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信任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影响
---基于427位农户的调查数据
2023-06-19谭宗佳穆兰罗春霞
谭宗佳 穆兰 罗春霞
(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引言
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做好“三农”工作的若干意见》提出,抓好农村人居环境整治3年行动,全面开展以农村垃圾污水治理等为重点的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工作,确保到2020年实现农村人居环境阶段性明显改善,村庄环境基本干净整洁有序,农户环境与健康意识普遍增强。然而随着快速城镇化进程的发展,环境保护工作的重点一直集中在大中城市,对于农村环境问题缺少相应的关注。同时,在水污染治理投入方面,农村地区和城市地区环保投入不均衡,农村的污水处理设备缺失。农户居住环境整治的边缘化,使得农村人居环境日益恶化。另外,受历史因素及客观现实的制约,农村居民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并不高,缺少主动性和积极性。因此,大力发挥农村居民在水环境治理中的主体作用,提高农村居民自主参与农村水污染治理的意愿,对有效推进乡村振兴,改善人居环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目前,已有学者对农户参与农村环境治理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探究。一些研究发现,经济激励[1]、社会监督[2]、生态认知[3,4]、社会资本[5]对农户环境行为有重要影响。社会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5],能够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提高集体行动的可能性[6]。另外,环境治理需要集体决策,社会信任减少了决策过程中的冲突[7],从而正向影响个人行为意愿。但目前对于社会信任的分析多集中在农户垃圾分类意愿上,对水污染治理意愿的研究较少。而农村水环境治理更需要发挥农户之间的合作参与来避免搭便车行为和集体行动困境的出现[8],因而探究基于集体层面的社会信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在数字化时代,信息成为影响个体行为的关键因素[9]。浏览网上信息可以改善居民环保态度,提升环保素养[10],通过信息传播和大众动员等方式作用于居民环保行为[11]。随着农村信息化的建设,互联网在农村地区的应用越来越广泛。已有文献表明,互联网的使用可以提升农户的人力资本[12]。促进农户参与环境治理和乡村公共事务[13,14]。但鲜有研究从数据素养的角度实证分析农户参与环境治理的意愿,相较于互联网使用这一单一指标,数字素养综合分析了个体的数字技术使用,情感认知,社交互动能力[15]。另外,目前对于数字素养的研究多集中在教育学领域[15],缺少经济学领域的应用。
综合现有文献,本文基于渭河流域427位农户的调查数据,采用二元Logit模型实证分析社会信任、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影响,并将2种不同层面的因素纳入同一分析框架进行考虑,以期在数字化背景下为农村水环境治理提供参考。
1 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说
社会信任包括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人际信任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作为纽带,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水平越高,表明农户更愿意听从他人的建议参与水环境治理或者加入污染防治的合作中;制度信任则往往依赖于法律、政治等制度环境[16],制度信任体现了农户对于政府、政策的信任程度,制度信任水平高,环保政策对农户的行为就更有约束力,从而对政策的响应更积极。人际信任通过降低信息扩散的成本[17,18]促进信息的共享,大大促进了合作的达成,从而应对环境治理的复杂性和环境成果的公共性问题[19]。而制度信任对于个体来说是一种“软约束”,有助于塑造良好的社会秩序[16],能够有效避免“搭便车”行为以及“囚徒困境”的出现[20,21]。因此,农户的社会信任程度越高,其参与农村环境治理的意愿就越大。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1:H1,社会信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有正向影响。
国内外学者对于数字素养的定义展开诸多研究,认为数字素养不仅是应用数字技术的能力,也包括信息整合、媒体表达、在线社交、社会认知、批判性分析等的意识、态度和能力[11,22-24]。根据我国农村居民的特点,本文从数字技术的应用场景出发,将数字素养定义为一种基于数字社交、数字学习、数字娱乐、数字消费4大场景下获取、交流、使用、整合信息的科学技能与文化素养[25]。通过数字工具的使用,农户获取信息的渠道更为多元,获取信息的成本大大降低,在数字学习过程中,农户了解到关于环境保护的知识,新闻以及政策,提高了对于环境风险的感知能力,具备了环保的态度和意识[10],依据计划行为理论[26],个体行为受到主观态度的影响,那么农户参与污染治理的意愿更为强烈。农户借助政务、商务、农务等数字化智能平台,也能够更好地治理数字乡村公共事务[27]。通过数字社交行为,农户积极主动地在数字化平台进行信息互动和内容分享,加速了信息的传播,拓宽了农户现有的社交网络,强化了群体认同和社会归属,有助于农户积极参与环保事业[2]。在数字娱乐方面,互联网的使用影响了人们的认知[28]。尤其是短视频平台的出现加剧了居民的情感共鸣,强化了公众对环境保护的监督,对于不良的社会行为进行及时制止、舆论批评和法律制裁,在社会规范的影响下[26],农户自身不环保的行为得以纠正。数字消费的快速发展使得用户对于“绿色”“有机”的认识更为深刻,影响了线下环保行为[29]。综合以上分析,农户的数字素养越高,参与农村水环境治理的积极性就越高。因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2:H2,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有正向影响。
数字信息可以作为现实信息的有效印证[30],当个体在数字平台获取某种信息之后,会对线下的相关信息产生更强的认可和肯定,从而强化社会信任的作用,更为积极地参与到环境治理中来。另外,农村信息化建设使得原本以邻里社区群体作为参照群组被互联网打破[14],个体行为受到更多潜在干预,加强了对制度的信任。因此,数字素养的提高能够强化社会信任对农户参与环境治理意愿的促进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说3:H3,数字素养对社会信任正向影响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有促进作用。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区域与数据来源
2.1.1 样本区域
渭河是黄河最大一级支流,起源于甘肃省定西市,流经天水市、宝鸡市、杨凌市、咸阳市、西安市、铜川市、渭南市等地,于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汇入黄河。渭河干流全长818km,流域总面积约13.5万km2,其中在陕西境内的河流长度为502.4km,流域面积达6.71万km2,占陕西境内黄河流域总面积的50%。近年来,为治理渭河流域的水质污染问题,各级政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采用诸多举措,大力开展流域环境治理,使得水污染问题得到一定改善。然而,渭河流域农村地区污水处理体系依旧落后不完善,农村水污染现象严重,而农户的污染防治意识薄弱,并未意识到水污染的现状。这不仅不利于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和乡村振兴的实现,也对渭河流域水污染治理以及人民身体健康产生深远的影响。因此,考察该地区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及其影响因素,能够为地区水污染治理提出一定的解决方案。样本区域选择具有一定代表性。
2.1.2 数据来源
本研究选取渭河流域陕西省渭南市作为调研区,于2022年6月进行调研,采用分层随机抽样方法,随机选取渭南市3个县,每个县选取2~3个乡镇,每个乡镇选取3~4个村庄,每个村庄选取20名农户,采用入户访谈与问卷调查相结合的方法,共调研渭南市7镇,24村,440位农户,一共发放问卷440份,剔除数据不完整问卷,最终选用427份有效问卷,本次调研问卷回收率为97.0%。
图1 渭河流域示意图
2.2 变量设置
2.2.1 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以“如果有水污染治理的计划,我想参加”来进行衡量,选项设置为“非常不愿意”“不愿意”“不确定”“愿意”“非常愿意”5个选项,依次赋值为1~5。进一步将数据处理为“非常不愿意”“不愿意”“不确定”代表农户没有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赋值为0;“愿意”“非常愿意”代表农户想参与水污染治理,赋值为1。
2.2.2 解释变量
本研究的解释变量为农户的社会信任和数字素养。
2.2.2.1 社会信任的衡量
结合已有研究[16,31],本文用农户对邻居的信任,对村干部的信任,对政府的信任和对政策的信任4个维度衡量社会信任,采用因子分析法构造社会信任指标[4]。按照主成分分析法中特征根>1的规则提取1个因子,该因子的贡献率为60.42%。样本充足性检验KMO值为0.654,巴特利特球形检验的显著性P值为0.000,表明因子分析结果有效。
2.2.2.2 数字素养的衡量
借鉴单德朋等[25]的做法,本文将个体数字素养的体现分为4个场景,数字社交、数字学习、数字娱乐、数字消费。分别用“您每天使用互联网络进行社交活动(如微信聊天、发微博等)的时长有多少”“您每天使用互联网络娱乐(如看视频、听歌等)的时长有多少”“您每天使用互联网学习(如搜索新闻、学习资料、上网络学习课程等)的时长有多少”“您每月的网购频率”“您每月网购花多少钱”来衡量,采用因子分析法构建农户的数字素养指标[32]。按照主成分分析法中特征根>1的规则提取2个因子,累计贡献率为67.02%。在因子分析中,样本充足性检验KMO值为0.597,表明指标间有良好的相关性;同时巴特利特球形检验的显著性P值为0.000,表明因子分析结果有效。
2.2.3 控制变量
本文选取农户的个体特征(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健康状况、本地生活年限、是否本村农业户口),家庭特征(家庭总收入、地块数、种植面积)作为本研究的控制变量。各变量具体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及统计性描述
2.3 计量模型
Logit模型在分析个体行为影响因素方面应用广泛[33]。并且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0~1离散变量,因此选择二元Logit模型进行研究。
3 结果分析
本文采用Stata软件,利用二元Logit模型实证分析社会信任、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影响以及两者的交互关系。
3.1 社会信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影响
由表2(1)列可知,社会信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有正向影响(p<0.01),并且在添加控制变量后,依然达到了5%的显著性水平。社会信任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尤其在农村地区以熟人为关系网络的社会,信任程度越高,农户之间的交流越多,由此产生的合作越多,从而有效缓解“搭便车”行为,提升农户对农村水污染治理的参与意愿[34]。就制度信任而言,农民对政策制度的信任体现了其服从监管的程度,有利于提升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因此只有让环境保护措施在农村的适应性越高,农户参与乡村治理的积极性才会越高[16]。
表2 回归结果
在农户特征方面,农户的受教育水平对其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有正向影响,达到了10%的显著性水平,这与学界普遍认为受教育水平对公众环保行为有正向作用一致[35]。本人是否为本地农村户口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正向影响参与意愿,这表明乡村归属感和认同感对乡村治理有重要意义[36]。就家庭特征而言,地块数量有负向作用,可能的原因是地块数量越多,其对土地的投入越大,考虑个体精力和时间的有限性,农户在进行耕作之后很难再投入精力进行环境治理,因此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会降低。
3.2 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影响
由表2(3)列、(4)列可知,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有正向影响,并且在添加了一系列控制变量后,依然通过了5%的显著性水平。数字素养高的农户获取信息的能力更强,掌握的信息更丰富,充足的信息降低了采取环境保护措施的风险[37],从而使农户表现出强烈的亲环境行为[38]。通过互联网使用,农户能够产生较强的情感共鸣。同时环保信息的快速扩散使得农户加强了自我约束,因而更能促进农户参与到水污染治理之中。
3.3 社会信任和数字素养的交互影响
由表2(5)列可知,数字素养和社会信任的交互项为正,并且在控制了一系列变量之后,回归系数依然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参照已有研究[37],该结果表明,数字素养对社会信任在影响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方面存在促进作用。数字化时代下,线上交流和线下交流之间相互补充,完善了农户的个体认知和行为选择。扩大了原有固定的社交网络的限制,从而强化了社会信任的影响,更能促使农户参与到水污染治理中。这表明在乡村环境治理中既要注重传统的交流合作关系,也要关注在数字经济下,数字素养所带来的正向影响,推动乡村环境治理的数字化发展。
3.4 异质性分析
已有研究表明,环境责任感和节水技术采纳之间存在正向关系[39],采用节水技术的农户具有较强的环保意识,从而影响参与环境治理的意愿。教育可以提高个体对事物的认知能力,提升环保意愿[5]。基于此,不同灌溉方式、学历水平下社会信任、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检验结果见表3。按照灌溉方式将农户分为节水灌溉组和传统灌溉组,采用节水灌溉的农户,数字素养对社会信任的调节作用并不显著。节水灌溉方式作为一种需要技术和合作的灌溉方法,更大程度上依赖传统的交流方式,依靠于线下网络方式,因而数字素养的调节作用并不显著。采用传统灌溉的农户,社会信任对数字素养的正向调节作用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并且回归系数为正,这表明在传统灌溉方式下,数字信息化的作用更为凸显,可能的原因是传统灌溉方式对水资源的依赖更为明显,因而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更容易受到数字化信息的影响。从学历水平方面,以高中学历为分界点,分为高中以下学历和高中以上学历2组,虽然学历不同,交互项的回归系数存在很大差别,但是均未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在学历水平上的异质性分析并不显著。
表3 异质性分析
3.5 稳健性检验
结合农户的年龄分布情况及当下农村老人的现状,考虑到水污染治理的主要劳动力应该以适龄人口为主,因此本文剔除掉年龄在70岁以上的老人进行稳健性检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通过(1)列、(2)列、(3)列可知,剔除样本之后回归结果和基准回归结果相一致。社会信任、数字素养以及其调节作用的回归系数为正并且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本研究的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4 稳健性检验
4 结论
本文基于427户农户的调查数据,采用二元Logit模型,运用因子分析法构建指标,实证分析了社会信任、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的影响以及社会信任、数字素养之间的相互关系,得出以下结论。
社会信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有正向影响,由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所构成的社会信任对促使农户参与农村水污染治理有促进作用。
数字素养对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有正向影响,通过农户使用互联网的不同场景构建农户数字素养指标,回归结果表明,数字素养高的农户其参与水污染治理的意愿更为强烈。
数字素养对社会信任正向影响农户参与水污染治理意愿有促进作用。通过构造交互项指标发现,数字素养和社会信任起到正向调节的作用。异质性分析表示灌溉方式不同产生的调节作用的效果不同。而在学历水平上,回归结果显示高学历农户和低学历农户之间并不存在异质性差异。
根据以上结论,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提高农村环境污染治理水平,通过搭建“共商共建共享”治理平台营造相互信任、互惠互利的社会风尚。
加强农村地区的数字网络和基础设施建设,提升农户的数字素养水平,激活乡村数字治理主体的内生动力。
乡村水污染治理应该充分考虑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自然资源条件、人口状况以及用水方式,因地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