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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小说中悲剧艺术分析

2023-06-22高清青

艺术科技 2023年1期
关键词:余华兄弟小说

摘要:《兄弟》是余华沉寂十年后的第一部作品,其中人物众多,这些人物有不同的性格特征、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不同的人生历程,但大多以悲剧结尾。文章分析余华悲剧艺术在作品中的体现,有利于读者正视苦难和悲剧,避免被现实中的苦难所打倒。

关键词:余华;小说;悲剧艺术;《兄弟》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01-00-03

1 余华童年经历与《兄弟》中的家庭悲剧相联系

与其他同龄小孩相比,余华小时候缺少亲人的陪伴与呵护,祖父母早逝,父母又忙于生计,不能给予余华充分的陪伴。余华的父亲是一名医生,这一职业身份迫使余华提前意识到世间存在着死亡。“我爸爸每次从手术室里面走出来时,穿的衣服都带着血迹,即使戴着口罩和手术帽也无法避免。而且手术室的护士几乎每天都会从手术室里面提出来一个桶,桶里面是血肉模糊的东西,护士将它们倒在离医院不远处的厕所里。”[1]在余华的童年生活里,医院频繁出现,这使得余华不像普通人一般忌惮鲜血,同时对于死亡,余华也并不感到神秘和战栗,这在其《兄弟》这部小说中也有所体现。小说中充斥著死亡的气息,作者以淡漠的姿态面对死亡。

余华幼年时期与哥哥相处的经历对《兄弟》这部作品的创作有一定影响。童年时期,父母迫于生计经常不在家里,父母的缺席给了余华和哥哥充分相处的时间,但是哥哥的存在并没有给幼小的余华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反而只有不得已承受的屈辱。“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我的爸爸和妈妈经常不在家,漫长的黑夜,有时候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在家里,他们把门锁着,防止我们出去,在屋子里面的我们太无聊了,只好玩起椅子搬运的游戏,将椅子什么的在屋子里搬来搬去,然后我和哥哥开始打架,和哥哥打架我常常打不赢,经常吃亏,吃亏了之后我就会哭,想得到父母的关注,但往往是我哭得喉咙都沙哑了,我的父母都还忙于工作,尚未回家,我最后哭累睡着了。”[2]这是余华在其随笔中对当时与哥哥相处的回忆。

在《兄弟》这本小说中,余华塑造了一个善良、忍让的哥哥——宋钢,年幼的宋钢会为了李光头学习做饭,从黑饭做成白饭,从拌酱油到拌盐,永远守护着李光头,让李光头放肆地玩耍。但就是这么善良温情的宋钢,最后也以悲剧收场,在知道李光头和自己的妻子林红之间存在私情之后,他无法作出选择,只能卧轨而死。

余华幼年时期正是大字报和批判运动盛行的时候,“那时候人人都很害怕,害怕自己无意间说错一句话,就被当作反革命分子,从而为自己的亲人和家庭招来灾祸”。不幸的是,余华曾亲眼看见爸爸被扣上所谓走资派的帽子,被一些人暴力殴打,每天戴着具有侮辱性的牌子去扫大街。这一时期的余华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相互残杀、暴力相向,以及专制政权控制人们思想意志的场景。

这些在《兄弟》中也有所体现,《兄弟》中的宋凡平慈悲善良,刚正不阿,敢于担当,是余华笔下少有的完美无缺的人物,但其也难逃悲剧宿命。因为宋凡平的父亲是曾经的地主阶级,红卫兵将其批为右派,对其进行反复批斗;因为李光头的一句无心之言被当时社会上的有心人举报,宋凡平遭受拳打脚踢并被关进仓库;因为想亲自迎接从上海回来的妻子李兰而冒死逃出仓库,却在车站遭到红卫兵的致命殴打。

“他从口袋里摸出李兰的信,他郎当的左手本来已经不能动了,这时竟然打开了李兰的信,他要证明自己确实不是逃跑。没有一只手去接他的信,只有那些脚在继续蹬过来踩过来踢过来,还有两根折断后像刺刀一样锋利的木棍捅进了他的身体,捅进去以后又拔了出来,宋凡平身体像是漏了似的到处喷出了

鲜血。”[3]

就这样,宋凡平这么一个善良正直的人物形象也彻底毁灭,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试图同这个无理的世界讲道理,但在那个荒谬的时代,没有人愿意倾听。余华用最尖锐的笔触写出了宋凡平这个英雄的悲剧,以及那个乱世的悲剧。

2 余华悲剧艺术在作品中的体现

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余华不同于莫言,他在作品中用并不复杂的形式描写了人生的荒诞与宿命感,刻画了人的生存状态,呈现了一场场悲剧。

2.1 呈现真实人性

余华通过对人物的刻画,展现人性本恶的主题,旨在说明人的一生是难以掌控的[4]。人的悲哀不是一生碌碌无为,而是明明是一个小丑,却还哗众取宠、博人眼球、不知羞耻。在《兄弟》这部作品中,余华通过对一系列人物的刻画展现了人性的悲哀。

“成功”和“胜利”二词本是褒义,余华却用戏谑的笔触、辛辣的讽刺刻画了李胜利和刘成功两个人物。年少的李光头因为在厕所偷看女人的屁股被抓,李胜利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同时也是这起事件的目击证人,不仅没有因为李光头的劣迹对其敬而远之、嗤之以鼻,反而兴奋程度比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更甚。李胜利写下诗歌:“田里油菜花金黄一大片你不去欣赏,鱼儿在水中戏耍你也不观赏,天空蔚蓝浮云洁白那么美丽,你竟也不曾抬眼;厕所里臭气熏天,你偏偏要看,还低着头塞进去看……”原本优美的文字被他用来描述恶俗之事。一旁的刘成功本该上街买米填饱肚子,此时也不甘示弱,生怕输给李胜利,于是加入了羁押李光头的队伍。

李胜利和刘成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他们觉得自己羁押李光头在大街上游行威风凛凛,很值得炫耀。讽刺的是,李胜利和刘成功在羁押途中,不断向李光头打听林红屁股的秘密,甚至愿意放了李光头,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后来到了警察局,五名警察在审问李光头的过程中同样也打听关于林红屁股的秘密。这是人性的悲剧,知耻本该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美德,但在《兄弟》这部作品中,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警察,都想通过“贿赂”的方式从李光头口中打听到林红屁股的秘密,展现了中华民族优良美德缺失的悲剧。

在《兄弟》这部作品中,还有很多关于暴力的描写,真实地说明了人性本恶。余华的童年经历让他不畏惧常人所畏惧的暴力、血腥和死亡,他认为暴力、血腥和死亡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现实。余华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把自己视为一个旁观者,不掺杂任何感情地书写悲剧,因为他想把悲剧真实地表现出来,同时留下大片的空白供读者思考[5]。

2.2 表达真切人文关怀

余华的作品从来不试图煽情,而是以残忍的笔触警醒世人。但《兄弟》中对母子情义和夫妻情义的真切表达,常常催人泪下。《兄弟》中的母亲李兰生在旧时代,却宛如一朵高潔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没有属于旧时代的肮脏,保持着自身的纯洁与善良。在得知14岁的李光头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样因为偷窥进了公安局之后,李兰感到耻辱,独自一人黯然神伤,但不变的是,她依旧深爱着自己的儿子李光头,并在没人的时候从警察局领着李光头回家,在深夜一次又一次地为李光头掖好被子,在晚年骄傲地说,李光头和他的生父不一样,李光头是自己的骄傲。同时,李兰也将宋钢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在宋凡平离世后,李兰无奈之下将宋钢送回乡下——宋凡平的父亲家里,余华将李兰对送走宋钢的不舍和心酸描绘得淋漓尽致。后来宋钢带着五颗大白兔奶糖来城里找李光头时,李兰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一向节俭的李兰想带着这个思念已久的儿子进城吃顿好的,于是领着李光头和宋钢两人去吃了一碗面条,自己却回家吃剩饭。余华将母子情深刻画得非常细腻,让人久久沉浸在这份温情中。许多年后,宋钢回忆起李兰时,依旧觉得李兰是个好母亲,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妻子林红说了一句“以后别再提起你这个后妈了”,一向温柔的宋钢竟对林红大声吼道,“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可见李兰对宋钢的影响之大。余华用直白的叙述方式描写了李兰的一生,使不可逃脱的悲剧宿命论中隐含着真切的人文关怀[6]。

2.3 记述现实与思考社会

苦难总是伴随着悲剧出现,文学中许多悲剧都是由现实中的苦难造成的。余华在小说《兄弟》中描述了一个充满欲望的现代世界,人随着欲望的过度膨胀变得不正常起来。《兄弟》这部小说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的时代背景为“文革”时期,这一时期人们的欲望被完全压抑,下部则描述了“文革”过后20年人们价值观发生的变化——人们的欲望过度膨胀。

余华在小说中也表现出欲望和人命运的紧密相连。“文革”时期,个体意识被集体意识所掩盖,篮球场上宋凡平对李兰的拥抱、刘镇居民对美女林红屁股秘密的窥探、被阉割的性意识,导致人们出现过格的行为。下部,余华借助李光头这一人物角色,大肆描写人们逐渐膨胀的欲望,文中出现的“处女膜大赛”“人造处女膜”说明性意识的过度暴露使人们的欲望由压抑到狂欢,由狂欢到变形,侧面反映了人们价值观的扭曲和道德信仰的坠落。李光头一系列看似狂欢的行为使他的精神高度迷失,使他的灵魂失去了栖居的家园,狂欢过后依旧是空虚落寞和价值观的空白。余华用夸张的手法记述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引发人们的思考,最后李光头的结局也体现了余华的悲观主义。

3 余华悲剧意识带来的启示

人们的生活中,苦难和悲剧从不缺席,余华作品中的悲剧意识也能给予读者力量,以抵抗现实中的苦难。

3.1 乐观幽默抵抗苦难

乐观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良好情绪状态的生活态度。在《兄弟》中,那些戴红袖章的人来抄宋凡平的家,掀了衣柜,翻了床板,撬了地板,将刚结完婚的宋凡平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企图找出宋凡平出生于地主家庭私藏地契的证据。宋凡平对这一切并没有恼怒,反而面带笑容地送走了“红袖章”,安抚了宋钢和李光头,在收拾干净屋子后,还教了两个孩子学习“扫堂腿”,并信守承诺,带着两个孩子去海边玩耍。宋凡平的乐观表现在他的善良正直和对家人无条件的爱上,那质朴而伟大的父爱、单纯而美好的善良,代替幼年的宋钢和李光头承受了苦难,为这个新家庭带来了欢乐。在生命的后期,宋凡平受尽“红袖章”的折磨,却依旧以乐观精神面对两个孩子,这是值得敬仰的人生态度,可以改变一些正在遭受苦难的人的生活信念,教他们学会乐观面对生活中的苦难。

3.2 隐忍韧性承受苦难

《圣经》中有一句话,“爱是恒久忍耐”,当忍耐遇上生活中的困难,便锻造了每个人生命的韧性,《兄弟》中的李兰正是如此。李兰的第一任丈夫是一个色狼,在浴室里偷窥不成,掉进了厕所,李兰作为他的妻子,承受着人们的异样眼光,懦弱而又胆小。第二任丈夫宋凡平是她灰暗的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好景不长,宋凡平被“红袖章”活活打死。李兰的隐忍与韧性在宋凡平死后体现得淋漓尽致,宋凡平出殡的那一天,两个孩子泪流满面,李兰却坚定地告诫宋钢和李光头“不许在别人面前哭”,这是李兰对丈夫宋凡平尊严的维护,更是其经受苦难后韧性的体现。在宋凡平下葬的当天,李兰没有以泪洗面,而是牵着两个孩子,抬着头走在街上,告诉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今天是她丈夫宋凡平下葬的日子,话语感触人心,令人悲从中来。现实的苦难一次次向李兰袭来,不公的天平一次次向李兰倾斜,但李兰凭借着隐忍韧性的性格扛了下来。正如余华所说:“活着的力量不来源于猛烈的尖叫和进攻,而是要求大家去忍受,忍受生命所赋予我们的责任和苦难。”在宋凡平死后,李兰并没有因为冲动而赴死,而是独自抚养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挑起生活的重担,这是李兰韧性的体现[7]。

3.3 善良真情超越苦难

余华的小说不仅仅描写现实的黑暗和宿命的无处可逃,也通过暴力、血腥给人们以启示,告诫人们可以通过善良和真情超越苦难。李光头是《兄弟》中极为复杂的一个人物,他既有粗暴、欲望和平凡的一面,又有真善美的一面。当宋凡平在车站被人打死时,李光头跪着求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帮忙将宋凡平的尸体用板车运回家,但是没有任何人理睬李光头和宋钢两人,后来在苏妈的劝说下,陶青将宋凡平送回了家,成年后做起服装生意的李光头为了报答当年的恩情,亲自送了一套西装给陶青。

宋凡平死后,李光头和宋钢频繁前往车站,迎接从上海治病归来的李兰,那时的他们身无分文,饥肠辘辘是常事。善良的苏妈看不得两个孩子挨饿,给了他们包子吃,这份恩情被李光头牢牢记在了心里。后来做服装生意时,他主动邀请苏妈入股,创业失败后,面对童铁匠等人的拳打脚踢,也毫无怨言,努力攒钱赔给当时入股的人。事业有成后,他并未将这份仇恨记在心中,而是与他们冰释前嫌,这是李光头善良和真情的体现,他一次又一次用善良和真情超越了当时所遇到的苦难。

4 结语

《兄弟》这部小说呈现了诸多人物的悲剧,这些悲剧残酷并且透露着绝望,但是分析其中的悲剧艺术,能够帮助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找到面对苦难的救赎之道。

参考文献:

[1] 余华.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32-34.

[2] 余华.十个词汇中的中国[M].台北:麦田出版社,2011:11-12.

[3] 余华.兄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5-6.

[4] 康静.余华小说中的悲剧观阐述[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2,6(30):22-25.

[5] 常保青,陈海燕.论余华与莫言创作中的悲剧意识[J].四川省干部函授学院学报,2022,93(3):67-72.

[6] 郝小东.论余华《兄弟》里宋钢的悲剧形象[J].戏剧之家,2019(6):215-216.

[7] 许丙泉.论《兄弟》的人生悲剧[J].枣庄学院学报,2016,33(3):36-40.

作者简介:高清青(1999—),女,江苏扬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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