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国防战略评估报告（2023）》解读

王学东

2023年3月13日，美国总统拜登、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英国首相苏纳克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迭戈海军基地举行三方会晤，公布了向澳提供核潜艇的具体计划。

今年4月，澳大利亚发布了《国防战略评估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借用总理阿尔巴尼斯的话说，这是“二战以来对澳大利亚国防战略布局最大规模的一次评估”。该《报告》以长达110页的篇幅详细分析了澳大利亚当前的战略环境、军事防御部署的优势与弊端，研判了军事盟友和战略基轴的可靠性与持续性，呼吁澳政府采取“整体型治理”的路径，各级部门齐抓共管并动员全民参与，从根本上调整当下的军事部署与国防结构，以应对“迫在眉睫的威胁”，迎接“未来的挑战”。

因应战略安全环境巨变的战略规划

澳政府上一次颁布国防战略评估报告是在2012年。十年间，世界经历了重大变化，国际形势波谲云诡。首先，科技的迅猛发展和国家间冲突的不断上演，让澳深切感受到迥然不同的挑战。其次，中国影响力凸显，美国的单极霸权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对澳深有影响，令其感到焦虑且无所适从。今年初，澳智库洛伊研究所发布最新一版“亚洲国力指数”排行榜，显示近年来中国在亚太地区各方面的影响指数全面上升，综合评分达到72.5，与美国的80.7分几乎并驾齐驱。相比之下，位列第三的日本仅得37.2分。澳意识到，“印太”地区既是全球经济发展的引擎，又是全球竞争核心地带，澳身处“印太”，随受着新旧秩序转换的直接冲击。有鉴于战略环境的变化，澳着手围绕军事国防战略做出新的全局性评估。

此次发布的《报告》属于节略版，但内容仍不失详尽。《报告》首先研判了澳当下的战略环境，把所有着眼点都放在了“印太”地区。《报告》从国家、区域及全球层面评估了澳防御能力、军事威慑力及其韧性，并分析了澳应对气变等非传统安全挑战的能力。《报告》着重研究了军事同盟与战略伙伴的可靠性与持续性，还详尽研判了澳军事部署、兵种结构优化与能力建设问题。面对科技发展带来的震撼力与非对称压力，《报告》提出了长远的设想，最后在核算军事后勤保障与自我可持续性问题的基础上就国防预算改革提出建议。

《报告》一再强调，澳不仅是个亚太国家，也是印度洋国家，必须维持“印太”的区域性均势，以利于澳自身利益和影响力的发挥。澳虽然国土面积广大，但人力资源有限，其战略文化向来主张与西方强国结盟，《报告》重申了军事同盟关系的重要性，认为历届政府都应审慎评估安全形势，努力维护澳美同盟这一战略基石，不断加强与美国的盟伴合作，同时抓住美英澳三方安全联盟（AUKUS）、澳日同盟以及与北约的特殊伙伴关系等处理“印太”事务的关键依托。《报告》还强调澳必须积极走“整体型治理”路径，强化全民参与、各部门齐抓共管，不断提升与盟国的科技和工业协作水平，增加本土军工生产与保障能力，保持一定程度的“自我依赖”。

自此，澳大利亚的国防战略基本上确立了“以澳美同盟为核心、AUKUS为基轴、提升自我保障能力为重点、西太平洋与东南亚地区为焦点、‘印太地区为主要舞台”的基本原则，未来几十年内的部署与交往格局大体成型。

一手抓同盟，一手抓自保

《国防战略评估报告》发布后，阿尔巴尼斯总理立即表示“强烈支持”。他声称，尽管实施《报告》提出的计划将耗资190亿澳元，但对澳大利亚安全来说在所不辞，因为“澳必须更加主动地塑造未来，而不是被动地接受未来约束”。阿尔巴尼斯还呼吁国防科研部门积极整合“具有颠覆性意义的新技术”，不断提升网络和太空防御能力，并力图实现潜艇制造、军舰与中远程制导导弹的本土化，因为，“如果我们只是处于全球供应链的末端，我们就很脆弱”。国防部长马尔斯强调国家需要为应对战略环境变化与威胁做好准备，而且重申必须实现军事保障的本土化。

从澳政府的表态中不难看出其隐忧：尽管澳一再公开宣称“澳美联盟是澳外交政策重中之重”，但又反复强调实现自我保障的重要性。澳本土距离美国实在遥远，虽是美国部署“印太战略”、推进遏制中国战略链条极力争取的一环，但在亚太地缘政治矛盾和大国冲突的极端情况下脆弱性十分突出。而且，美国当前国内经济形势复杂、社会撕裂严重，一旦特朗普或特朗普式保守人物重回政治舞台中央，“美国优先”政策重新上演，澳的战略利益将被“优先牺牲”，拜登政府与澳政府近年作出的AUKUS等战略安排有可能被美国重新评估。于是，在加强与美同盟协作的同时，推进自我军事保障能力的近岸化、本土化，成为澳必然争取的目标。

澳大利亚身处南太腹地，周边没有大国环伺，原本不存在天然的安全忧患。太平洋战争时期，日本野蛮残暴的侵略行为给澳留下持久心理创伤，也为美国扮演拯救澳的“一哥”提供了历史契机。冷战期间，澳远离大国对抗锋线，发挥着美西方集团战略后方的作用，状态安逸超然。冷战后，澳成为全球化重要资源供应平台，受益于亚太经济腾飞，自身发展风生水起，外交政策一度在“融入亚洲”和“固守于西方阵营”之间摇摆。现如今，中国在经济、政治、军事层面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澳在自身历史记忆、西方傲慢和美国战略推动等多重因素作用下进入了新的战略敏感和错位期，其外交、防务政策重新积极追随美国，围绕怀疑中国、遏制中国展开布局。正如美国学者罗伯特·杰维斯在其著作《国际关系中知觉与错误知觉》中所言，很多时候，一些国家的决策者对其他国家的认知与解读是错误的，而自己始终没有觉察。

当前令发达国家头疼不已的问题是，经过多轮“史诗级”加息，通胀问题持续无解。今年4月澳通胀率接近7%，5月平均消费者信心指数降至1990年12月以來的最低点。有鉴于此，穆迪咨询公司对澳2023年增长预测下调至1.5%，2024年预测下调至2%。中澳同为亚太国家，两国之间平等互利的合作对双方都很重要。阿尔巴尼斯上台后，主动向中国伸出“经济橄榄枝”。几经努力，两国经贸关系终于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和与改善。然而，澳大利亚一方面想继续从对华经贸中获利，一方面不愿调整在军事安全上紧密追随美国对华竞争战略的作法，在日益加剧的大国战略博弈中继续明确选边美国，这就限制了中澳关系的转圜空间。澳在国家利益和身份认同等方面存在“路径依赖”，使其很难在重塑地区战略和发展环境的历史潮流中有大的积极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