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多可爱

麦淇琳

17岁的清音出生在南方的这座彩蝶岛上。她家有一栋两层小楼，爸妈结婚后，把一楼改成了餐馆，爸爸炒菜，妈妈打下手兼送餐，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清音爱极了这座小岛，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想去远方上大学，看看更加绚丽的风景。她以为日子会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可是一年前，爸爸生病去世，妈妈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小餐馆，清音有空时就会到餐馆帮忙。

周末，清音和妈妈花了一个上午整理账本，她听到妈妈的叹气声。

“叮叮当——”，门被推开了，清音逆着光看见一个身如修竹、肩挂画板的少年站在门口。

“今天不营业了。”妈妈喃喃地说，“可能以后都不营业了。”

少年这才看到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连忙鞠躬道歉，就要将门带上。

“等一下，你要是不挑食的话，我给你煮碗面吧。”清音站了起来。

爸爸去世之后，餐馆的生意越发不好，妈妈知道清音有自己的心思，虽然没有明着说，却还是做好了关店的准备。但刚刚妈妈的叹气声让清音拿不定主意了，以前她以为爸爸会一直陪着妈妈，自己才有底气去看外面的世界，可如今爸爸不在了，她便有些犹豫了。

清音系起围裙，学着以前爸爸做饭的样子做了一碗面。很简单，细如丝的面条上面卧个荷包蛋，还有油绿的青菜点缀。

少年像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嗯，好吃……你们为什么要关店啊？”

“我们没有厨师了，请人的话，开销太大。”

“你们如果要求不高的话，我可以经常来帮忙的。”

少年说他叫纪周，北京人，刚和妈妈搬来彩蝶岛，就住在这附近。

“为什么要从北京搬到这座什么都没有的小岛呢？”清音感到好奇。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这里有许多在别的地方见不到的植物，还有漂亮的金裳凤蝶呢。”

两个人聊得正欢，最后还是妈妈想起来，让纪周下厨试试。没想到，结果超出她们的预期。清音这才知道，纪周收集了几百道菜谱，天天变着花样做美食给他妈妈吃，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纪周请清音带他去找金裳凤蝶。午后的森林公园，万物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一眼望过去都是绿色，一大团一大团的绿，在他们眼中堆积、蔓延。

不远处，一群蝴蝶在翩翩起舞，它们的前翅呈青黑色，有阳光般的光泽，后翅呈金黄色而略带黑斑。纪周嘴角勾起一个斜斜的弧度：“这么多金裳凤蝶呢，你看它们颜色鲜艳、优雅翩然，在阳光下飞行时，荧光闪烁，像披上了一件镶金的衣裳……”

“你们搬来彩蝶岛就是为了看金裳凤蝶吗？它们不过是比其他蝴蝶颜色鲜艳些罢了。”午后的阳光将树影拉得老长，清音轻巧地踩过树冠的影子，漫不经心地问。

纪周将自己的故事铺陈在阳光下：“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被确诊患有‘失读症，也就是阅读障碍症。那时的我很自卑，但妈妈总是鼓励我不要灰心，甚至还坚信我是一个天才。后来妈妈发现我是个‘视觉学习者，我学画画居然毫无阻碍。再后来，我跟着视频学会了做饭。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很开心能帮她分担家务。这两年妈妈的视力大不如前了，我就想，如果妈妈有什么想看的风景，我就陪她去看。妈妈喜欢金裳凤蝶，所以我们就来到了彩蝶岛。”

清音看着他的脸庞，一时觉得他就像这午后的太阳，温暖而耀眼。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清音感觉自己像个被迫营业的工具人，忙忙碌碌，疲惫又焦虑。而纪周的出现，让她隐隐感觉，有什么变了。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风缓缓吹着，纪周站在院中的枣树下，朝清音笑着：“清音，你准备报哪所大学？”

清音说：“岛大，植物专业。”

纪周眼里有暖暖的光：“你怎么不去外省读书呢？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报更好的大学。”

曾经的清音一直梦想着奔赴外面的世界，直到纪周带他妈妈到彩蝶岛后，她才开始重新审视人生的意义——人生的意义是带着爱生活，是活得有血有肉、热气腾腾，而不是冷漠地生存。

于是她摇摇头：“再走，这个家就散了。你知道我爸爸是突然去世的，我都没来得及为他做点儿什么。生命需要彼此辉映，也需要相互陪伴。我不想让此后的人生留有遗憾，免得将来后悔。”

晚上，纪周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只只美丽的金裳凤蝶在清音身边起舞，金黄色的翅膀上点缀着黑色的图案，有的像波浪，有的像云彩，有的像宝石，真是无比绚丽。纪周微笑着醒来，觉得山川湖海皆好景，清风明月多可爱。

（梅 枝摘自《小小说月刊》2023年第3期，陆 凡图）