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唯一的同桌
2023-06-25马海霞
文 马海霞
专栏作家,自由撰稿人,多家媒体签约作者,作品散见各大报刊。
我幼时口吃,胆小。我妈说,笨鸟要先飞,便提前一年将我塞进了学校。
我怕开口暴露缺点,在校从不说话,上课被老师提问,我站起来也不出声。同学们嘲笑我是个笨蛋,没人愿意跟我玩。
一天,易老师领着安河走进教室。安河是易老师收养的弃婴,乡亲们都知道易老师对安河是富养,对亲生儿子却是放养。易老师给安河安排同桌,班干部指了个遍,他一个也没看上。易老师只好让他自己选同桌,安河和易老师低语了一句,易老师指了指我,安河便走到我面前说:“我要和她同桌。”
我在内心默念,这个老师家娇惯养大的孩子,可别欺负我。
没想到安河是个温暖的男生。我上学比他早两个月,他便把我当小老师,我背着手听课他也背着手听课,我削铅笔他也削铅笔。下课后别的同学跑来跟他玩,他不理人。他只和我玩,要是有同学欺负我,他就告诉他妈妈。
我有了“厉害”朋友,上学也变成了一件快乐的事,在学校也敢说话了,只要我慢点说话,也不口吃了。后来,安河因病住院没来上课,但同学们也不敢欺负我,怕安河复学后替我报仇。
我每天都在盼着安河返校,但天天失望。时间一晃快到儿童节了,我入选了校合唱队。一天下午排练时,我看到安河坐在易老师的办公室,他也瞥见了我,大声对易老师说:“妈,快看,里面有马海霞!”他掩饰不住喜悦。
也就在这天,我知道了一个坏消息,安河的病会伴随他一生,影响他的生长发育,他无法再继续上学了。这次是易老师背着他到学校看排练的,也是他最后一次到校。
再见安河,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时,他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身边放着双拐,我喊他名字,他不理我。他,不认识我了。不久之后,他父亲工作调动,他们全家搬去市里生活。
我二十几岁时,和安河的伯父共事过,他伯父说:“安河只能坐轮椅了,本来他很有绘画天赋,多次在绘画比赛中获奖,后来手关节严重变形,不能握画笔了。”伯父又说:“安河从小泡在药罐里,怕他摔倒,家里不想让他上学。他妈有次回家说起班上有个女生和他一般大,性格内向,在学校吃不开。安河听到同岁的都上学了,也喊着要上学。他妈拗不过他,只好把他带到学校,上几天算几天,也算帮他圆了上学梦……”
伯父不知道那个吃不开的小女孩就是我。我告诉伯父,我和安河是同学,让他回去委婉问问安河还记不记得我,我想去看看安河。伯父问过后,告诉我,安河记得,但不愿意联系。我理解,不打扰是对他的尊重。
我终于明白,安河不仅仅是因为眼缘才选我做同桌的。他的出现让我暗淡的童年变得有了光芒,但他却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从他确定不能到学校上学后,就假装不认识我了。
我和他至今没有再见过,但我时常打听他的现状,像关心一位老友,又像牵挂一位家人,隔着四十年的光阴,他带给我的温暖依然留存心间。
我是他唯一的同桌,他是我此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