要,大国是关键。在可见的未来,大国博弈将是影响中国周边环境稳定性的重要因素。就中亚地区来说,美国的外交动向尤其值得关注。自阿富汗撤军后,美国在中亚的影响力一度下降。但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又表现出“重返中亚”的意图。
2022年2月28日,美国以网络视频会议的形式,与中亚五国举行“C5+1”外长会谈,试探重建军事基地的可能性。2023年2月底,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出访中亚,成为拜登政府上台以来访问中亚的最高级别美国官员。访问期间,布林肯宣布美国将向中亚提供数千万美元的援助,并再次寻求重建军事基地的机会。
中亚五国都“默契”地把互联互通纳入双多边合作框架,尝试向成为贯通东西的重要通道过渡。在这一过程中,如何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成为实现发展的关键所在。
如果考虑到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布局,那么其“重返中亚”的意图就昭然若揭。与美国着眼于竞争甚至对抗的思维不同,中国外交体现的是塑造与超越—视野更广、格局更大。这一点,首次中国—中亚峰会就是一个绝佳案例。
中亚是“一带一路”的重要区域。“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塑造周边的重要抓手。作为全球公共产品的主要提供者之一,中国始终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则。在政策层面,中国选择用一条非闭合走向的经济带,将参与其中的各方联结起来,以开放的姿态向外辐射。
迄今为止,中国已同150多个国家和30多个国际组织签署了“一带一路”合作文件。根据商务部的数据,从2013年到2022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货物贸易额,从1.04万亿美元增至2.07万亿美元,年均增长8%;截至2022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双向投资累计超过2700亿美元。世界银行报告显示,在全球范围内,“一带一路”倡议可以帮助760万人摆脱极端贫困,3200万人脱离中度贫困。
从中国—中亚峰会可以看出,中国充分尊重中亞五国的主权独立与实现经济多元化发展的现实需求,为中亚伙伴带来的是高度尊重其治理自主性的合作路径。曾向红表示,中亚五国自国家独立以来,就在探索应该建立一种什么样的国家发展模式。“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讲,对中亚五国是有启发的,它们会去研究、去观察、去思考,但我们又没有输出中国的发展模式。”
曾向红进一步分析道,“在《中国—中亚峰会西安宣言》中,我们明确表示,‘自主选择发展道路和治理模式是一国主权,不容干涉,这与西方的做法有很大区别。与此同时,我们也提到‘中方支持中亚国家间加强合作。也就是说咱们之间进行合作,也希望中亚国家彼此团结、联合自强。”
这次中国—中亚峰会,是开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努力。有学者分析称,这是有着深刻现实意义的,“当中国以一种兼容并包的姿态参与全球治理时,提供的是一种超越地缘政治博弈的可能性—既不将博弈视为维系大国地位的方式,也不以冷战思维圈定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