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女性人物形象英译对比研究

2023-06-20李林波刘逸凡

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2期

李林波刘逸凡

摘要：基于女性主义翻译观，通过对比分析《三国演义》邓译本与罗译本中的女性形象，发现罗译本在抗争权力政治、颠覆传统身份和干涉源语文本等3个维度有意识地消除性别差异，同时前言和脚注、劫持等典型的女性主义翻译策略也有所体现；受时代限制，邓译本带有强烈的男权主义色彩，刻意使用弱化女性地位的表达。就女性主义视角而言，罗译本在充斥着封建男权话语的原文中再现和重构了智慧勇敢、坚强独立的女性人物形象，有利于该译本的传播与接受。

关键词：女性主义翻译；《三国演义》；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101（2023）02-0070-06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比较诗学视域下的《文心雕龙》英译研究（13YJC740043）

作者简介：李林波（1978-），女，陕西米脂人，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典籍翻译、文学翻译研究。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inist translation，this study makes a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the female images in Taylor′s and Roberts′ version of Three Kingdoms.The conclusion shows that Roberts′ translation consciously eliminates gender differences in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fighting against power politics，subverting traditional identities and interfering with the source language text，and typical feminist translation strategies such as supplementing，prefaces and footnotes，and hijacking are also reflected.Restricted by the times，Taylor′s translation has a strong sense of male chauvinism and deliberately uses expressions that weaken female status.In the sense of feminist translation，Roberts′ version reproduces and reconstructs the female images of acumen，bravery，adamancy and independence in Three Kingdoms，which is full of feudal patriarchal discourse.And Roberts′ version is conducive to the dissemination and acceptance of Three Kingdoms.

Key words：feminist translation; Three Kingdoms; female figures

《三国演义》因其卓越的艺术成就和丰厚复杂的思想内涵及广泛深远的影响受到历代学者的普遍关注［1］。从作品本身来看，《三国演义》以描写战争、政治和男性英雄人物为主，其中女性人物多是衬托与附庸的角色。有学者统计，《三国演义》中的出场人物数以千计，连正面描写带顺便提及的女性形象总共仅40多人，而真正在作品中正面表演一番的，则更是寥寥无几［2］。从文本分类来看，《三国演义》带有浓厚的男权思想，是在意识形态上与女性主义敌对的文本［3］。

当前，学界对《三国演义》的英译研究多为文学性研究，包括董琇的《罗慕士英译〈三国演义〉风格之探析——以邓罗译本为对比参照》［4］等；文化研究，如郭昱的《〈三国演义〉中占星文化的英译》［5］；译本对比研究，譬如郑怀锦的《〈三国演义〉百年英译（1820—1938）：史实考辨与学理反思》［6］；译介的传播与接受，如许多的《译者身份、文本选择与传播路径：关于〈三国演义〉英译的思考》［7］；等等。鲜有学者从女性主义翻译视角解读《三国演义》的英译本，尤其是对译本中女性人物形象构建的深入探索。自1820年汤姆斯（Peter Perring Thoms）在《亚洲杂志》（The Asiatic Journal）上发表节译本《名相董卓之死》（The Death of the Celebrated Minister Tung-cho）以来，《三国演义》在国际社会的传播已逾百年。其中，第1个全译本——由英国汉学家邓罗（C H.Brewitt Taylor）翻译、1925年经别发洋行出版的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8］和迄今为止最为权威的全译本——由美国汉学家罗慕士（Moss Roberts）翻译、1992年经加州大学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联合出版的Three Kingdoms［9］是《三國演义》英译史上的2座丰碑。因此，本研究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对比和分析《三国演义》邓译本与罗译本中女性人物形象的构建，进而揭示2个英译本中女性主义的具体表现。

一、女性主义翻译观及其研究现状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脱胎于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女性主义第三次浪潮和80年代末翻译理论研究的文化转向，提倡推翻传统结构主义翻译视角下“作者/原文与译者/译文”的二元对立模式，以期实现原文与译文的平等互补。长期以来，翻译（译文）被视为从属、派生、歪曲、不真实的摹仿，进而被女性化［10］。诸如“不忠的美人”“潘多拉”“翻译是媒婆，创作是处女”等明显带有性别隐喻的言论都指明了翻译的女性气质和从属地位，即忠于原文、服务作者的“他者”和“第二性”。此类言论引发了学界对于翻译的从属地位和传统忠实原则的质疑，并由此为女性主义翻译观的传播奠定了理论基础。如，Simon提出女性主义翻译视角下的忠实并非是忠于原文或作者，而是忠于译者与作者共同参与的写作方案［11］；Flotow鼓励译者创造和使用女性主义词汇，在原文与女性主义不相符时加以干涉和修改，并总结了3种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即增补、加前言和脚注、劫持［12］。可见，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目的是，颠覆将女性纳入社会底层和将翻译纳入文学附庸的哲学传统［13］。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自上世纪末引入中国，早期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对女性主义翻译观的评介上，包括徐来的《在女性的名义下“重写”：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译者主体性研究的意义》［3］、廖七一的《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10］、张景华的《女性主义对传统译论的颠覆及其局限性》［13］、蒋骁华的《女性主义对翻译理论的影响》［14］等等。随后，国内学者开始关注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本土化研究，例如杨柳的《中国语境下的女性主义翻译研究》［15］、郑娟和王玉明的《性别视角下翻译研究的本土化发展》［16］，以及本土女性译者研究，包括陈吉荣、张小朋的《论张爱玲女性主义翻译诗学的本土化策略》［17］等。除此之外，近年来国内也有学者将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应用于文化典籍翻译研究中。如，吴静从女性主义视角探究了赛珍珠对《水浒传》英译本中女性形象的传译，认为相较于男性译者沙博理，赛珍珠不仅对原文中被丑化和失语的女性角色作出了更加多面、立体的解读，还在充满男权政治的原作中发掘出了女性之美［18］。陈吉荣也从这一视角深度剖析了《聊斋志异》中女妖形象英译策略的具体体现，认为主要体现在背景具体化与场景解读、女性心理还原、女妖身份翻译的诗性描述3个方面［19］。向平自建汉英平行语料库，调查《易经》裴松海英译本中前言和注释、补充、劫持3种常用女性主义翻译策略的使用情况。调查结果表明，该译本使用大量中性代词消除性别差异，并试图通过插图来体现女性易学家的贡献，存在一定的女性化劫持现象［20］。岑群霞则考察了《红楼梦》麦克休英译本中上述翻译策略的使用情况，发现这些翻译策略在英译本中均有所体现，甚至增强了原文本中隐含的女性主义色彩［21］。而囿于其战争题材，目前基于女性主义翻译观的《三国演义》英译研究少之又少。因此，本文分别从邓译本与罗译本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语言片段进行平行性文本对比分析，重点关注《三国演义》女性人物形象的英译，探究译本中无意识的性别体现和有意识的性别隐藏。

二、《三国演义》英译本中女性人物形象的传译

由于2个译本在发行年代上的差距过大，邓罗与罗慕士在译文中体现出的女性主义意识也不尽相同。邓罗没有经历过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妇女解放运动浪潮，而罗慕士则见证了上世纪末女性地位的全面崛起，二者对于《三国演义》中女性人物形象的构建有以下3个维度的差异。

（一）对权力政治的反抗

在传统父权制社会中，封建礼教与男权政治将女性彻底物化，女性只能作为男性的附庸和私有物。在《三国演义》所描绘的魏晋时期，士大夫阶层甚至将互赠美妾看作是一种潮流风尚。而以女性主义方式进行翻译活动，本身就有相当的政治色彩，可以说是一种政治性的言语行为［14］。也就是说，女性主义翻译天生就带有对于男权政治的反抗。所以，译者希望借助翻译摆脱原文中对女性的文化歧视和性别压迫，以期实现女性主体在译文中“被听到”和“被看到”的诉求。

例1：夫人怒曰：“吾兄既不以我为亲骨肉，我有何面目重相见乎！今日之危，我当自解。”

罗译本：Lady Sun replied angrily，“If my brother does not know how to treat his own flesh and blood，I have no wish to see him again！ This crisis I′ll resolve myself.”

邓译本：Lady Sun grew angry and said，“Then does my brother forget that I am his sister？ How will he ever look me in the face？ I can extricate us from this danger.”

《三国志》记载孙夫人“才捷刚猛，多有诸兄之风”［22］，《三国演义》中则用“夫人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23］形容孙夫人与传统女性截然不同的刚勇尚武精神。罗译本中将“我有何面目重相见乎！”译为“I have no wish to see him again！”，即“我不愿再与他相见”，表达出了孙夫人对于孙权无礼之举的愤怒。虽然封建时代的传统女性面对父兄的男权压迫通常不会加以反抗，但是罗慕士对译文的处理方式不仅还原了孙夫人对于兄长孙权的强硬指责，更能反映出她敢于抗争男性强权的勇气。而邓罗用2个反问句（“Then does my brother forget that I am his sister？ How will he ever look me in the face？”）来翻译原文，更多地体现了柔弱女子对兄长不讲情面的抱怨，不符合孙夫人的性格特点。此外，原文中的“今日之危，我当自解”实际上是，因孙权派兵阻拦刘备回荆州，面对丈夫刘备的哭诉恳求和东吴兵将的前堵后追，孙夫人毅然选择为刘备解围而发表的言论。邓译本将此句话英译为“I can extricate us from this danger”，语气较为平淡。罗译本则将原句译为“This crisis I′ll resolve myself”，强调“myself”一词，勾勒出了孙夫人勇拒追兵、挽救丈夫于危難之中的巾帼英雄形象。这样的表达颇有西方文学作品中孤胆英雄的豪迈之意。由此可见，罗慕士的翻译在忠于原文的基础上实现了对女性人物主体性的重构和对男性政治权力的反抗。

例2：妫览见徐氏美貌，乃谓之曰：“吾为汝夫报仇，汝当从我；不从则死。”徐氏曰：“夫死未几，不忍便相从；可待至晦日，设祭除服，然后成亲未迟。”

罗译本：Gui Lan found himself attracted to Sun Yi′s wife and said to her，“I have avenged your husband′s death，and you will have to live with me or die.”“With my husband dead so recently，” Lady Xu said，“I cannot bear to serve another yet.Would it be asking too much to wait until the last day of the month？ Then，after I make the offerings and remove my mourning robes，we can solemnize the relationship.”

邓译本：Gui Lan was taken with the beauty of the dead Governor′s wife and told her，“I had avenged the death of your husband，and you must go with me.” Lady Xu pleaded，saying，“It is too soon after my husband′s death to think of remarriage; but as soon as the thirty-day mourning sacrifices are over，I will be yours.”

此段出自《三国演义》第三十八回，孙权之弟孙翊担任丹阳太守时被部将妫览袭杀，而妫览因贪图孙翊之妻徐氏的美貌想要将其霸占。原文中“然后成亲未迟”是指徐氏面临妫览的逼迫虽然心怀恨意，但不得不对其假意迎合、许诺成婚，以便日后为丈夫复仇。邓罗的译文为“I will be yours”，即“我将从属于你”，将徐氏看作是可被人占有、交易的财产和物品，完全体现了物化女性的男权主义视角。罗慕士的译文“we can solemnize the relationship”意译为“我们可以完婚”，则是从女性和弱者的立场考虑，表达了徐氏和妫览在“成婚”这一层面上的平等地位，更能反映出徐氏不畏男性强权、不甘沦为男性附庸的性格，与后文中徐氏用计杀死妫览、为夫报仇的故事情节相符。简而言之，邓译本描绘出来的徐氏像是魏晋时期可被随意赠与他人的美妾，而罗译本用“we can solemnize the relationship”释译出现代社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意味。因此，罗慕士对于徐氏这一女性人物的形象构建是完全符合女性心理的。

（二）对传统身份的颠覆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将“借助翻译为女性发声”作为意识形态诉求，但女性人物在传统父权制的文学作品中经常被裹挟、物化乃至贬低，《三国演义》也不例外。由此可见，女性主义翻译观与传统男权社会观念在意识形态上的矛盾尤为突出。因此，解构父权话语，让女性走出父权话语的阴影，是践行女性主义翻译观的必由之路。通过翻译，女性对自己“给定”的身份与角色提出了质疑，对男性/女性仅仅由于生理差异所导致的社会差异进行了根本的颠覆［24］。

例3：敞急入后堂。其姊辛宪英见之，问曰：“汝有何事，慌速如此？”敞告曰：“天子在外，太傅闭了城门，必将谋逆。”宪英曰：“司马公未必谋逆，特欲杀曹将军耳。”敞惊曰：“此事为止如何？”宪英曰：“曹将军非司马公之对手，必然败矣。”

罗译本：Xin Chang returned in haste to his private chambers，where his older sister Xin Xian-ying asked him，“What are you dashing about so madly for？” Xin Chang answered，“The Son of Heaven is away from the court，and the imperial guardian has sealed the city gates.He must be planning a revolt.” Xianying responded，“Lord Sima may not be planning a revolt.He may mean only to kill Regent-Marshal Cao Shuang.” Xin Chang said uneasily，“Well，we don't really know.” “The regent is sure to lose in any struggle with Lord Sima.” Xianying went on.

邓译本：And Xin Chang went into the inner chamber to get ready to start.There he met his sister，Xin Xianying，who asked the meaning of all this haste.“His Majesty is out on a hunt，and Sima Yi has closed the gates of the city.This is rebellion”.“I do not think so.He only means to slay Cao Shuang，his rival”，replied she.“What will be the outcome of this？” asked her brother.“Cao Shuang is no match for Sima Yi”，replied she.

本段出自《三國演义》第一百七回，魏太傅司马懿为与大将军曹爽争权发动了高平陵之变。辛敞时任大将军参军，大将军司马鲁芝召辛敞带兵出城营救曹爽，辛敞情急之下向姐姐辛宪英问计。《资治通鉴》形容辛宪英的智谋“女子之智识，有男子不能及者”［25］，罗贯中也在《三国演义》中用“为臣食禄当思报，事主临危合尽忠。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颂高风”［23］赞美她的忠义。邓罗将“敞急入后堂”译为“Xin Chang went into the inner chamber to get ready to start”，“急”字没有任何体现。根据原文可知，此时辛敞慌忙之中无法决定是否与鲁芝同去，而译文“get ready to start”的使用则隐去了辛敞的手足无措之感，这样的表达有失偏颇。可以发现，邓译本的表达具有强烈的男权主义色彩，先入为主式地强行将辛敞拔高，彷佛辛敞对曹爽之事早就胸有成竹。另外，邓罗的译本将“曹将军非司马公之对手，必然败矣”译为“Cao Shuang is no match for Sima Yi”，即“曹爽敌不过司马懿，必然败矣”这一论断没有译出，整体语气过于平淡，弱化了辛宪英这一女性角色的关键作用，无法彰显她的智谋过人与神机妙算。而罗译本用“Xin Chang returned in haste（急忙地） to his private chambers”与“The regent is sure to lose （必败） in any struggle with Lord Sima”分别来描写辛敞的慌乱无助、突出辛宪英的料事如神，这种表达既符合原文主旨，又与关照女性心理、重建女性身份的女性主义理念不谋而合。

例4：孟获甚是慌张。忽然屏风后一人大笑而出曰：“既为男子，何无智也？我虽是一妇人，愿与你出战。”获视之，乃妻祝融夫人也。夫人世居南蛮，乃祝融氏之后；善使飞刀，百发百中。

罗译本：Meng Huo was too agitated to act.Suddenly from behind the screen someone stepped forward and，laughing loudly，said，“A man，and such a fool！ I，a woman，will fight them for you！” Meng Huo set his eyes on Lady Zhurong，his wife，who was a descendant of Zhurong and had always lived among the nations of the Man.She was skilled in knife throwing and never missed her mark.

邓译本：Just as he was in the very depths of distress，a laugh came from behind the screen，and a woman appeared，saying，“Though you are brave，how stupid you are！ I am only a woman，but I want to go out and fight”.The woman was his wife，Lady Zhurong.She was a descendant of the Zhurong family of the Southern Mang.She was expert in the use of the flying sword and never missed her aim.

原文“孟获甚是慌张”和“屏风后一人大笑而出”本意是通过对比孟获因接二连三被诸葛亮击败而不敢出战的胆怯与孟获之妻祝融夫人“大笑而出”的气魄，衬托出祝融夫人的从容不迫。孟获虽有勇力，但在本段中没有丝毫体现。因此，邓译本“Though you are brave，how stupid you are！”在本段描写中用“brave”形容孟获不太妥当。虽然男权主义认为男性在体力和智力上均远超女性，但是罗译本用“A man，and such a fool”来表达孟获的软弱和愚蠢，既忠于原文，又反衬出祝融夫人这一女性人物的价值。与此同时，邓罗将“我虽是一妇人，愿与你出战”译为“I am only a woman，but I want to go out and fight”看似更符合原文，实则“only”一词暗含将女性领兵作战看作是违反常理的传统男权理念。而罗慕士的译文为“I，a woman，will fight them for you”，即“我，一名女子，情愿为你迎战蜀汉”，特意用插入语“a woman”强调祝融夫人的女性身份，更能彰显祝融夫人为保护丈夫孟获与蜀汉作战的勇敢之举，颠覆了女性弱于男性且只能受男性保护的传统身份和刻板印象，践行了女性主义翻译观“尽可能在译文中让读者看到女性、听到女性”这一原则。

（三）对源语文本的干涉

女性主义译者对源语文本采用干预的翻译策略（譬如劫持、加前言和脚注等）通常是为了强调女性的身份认同。具体而言，劫持（或改写）作为笔译活动中秉持女性视角的译者最常用的手段，可以在重视保留原作者的写作基调与行文风格的同时调动译者创造性，对译本进行叛逆式改写［26］。前言和脚注之所以为女性主义译者广泛使用，是因为在自己的译著中加前言可以详尽说明女性主义译者所采用的翻译手段、翻译标准以及语言的选择［27］。这些策略是女性主义翻译观下译者与作者平等平权、译者主体性等思维的体现，同时在加深读者对原文理解的前提下给予了译者更多的创作空间。二者在《三国演义》英译本中均有所体现。

例5：崔夫人曰：“贤哉！贤哉！得其死矣！妾请先死，王死未迟。”谌曰：“汝何死耶？”崔夫人曰：“王死父，妾死夫：其义同也。夫亡妻死，何必问焉！”

罗译本：Lady Cui said，“You are noble，indeed，to seek so fitting a death.Let me precede Your Highness.” “Why need you die？” Liu Chen asked.“Your Highness will die for your father，I for my husband.We will thus both fulfill our duties.When the husband has perished，the wife dies.Need you say more？”

邓译本：“How worthy; how worthy！” replied she.“And if my lord must die，I，thy handmaid，prays that she may die first.Then may my prince depart.” “But why should you die？” “The prince dies for his father and the handmaid for her husband.One eternal principle guides us all.”

本段出自《三国演义》第一百十八回，蜀汉后主刘禅怯于直面曹魏大军压境，选择举国投降，刘禅第五子北地王刘谌劝谏失败后决意举家殉国。中国古代女性将“妾”看作是一种常用的谦称，崔夫人是北地王刘谌的正妻，并非其侍妾，称“妾”是自谦之意。邓译本“I，thy handmaid”和“The prince dies for his father and the handmaid for her husband”将崔夫人的谦称全部翻译为“handmaid”，既将刘谌夫妻之间的“平等关系”错误地传达为“权势关系”，又在无形中贬低了崔夫人这一女性人物的地位。罗慕士则在译文中以叛逆改写的方式替换崔夫人所使用的谦称，用“I”和“the wife”隐去原有的谦恭意义，进而扭转了原文中封建男权对于女性在言语中体现出的不屑与蔑视的局面，在不帶有任何歧视和偏见的前提下构建新的女性话语权。

例6：允即命备毡车，先将貂蝉送到相府。卓亦起身告辞。允亲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后辞回。

罗译本：Wang Yun immediately ordered a felt-lined closed carriage to carry Diaochan ahead to the prime minister′s residence.Then Dong Zhuo rose and bade his host goodbye.Wang Yun escorted his guest home before taking his leave.

邓译本：Then the orders were given to prepare a closed carriage and convey Sable Cicada to the Prime Minister′s palace.Soon after Dong Zhuo took his leave，and Wang Yun accompanied him the whole way.

文本中的美人名为貂蝉。中国传统文化中，貂蝉特指貂尾和蝉羽，是汉代皇帝近侍所戴冠帽上的配饰，可代指达官显贵或美好的事物。邓罗将貂蝉直译为“Sable Cicada”，即貂和蝉这2种动物名称的英文组合。此译法最为简单直接，却忽视了东西方文化差异，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读者的理解障碍。貂和蝉在英语语境的意象中均无美好之意，因此“Sable Cicada”无法为读者再现原文中貂蝉的美貌与才智。罗慕士为保留原有行文风格和语言审美，将貂蝉音译为“Diaochan”，并在译作中采取脚注及尾注的方式，将貂蝉解释为“the foxy chirper or songstress”（聪明伶俐的歌女），补偿原文缺省的信息，为读者阐释了原文中貂蝉的迷人之处。这种处理方式既将日后貂蝉通过美色和计谋帮助司徒王允分裂董卓集团这一过程合理化，又在潜移默化中构建了貂蝉这一兼具智慧和魅力的女性人物形象。

三、结语

本研究基于女性主义翻译观对比分析了《三国演义》邓译本与罗译本中女性形象的构建，结果显示罗译本在对权力政治的抗争、对传统身份的颠覆和对源语文本的干涉等3个层面有意识地消除性别差异，弱化原文对女性的贬低和歧视。Floltow所说的前言和脚注、劫持等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在罗译本中也有所体现。因此，该译本中的女性人物显得有血有肉，并非是简单地充当男性英雄人物的陪衬。邓译本则带有明显的男权主义色彩，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忠于原文，但对原文中某些彰显女性地位的情节，邓罗仍坚持使用弱化女性的表达，其译本中传达出的女性人物形象是被丑化和失语的。这或许是由于2人所处时代不同所致。邓罗活跃于女性主义萌芽的20世纪初，而罗慕士翻译《三国演义》时西方女性主义哲学理论近乎完备，在译文中必然会有意或无意地体现女性主义思想。总而言之，罗慕士通过关照女性心理、权衡文化差异和传达原文主旨，充分发挥了译者的主体能动性，在充斥着封建男权政治的原文中发掘女性人物的闪光点，尽可能地为女性发声，更利于《三国演义》在西方社会的传播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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