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活融于写作的意愿
2023-06-25史佳辉
在宁夏这片文学热土上,不断涌现出一批批优秀的作家、诗人,他们怀着积极的创作姿态和自觉的创作意识,用丰硕的写作成果使宁夏文学展现出昂扬的面貌。诗人杨森君便是其中一位。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创作至今,他的诗有鲜明的私人化特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谈起杨森君,诗人赵丽华说:“杨森君是被中国诗坛忽略了的一位重要诗人。”带着对这句评价的好奇,我开启了对杨森君作品的阅读,随之带来的是我内心的强烈震撼。他的诗用强劲的生命力有力叩击着读者的心弦,使人忍不住流连于这片诗歌世界一探再探,可以说,阅读杨森君的诗,便能在每一个用心安放的汉字中感受到这位诗人对写作的虔诚和敬畏,感受到他对生活的刚毅与柔情。
杨森君是一个细腻的观察者,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低矮的灌木丛、石头的裂纹,一只蝴蝶的命运与一本书的归宿都成为书写的对象,从情感呓语到山川花木,从人间烟火到自然风光,生活的各个侧面都于他的笔下散发出原初的色彩。如《证据》:“拥挤的树叶/互相穿插而不纠缠/天空灰暗/雨水也跟着灰暗/我活着的证据/诗与音乐/阳台上的/一盆木槿/还有/窗玻璃上/下滑的雨滴/这是我住过的房间/一个人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她也是/我活着的证据。”杨森君的诗扎根于生活,笔触时常落在一些旁人不曾留心的细小事物上,他以一种静态的描摹,记录着来自生活的本真体验。有趣的是,在杨森君用日常细节打造的诗歌世界中,事物同样彰显着自己的生命气质,它们遵循着人类社会的规则体系,承托着人的情感,呼应着人生的起承转合。如《午后的镜子》,诗中对宁静的午后场景进行了细腻刻画,使人在初读时,脑海中浮现出熟悉可见的日常画面,但在这幅画面背后,杨森君以想象力将人们对生活的惯常记忆和认知进行颠覆,让文字生发出一个具有更大张力的话语空间,内含其中的哲理蕴涵便又将诗歌与生活拉开距离,这是杨森君独特的话语实验,也使他的诗歌呈现出晦涩的意味。当然,这种晦涩从根本上并不是要疏远读者,而是他借由诗歌对读者体面的、克制的试探与交流。杨森君并不刻意表达这种晦涩,他写诗的灵感随着饱含烟火气的日常生活而来,又借由诗歌对日常空间进行更为广泛的探索和开掘,他用巧妙的笔法实现了对诗意的守卫,维护了诗歌本身独有的意义空间,从而更大层面发挥出诗歌本体的诗性韵味。
關于写作,“任何对‘大的偏爱,都必须通过‘小 (小既指诗歌的体积,也指构成诗歌的材质)来完成。”杨森君的这番体悟贯穿于他的创作始末。如《鹅嫚山秋色》,他写到“一枚松针的微小,可以局限我/一座山的庞大也可以局限我/秋风/不会让我看见它的形体,但是/石头被它吹凉了”,在杨森君的笔下,万物并无意义上的差别,微小的松针、庞大的山峦,都具有生命的厚度,抽象的风和具象的石头也不因表现性质的不同而失掉自身的力量。花朵和流水同人类一样追寻着个体的超越与生命价值的实现,渺小的个体由此折射出自然万物的生机与力量。这是杨森君对自然的敬畏,亦是他对人生的哲思与体悟,万般思绪融入短小诗行中,他的诗便生长于现实的各个角落中。
杨森君称自己为“大地上的诗人”,他将自我与土地融为一体,描绘出属于动植物的生存智慧,以书写他对自然生命的悲悯和体察。在自然世界面前,他是微小的、谦卑的,他不对它们作任何评判,只是忠实地观察一切,体味一切。而当他由个体的微观视角轻轻转向世界的宏观视角时,杨森君又用平易松弛的笔调实现了对自然的超越,他既是自然的“臣民”,亦是“掌控者”。如《五更山》:“扛枪的猎人/坐在岩石上/鸟雀在他的身边穿梭/至于金色皮毛的老虎/有人见过/我只是听说/附近几株高大的白杨/不被我看见/它们就不在这个世上。”杨森君用个体选择完成了自然世界与“我”的世界的视角转化,自然界的伟大与渺小都是他意识主宰后的结果。这种主宰亦体现在他对时空观念的重塑上,如在《苏峪口岩画小考》里,时间和空间的规律经由他的视角被打破,岩画上静止的视觉图案因他意识的拓展而跃动、而隽永,在对时空序列的编排与想象中,诗意使得故事成为永恒。在诗中,杨森君时而卑微、时而狂妄,他以自我的发现与超越将目光聚焦于生命个体的当下感受,以现代的“我”叙述对生活的体悟与冲破。
杨森君以短诗见长,他的诗基本不超过二十行,有时三五行便终止。但这种小的体积丝毫不影响他深刻而悠远的诗歌立意。杨森君的诗歌天地不算宏大,却创造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空间,内含着他“迎向万事万物时心存美好感念的见证”。他用“意”做根基,为读者搭建起一座通往心灵之地的桥梁,书写着对于美好、对于纯粹的追求。
杨森君说:“你只服从写作的意愿,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写作。”这种写作意愿在我看来便是对生活的极致赤诚与对生命的深切关怀,正是出于写作的真诚,对尽善尽美的追求,一首首精美的诗篇才得以出现。杨森君从日常窥见深刻,从幽微之处觅得澄澈,他将岁月的痕迹融入一行行诗句中,“是否会在某一个黄昏的/树后,看见水红的落日/堵在山口”是他“看山是山”的觉察,“远处的雪峰/终年不化/一种定型的孤独”是他“看山不是山”的思索。最终,人生的步履便是由“灯亮着”“黑色的椅子”走向“扣在地上的书”“垂下了永远的手臂”,而生命终极的意义,便囿于“西北的某一个长夜里”这些生活琐碎的点点滴滴中,这是他“看山还是山”的体认。“有爱,有悲悯,就有了这些诗篇。”杨森君将岁月沉淀在一首首诗歌中,为宁夏诗坛添上了饱蘸感情的一笔。
史佳辉,北方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21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