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活人被网络祭奠，查不出侵权人平台应担责

欧阳峰

年轻女子被网络祭奠，实施者是谁无法查清，于是将网络平台创建人告上了法庭

活得好好的，却被人在网络平台设立纪念馆祭奠，维权又找不到侵权人

现年28岁的陆燕，家住厦门。2022年7月23日，她接到闺蜜冯琳的电话：“我把一个微信公众号推给你了，你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燕打开冯琳推荐的微信公众号，顿时错愕不已。这个名叫“追思堂”的微信公众号里竟然设立了“厦门美丽女孩陆燕纪念馆”（以下简称“陆燕纪念馆”），其中展示的遗像和10多张生活照的主人公都是她。生平介绍里，“陆燕”的出生日期、就读学校，也都与她一致。生平介绍还称，“陆燕”2017年3月上旬失联，过了数月，尸体被人在大海里发现，面目全非。照片的上方写有文字“沉痛哀悼陆燕女士”，两侧有挽联：红颜薄命小燕子，鹤鸣悲天陆丽人。网页下面还注明，亲朋好友可以通过手机或电脑为逝者进行点烛、上香、行礼、摆供等祭奠活动。陆燕当即崩溃大哭。

冯琳很快赶到陆燕身边，跟她解释：“我一个亲戚前不久去世，在追思堂设了网上灵堂，我浏览时无意间看到这个，很吃惊。”说完又问：“你是不是得罪过谁，对方如此恶作剧？”陆燕摇摇头：“你知道我的，从来没与人红过脸。”陆燕想不出可疑的人，便在冯琳的陪同下去派出所报案。民警迅速找到追思堂微信公众号的创建人李庆。李庆声称，追思堂创建于6年前，只是一个网络祭奠平台，网友都可以申请设立纪念馆。“陆燕纪念馆”设立于2017年10月前后，因平台未建立实名登记制度，所以他无法查出申请人的信息，不过可以查到申请人的网络IP地址。

民警根据李庆提供的IP地址进行调查，发现该IP地址所在地的建筑物已经拆除，谁使用的电脑无法查清。派出所召集李庆与陆燕调解，李庆同意向陆燕口头道歉，但拒绝给予经济补偿。

2022年8月23日，陆燕向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李庆关闭追思堂内设立的“陆燕纪念馆”，在微信公众号上置顶发表道歉声明，赔偿其精神损害抚慰金4万元，并提供申请人的身份信息。

法院组织调解期间，李庆同意在追思堂微信公众号置顶发表道歉声明，但认为陆燕主张的精神损害抚慰金数额过高，只愿意象征性补偿2000元，至于“陆燕纪念馆”申请人的身份信息，他无法提供。

陆燕诉称，“陆燕纪念馆”设立近5年，网络访问量达数万人次。网页上详细记载了她的生平，包括出生日期、籍贯等，还使用了她的生活照。李庆的行为不仅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和名誉权，还侵犯了她的肖像权。陆燕在公司做文员，自从发现追思堂内设的“陆燕纪念馆”后，一直情绪低落，上班时注意力无法集中，多次受到公司领导批评。因此，4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的主张合理、适度。

李庆辩称，陆燕所述情况虽然属实，但追思堂并不是侵权实施人，在未查明侵权人的情况下，让追思堂代人受过实属不妥。追思堂创立时，互联网并未实行实名登记制，追思堂因此没有要求相关需求者提供真实身份信息，并无过错。陆燕关于提供申请人真实身份信息的主张，明显强人所难。

李庆当庭确认，时至今日，追思堂仍未要求存量用户及新注册用户进行实名登记。

网络平台未履行审核责任，存在过错，应承担侵权责任

庭审查明，追思堂建立于2016年1月，用户无须打开任何网页或下载APP，只需关注公众号，即可自行在平台上为逝者创建个人或双人纪念堂，平台没有建立审核机制。在追思堂里，有多种电子祭祀品供用户挑选，用户也可上传逝者生前照片或展示其追思留言。用户点击创建专属纪念馆，分享至朋友圈，亲朋好友则可通过该灵堂向逝者敬献挽联、鲜花、花圈、祭文、贡品等。

法院审理认为，民事主体的人格权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害。互联网信息提供者应当向上网用户提供良好的服务，并保证所提供的信息内容合法，不得制作、复制、发布、传播含有侮辱或者诽谤他人、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的信息。本案中，追思堂创建人作为特殊网络平台的网络服务提供者，应严格落实实名登记制，并严格审核被纪念人的相关信息，如要求提供相关部门出具的死亡證明等，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平台对他人人格权益进行侵害。然而，追思堂并未严格审查被纪念者“陆燕”的真实信息，没有严格落实注册用户实名认证，导致实际侵权人难以认定。

追思堂作为网络祭奠平台，至今仍未依法要求注册用户进行实名制认证，未履行审核责任，存在过错。因为追思堂的过错，陆燕的人格权益被他人侵害，且无法查明实施侵害的具体网络用户。追思堂在相关板块中通过出售电子祭品获得利益，依法应对陆燕遭受的损害承担侵权责任。

2022年11月3日，厦门市思明区人民法院做出判决，追思堂关闭“陆燕纪念馆”，并在其微信公众号置顶发表声明，向陆燕赔礼道歉，赔偿陆燕精神损害抚慰金2万元。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点评：

“云祭祀”也有法可依

江苏汇典律师事务所律师  魏   星

在网络平台创建“灵堂”，留下逝者的音容笑貌，让亲朋好友以“云祭祀”的方式追忆故人、寄托哀思，本是值得倡导的新风尚。然而在利益驱动下，一些网络祭祀平台为吸引客户，降低注册门槛，不要求用户提供真实身份信息，只输入手机号就能随意为任何人创建网上纪念馆，导致给活人建网墓的情形出现，让网络祭祀变成了网络暴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第24条规定：“网络运营者为用户办理网络接入、域名注册服务，办理固定电话、移动电话等入网服务，或者为用户提供信息发布、即时通讯等服务，在与用户签订协议或者确认提供服务时，应当要求用户提供真实身份信息。用户不提供真实身份信息的，网络运营者不得为其提供相关服务。”

本案中，法院判追思堂支付受害人精神损害抚慰金，是追思堂没有落实实名登记制应付出的代价。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