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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纪事(短篇小说)

2023-06-25相裕亭

中国铁路文艺 2023年6期
关键词:驴车大兵叔叔

作者简介:相裕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小小说委员会常务副主任。作品散见于《作品》《长城》《北京文学》《雨花》等报刊。著有小说《盐河旧事》等。

乡 音

大兵子的叔叔在北京当兵。

大兵子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到叔叔那里去过。叔叔他们的部队,不是在北京城内,而是驻扎在远离北京好几百里的一个深山沟里。叔叔他们是铁道兵——架桥铺路开山洞的。

大兵子跟着爷爷到叔叔那里去的那年,叔叔他们正在北京通往山西的一座大山内开凿山洞。当时,大兵子的爷爷才五十几岁,身体还很硬朗,一路上牵着大兵子的小手,上汽车、赶火车,走得很欢。爷爷当年很有力气的,赶到上车下车旅客拥挤时,他就把大兵子扛在肩上,或者抱在怀里。哪像现在,爷爷都已经被埋到后岭的土里了。

当年,大兵子跟着爷爷在叔叔那里過了满整的一个月。大兵子还记得叔叔他们挖山洞时,整天在山洞里面放炮炸石头。然后,就有一辆长长的小火车,拖着几十个车斗斗,“呜嘟嘟”地钻进山洞内,把里面已经炸碎了的石块儿,一车斗、一车斗地拉出来。

大兵子很想坐上那小火车,到山洞里面去看看。可爷爷不让,叔叔也不让大兵子和爷爷靠近山洞口,说山洞里面不安全。那一年,大兵子在六岁到七岁之间。

再后来,大兵子的叔叔那批兵就地转业了。也就是说,大兵子的叔叔脱下军装以后,没有复员回到苏北盐区老家,而是留在北京那边的铁路上工作了。当然不是留在北京城内的火车站里上班,依然是安排他们在离北京很远的大山深处,维护某一段铁路路基。

但大兵子家里人对外人说起大兵子的叔叔时,总是说大兵子的叔叔在北京工作。可写在信封上的地址,却是北京铁路局下面的某某工务段。

那个工务段,可能就是大兵子的叔叔工作的地点,或者是指他们每天要维护、看管的那一段铁路的路基与轨道。具体是不是那样的,大兵子老家这边的乡邻就不是太清楚了。前些年,大兵子的爷爷奶奶在世时,叔叔他们一家每逢春节,或是春节过后的那几天,总是会有人回来。尤其是大兵子的叔叔,作为铁路工人的他时而搭乘某一趟南下的火车,连夜赶回家,给父母送一些食物与用物,在家过上一两天,很快又坐上火车走了。

大兵子的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后,大兵子的叔叔也就很少回来了。

大兵子的叔叔是铁路上的普通工人。年轻时,他在铁路上班很忙。后来,子女大了,忙孩子读书,又忙一家人的吃穿,家中老人过世以后,他基本上就不怎么回来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前些年,大兵子的叔叔退休后,他又想回来了。他先是给大兵子写信,问老家的祖宅还能不能住,主要是问漏不漏雨。

大兵子一看叔叔那书信,就知道叔叔想回老家,便写信给叔叔,说家里的房子多得是,只要叔叔想回来,有的是房子给他住。

其实,当年爷爷留下的那两间土坯房,早被夏季的雨水泡倒了,大兵子没好意思在信上说。而今,大兵子就地建起了上下两层的小楼,有十几间宽敞的大房间,叔叔若是回来了,随便住哪一间都行。

还好,叔叔与大兵子通过几封书信沟通以后,便赶在那一年清明祭祖时,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但此时的叔叔,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军人风采了,俨然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垂暮老人模样。大兵子给他安排在楼上一间采光较好的房间,床铺都铺好了,他竟然指着楼下一间连通灶间的耳房,跟大兵子说:“你把那土炕给我收拾出来,我睡那儿就行。”

叔叔说,前些年他在铁路道轨的枕木上来回跑,膝盖曾磕伤过,上楼下楼不是那么方便。

大兵子依了叔叔。

但大兵子一边帮叔叔收拾耳房,一边跟叔叔说:“这房间的窗户守着街口,街面上一早一晚会有行人和车辆经过,可能会影响到您休息。”

叔叔说:“没事!”

叔叔说,他这大半辈子都住在铁路边上,山呼海啸都不会影响他休息。

但叔叔没有想到,第二天天没亮,他还是被一阵悦耳的响声惊醒了。早上吃饭时,叔叔问大兵子那“当当当”的声响是干什么的。

大兵子知道叔叔说的是附近一所小学校的铃铛。其中,“当当当”连续三声是到校铃。双击两声,即“当当”“当当”,是指“上课”或“下课”的声响。

那“铃语”,小村里每一个读过书的人都是知道的。

可大兵子的叔叔总觉得那铃声有些熟悉。吃过早饭,他如同转着玩一样,有意无意地转到村小学那边。一看那铃铛,老人顿时两眼放光!

原来,那铃铛是他们铁路上用过的一段废弃的钢轨,眼下已被打上孔儿,用一串铁环,吊挂在校园内的一棵老槐树上。难怪老人听到那声响时,会觉得熟悉悦耳。那可是伴随了他几十年的响声呢。

老人没有想到,在他的家乡,一个尚不通火车的小村里,还能见到与他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物件。他情不自禁地走到那吊铃跟前,伸手摸了又摸。那种感觉,有点像前些年他在远离故乡的铁路上,猛然间听到的乡音一样亲切。

乡 情

大兵子读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冬天,大队戏班子里的秦香怡,在一天傍晚,也就是村小学放晚学的时候喊住了他。

那天晚上,秦香怡他们戏班子有演出,好多人正挤在村小学的一间教室内“抹花脸”。秦香怡从那么多小孩子当中认出了大兵子,老远就冲大兵子招手,喊他过来。

大兵子左右张望,不知道那么漂亮的秦香怡在招呼谁。秦香怡指着大兵子说:“就你就你,过来过来。”

大兵子不知道秦香怡喊他要干什么,但他很喜欢到她跟前去。

秦香怡长得好看,戏唱得也好。戏班子里排练《红灯记》时,她扮演李铁梅;排练《白毛女》时,她扮演那个逃往深山里的喜儿。

小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认识她,但她并不能把村上的小孩子都分辨出来谁是谁家的。譬如说大兵子,秦香怡喊住他的时候,还疑疑惑惑地问他:“你叔叔是不是叫胡正刚?”

大兵子说:“是呀!”

大兵子还反过来问秦香怡:“你找我叔叔干什么?他不在家。”其实,大兵子的叔叔是铁道兵,他服役的那个地方,离北京城还有好几百里路呢。

秦香怡不管这些。她把大兵子扯到一边,从一个写有“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裹着的物件,对大兵子说:“这个是你叔叔让我带给你的,你拿回家吧。”

大兵子接过那个纸包,打开来一看——呀!是一个铁牌牌。背面上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亮汪汪的光板儿。但正面可就不一样了,画着一列奔驰而来的火车,好像刚刚从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开过来。火车头上方冒着轻纱一样的烟雾,似乎是在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当然,最好看的,还是火车头正前方悬挂的“东方红”三个大字周边的闪光线,如同县上来了电影队,播放战争片的开头那样,好多光芒从“八一”两个字的周边,闪闪发光地冒出来。

大兵子非常喜欢那个铁牌牌,尤其喜欢铁牌牌上面的画面,以至于许多天以后,他才注意到那画面底部还有一行红色的小字,上书“铁道兵某旅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这就是说,那个小牌牌,意思是大兵子的叔叔是学习毛泽东思想的积极分子。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个荣誉奖章。大小如一本书那样,底部折了一个扁豆角一样宽的铁边当座基,与那列奔驰而来的火车呈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正好可以放在书桌上,或是窗台上,不用任何物件来支撑,都能摆放得很稳当。如果猛然间从侧面来看那个铁牌牌,很容易让人想到那是一面小镜子。

大兵子很喜欢那列奔驰而来的火车。

当晚到家,他先是把它放在家中的饭桌上,然后又放在饭桌上面的条案上,晚上睡觉时还放到床头左看右看。第二天上学时,他又把这个铁牌牌带到学校,在同学面前美滋滋地炫耀了一番。

后来,看到的人多了,就有人吓唬他,说:“好你个大兵子,你还是小心点吧!”言下之意,你拿着那铁牌牌到处显摆,小心有人打你的主意,把那物件偷走了。

这样一说,大兵子还真是紧张了!是呀,万一哪一天,有人把他那个小牌牌偷走了怎么办?尤其是他上学不在家的时候。

于是,大兵子警觉起来。他把它放在抽屉内。等他感觉放在抽屉内也不安全时,干脆把它藏进了桌肚里。

大兵子家有一张桌子,亮堂堂的桌面下,是三个并排着的铜环抽屉。而铜环抽屉下方,暗藏着一个“裙摆”式的桌肚。一般人翻找东西时,打开抽屉翻找一番也就拉倒了,很少会有人想到抽屉下面的“裙摆”内,还藏有一个“暗肚”。

而今,大兵子把那列“火车”藏在那里面。时而,他也会拿出来看看。不过,既然把那列“火车”藏进了“暗肚”内,要想从里面再翻找出来,还挺费事呢。

首先要把桌面下方的抽屉抽下来,然后再去“暗肚”内翻找,而抽屉的空当扁扁的,人的脑袋伸不进去,只能凭手的感觉,在“暗肚”里面乱摸。

所以,大兵子在那“暗肚”里乱摸了几次,不知是那物件被他给推到犄角旮旯里了,还是时间久了,大兵子對那物件失去了新鲜感,也就不再关心它的存在了。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兵子慢慢地懂得那列“火车”可能是叔叔当年追求秦香怡时的信物。人家可能没有看上叔叔,就把那个物件退给了大兵子家。

秦香怡年轻时,是周边几个村里出名的大美人儿。她在大队戏班子里排戏那会儿,媒人把她家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

秦香怡与大兵子的叔叔通过几封书信,来往过一段时间,也许是两人不投缘,后来便不再交往了。

后来,秦香怡嫁给了一位军人。再后来,秦香怡的丈夫转业到当地法院工作,秦香怡作为随军家属,被安排到县百货公司做售货员。

那一年,大兵子的叔叔在铁路上退休了,回到家乡时,大兵子给他收拾床铺,有意无意地翻找出了当年的那个铁牌牌。

叔叔一看那个铁牌牌,瞬间惊诧了一下,他问大兵子:“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大兵子说:“不是你寄来的吗?”

叔叔思量了半天,感觉那物件当初不是寄给大兵子的,便自言自语:“不对吧?”

大兵子说:“怎么不对呢,不是你让秦香怡转给我的吗?”

叔叔没再说啥。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转移了话题,问大兵子:“秦香怡现在在干啥?”

大兵子说,前两年她一直在百货公司站柜台。大兵子还说,有一年春天,他到县城去拉化肥,在百货公司门口还遇到过她,还是那么漂亮,就是头发白了一些,还问了叔叔的一些情况。

叔叔问大兵子:“她现在还在百货公司上班吗?”

大兵子二二乎乎地说:“估计不在那上班了。”

大兵子猛然间又想起什么来,说:“秦香怡的腰椎可能不是太好,听村西头的王药罐子说,他去县城中医院拿药时,看到秦香怡在那里拔火罐。”

“是吗?”

叔叔让大兵子再具体打听一下,他想去看看她。

大兵子知道叔叔年轻时与秦香怡有过一段来往,他还真是用心去给打听了,确认秦香怡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每天上午都在县中医院拔火罐,同时还打听到秦香怡的丈夫去年春天患肝癌病故了。

大兵子把秦香怡那边的情况与叔叔说了以后,恰好第二天他要开车到县城去办个什么事情,顺便想把叔叔带去与秦香怡会个面。

第二天一大早,大兵子起来收拾车子时,看到叔叔正蹲在院门口抽烟。临上车的那一刻,叔叔冲大兵子摆了摆手,说:“不去了!”

乡 亲

大兵子的叔叔回乡探亲的那些天,胡海差不多都陪在他身边。他们俩是发小,关系一直挺好。

胡海领着大兵子的叔叔东家串串、西家看看。大兵子的叔叔好些年没有回来了。乡邻们见到他,总是热情地要留他在家里吃饭,大兵子的叔叔一般不端人家的碗。有时候,实在不好推辞,也就坐下了。

赶到镇上集日,胡海说:“今天,我带你到集上去转转?”

大兵子的叔叔说:“好呀,我都几十年没在家乡赶大集了。”

于是,两个人来到集上。他们看罢牛市,看猪市。快晌午时,胡海说:“干脆我们就在集市上弄两块朝牌(面饼)、称半斤凉粉吃吃算了。”

大兵子的叔叔说:“行呀!”

凉粉、豆腐端上来时,胡海争着要去付钱,大兵子的叔叔哪里能让他付钱呢。怎么说他也是个“闯外”的人,手头比他胡海阔绰得多。

临下集时,路过一家鞋店,胡海对大兵子的叔叔说:“你不买双鞋子换换脚?”言下之意,你都回来几天了,老是穿着铁路上那双“皮工鞋”,应该再买一双鞋子替换着穿。大兵子的叔叔想想胡海的话也很在理儿,于是选了一双青岛布鞋,穿了一下,怪合脚的。

胡海便说:“那你就穿着吧,旧鞋子我给你拎上。”

胡海说这话时,把大兵子叔叔的那双铁路上发的“皮工鞋”穿在自个儿的脚上,连声说:“呀!呀!咱俩脚一样大哟。你这鞋子,我穿正合脚!”

大兵子的叔叔看胡海很喜欢他那“皮工鞋”,便说:“你喜欢,就留着穿吧。我家里还有几双旧的。”

胡海一听大兵子的叔叔那样说,顺手把他那双早已经穿得不成样的旧鞋子扔了。

往回走的路上,胡海一边夸那双“皮工鞋”,一边跟大兵子的叔叔开玩笑说:“干脆把你身上的‘铁道服也脱给我,把我打扮成铁路工人的模样算了。”

大兵子的叔叔指着自己身上那件双排扣的棉工服,说:“这一件已经被我穿旧了,等我回去看看家里是否有像样点的,到时给你寄来。”

“哎!那怎么能行!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胡海说,“好的你留着自己穿吧,我有你身上这件旧的,就足够美了!”

大兵子的叔叔说:“那好,你若不嫌旧,回头我就脱给你。”

这天,胡海那边有“场子”,他过来要把大兵子的叔叔带上。胡海已经穿上了大兵子叔叔的“铁道服”和“皮工鞋”。胡海进门就嚷嚷说:“走走走,今天你跟我走。”

一听胡海那口气,当天准有吃喝的场子。

胡海是小村里的支客。经常有人找他去料理事情。

支客,在其他地方叫料理、大内。用当今城里人的话说,那叫司仪。就是在红白事上,帮助主家张罗酒席,安排客人入座的那个角儿。

但小村里不是天天都有婚丧寿庆的事儿。偶尔有人来找胡海,还让大兵子的叔叔给赶上了。

大兵子的叔叔叫胡正刚,胡海没在辈分上起名字。盐区这边,好多人都没在辈分上起名字。譬如说胡水、胡江、胡塘、胡河,都是挨着海边的水起的。胡海若是正儿八经地起个名字,他应该叫胡正海,与大兵子的叔叔是同一个辈分。所以,家族里面哪家有事情,胡海能去的,大兵子的叔叔照样也能去。

他们两人年龄差不多。1964年,大兵子的叔叔参军时,胡海也报了名,但体检时没通过。否则,他也与大兵子的叔叔一样,能穿上军营里的绿军装。

胡海一想起那件事,心里就觉得堵得慌!他时常叹气,说:“这人呀,就是个命!”

好在,几十年的光景,眨眼之间也就过去了。当年换上军装,意气风发奔赴军营的大兵子的叔叔,现如今,同样又回到家乡来,与他胡海耍在一起了。

大兵子的叔叔在部队服役有十几年。后来,他转业到北京铁路局下面的一个工务段上班,一家人也跟着他把户口迁走了。

大兵子的叔叔这次回来是看看家乡变化的,住在侄儿大兵子家里。大兵子每天开辆小四轮跑运输,顾不上叔叔。胡海倒是有时间,陪着大兵子的叔叔走了不少地方。

一天,胡海把大兵子的叔叔带到村前的小河边,有意无意地走近了一栋青砖、白墙、红瓦的新房子,大兵子的叔叔问胡海:“那是谁家的房子?”

胡海說:“胡水家的。”说完,胡海又支吾了一句,说:“盖得不土不洋的!”

从胡海的语气里,似乎能听出他对胡水家建的房子不是太满意。胡海说,胡水家建房,是爷俩树碑——没请外人。

言下之意,胡水家建那房子时,没请酒席。

胡水家穷呀,媳妇也丢下他和儿子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眼下,胡水与儿子一起生活。儿子眼看到了讨媳妇的年龄,胡水咬着牙才建起那三间房子。

大兵子的叔叔说:“走,到他们家去看看。”

大兵子的叔叔与胡水同样是没出五服的兄弟。论起家族的关系,他与胡水更近一层。所以,大兵子的叔叔很关心胡水家的事情。

那么,胡水家又是怎样呢?三间空荡荡的红瓦房内,连一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院子里种了两畦小青菜,都被馋嘴的小鸡啄成了光晶晶的菜帮子。

大兵子的叔叔问胡水:“你靠什么生活?”

胡水很是害羞的样子,站在当院的石磨前干搓着两手说:“凑合着过呗!”

“那你总得有点经济来源吧。”

胡水说:“土堰那边有五亩多地。”

“这样吧,现在我身上也没多少钱,等我回去了给你寄些钱来,买头毛驴,再置办一辆驴车,有空的时候可以走街串巷,做个买卖。”

当时,胡海与胡水都认为大兵子的叔叔说的是推辞话。

没想到,大兵子的叔叔回去以后,果真给胡水寄来三千块钱。

当时,三千块钱买头毛驴是够了。如果再添辆驴车,可能还差一些钱。胡水想等夏粮下来以后,卖些粮食,两下一凑,就可以把毛驴和驴车都买回家了。到那时,他再赶着驴车去周边乡镇,或是到盐河大堤的小餐馆里去收些瓶子什么的,做个废品买卖的生意也不错。胡水甚至想到,他赶上驴车,沿着新浦那边的铁路线走,没准还能遇到大兵子的叔叔呢。

没料想,在那期间,胡海家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有一天傍晚时,胡海很着急地跑来,进门就喊:“胡水,胡水,快把你手头的钱抽两千块钱给我使使。”

听胡海那话音,他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了。胡水想到自己暂时不买驴车,那钱放在自己手中也是放着。于是,就从大兵子的叔叔寄来的三千块钱当中,抽出两千块钱借给了胡海。

入夏以后,胡水卖掉了七口袋小麦,想去买头毛驴和驴车时,他去找胡海要钱。没料想,胡海把声音拖得长长的,说:“那个钱,你留一个数花花也就行啦!”

言下之意,大兵子的叔叔寄来的那三千块钱,不完全是寄给你胡水的,理应有他胡海一份儿。胡海甚至说,如果当初没有他带大兵子的叔叔去胡水家,人家只怕连一分钱都不会寄给胡水。

胡水想想,也是那个理儿。于是,当晚他到胡海家要钱时,连坐都没坐,耷拉着脸就回来了。

过后,大兵子的叔叔写信来,问胡水的毛驴和驴车置办齐了没有。胡水没好说钱被胡海借去了两千块钱,不够买驴制车了。胡水回信时,只含含糊糊地说,等秋后大田的庄稼收下来以后就去买。大兵子的叔叔一思量,他寄的钱可能不够,胡水一准是等到秋后卖了粮食添补着钱再买驴车。想到此,大兵子的叔叔又给胡水寄来三千块钱,让他务必现在就去买驴和驴车。

这一回,胡水真的把驴和驴车买来了,但他没有做收废品的生意,而是跟着大兵子跑运输、拉石料。每天的收入,少说也是几十块、上百块呢。

其间,胡海不知怎么知道了大兵子的叔叔又给胡水寄来三千块钱的事,便对胡水说:“你看看,我若不用那两千块钱,你哪来的四千块钱?”言下之意,胡水该感谢他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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